祁映墨不甘心,劝道:“我是我,护身符是护身符,总得有个小物件贴身带着才好。” “看不出来,你个留过洋的先生还信这些。”丁书衍无奈道。 祁映墨笑笑:“留过洋的就不信玄学了?洋人信教更虔诚。” “玉佩我不能收,它得保护你。”丁书衍突然想起什么来,从口袋里掏出了五年前对方送它的指甲刀,“我有这个!这就是我的护身符!上回出门去打电话,没带上它,果不其然就被土匪劫走了。” 祁映墨无语:“哪有拿指甲刀当护身符的?” “只要凝结着心意,任何东西都能算护身符。”丁书衍把指甲刀捂在心口,表情郑重,“以后要继续靠它护着我了。” 祁映墨:“……” 争是争不过他,只能作罢。 夜幕降临时,俩人拉着大吞,去了楚烟波在鸿鹄楼定的包间,参加他们的践行宴。 丁书衍没有张扬自己去当兵的事儿。因此戏班里知道的人也不多,只有几个较为亲近的老生、小生和几个青衣花旦得了信儿,和楚烟波一起来,为他践行。大圆桌上加上六子,拢共十四个人。 苏长明既然已经松了口,就不会再拿乔,徒弟的践行宴他怎么可能不来,只是比起别人的惋惜或者庆贺,他这个当师父的是打心眼里心疼,因此话也显得特别少。 祁映墨也没怎么吭声,他只跟其他人混个脸熟,来往并不多。于是安静地坐在丁书衍身边,听他跟别人一一寒暄喝酒。 看着丁书衍在场面上熟络的样子,祁映墨忍不住发笑。五年来,自己还是一个人,学校里的同事们仅仅都是同僚之情,下了班没人互相惦记,他除了阿衍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好友。倒是阿衍,跟戏班里的所有人相处得都和睦,像是兄弟姐妹一般,更别提还有六子这样过命的兄弟。 现在看来,其实不是自己给了阿衍一个家。而是阿衍跟自己住在一起,南园才成了一个家。 阿衍就是有这样旺盛的热情和生命力,走到哪里都能感染身边的人。 大家自然也不会冷落祁映墨,同样纷纷向他敬酒。只不过喝过之后确实没什么好说的,话题又纷纷回到丁书衍这边。 酒足饭饱之后,情绪被酒精影响,想到一起唱戏这么多年的人突然就奔赴战场,九死一生,一个个的都不免生出了些悲戚之意。 一个唱小生的突然拍着桌子,唱起了《群英会ꔷ借东风》里周瑜的几句词: “丈夫处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慰平生兮吾将醉,吾将醉兮发狂吟!” 他这一开嗓,别人也就按捺不住,轮番唱起了自己擅长的选段,内容无非都是英雄豪杰英勇报国的唱词,听得丁书衍不禁动容。 毕竟相处五年多,一个台上唱戏,共担凌云班的荣辱,这些人又都是自己的前辈,听到他们通过戏文表达对自己的祝愿,他禁不住鼻子发酸,眼眶发热。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用力握了握他的,丁书衍偏头看向祁映墨,冲他笑了笑,反过来也握紧了对方的手。 践行宴喝倒了一片人,楚烟波张罗着把他们一个个送走,包间里只剩下了丁书衍、祁映墨、苏长明和六子。 祁映墨看看身旁这沉默的师徒俩,拽了拽六子的袖子:“咱俩出去一趟,遛遛大吞。” 六子立刻会意,这是要给丁书衍和苏长明腾地方,立刻牵着在包间里吃饱喝足的大吞,跟着祁映墨离开。 丁书衍也明白他哥的意思,等屋里只剩下他和苏长明,立刻就狗兮兮地凑过去,端起酒杯: “师父,不肖弟子向您敬一杯酒,保证以后不管做什么事都千万倍小心,争取全须全尾地回来,伺候您老人家。” “哼,先听着吧。”苏长明并没喝多少,因此只是微醺,没有喝醉,端起自己的杯子跟他碰了碰,“要是你出了事,最难受的不是我,你和你哥,都得好好的!” 丁书衍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哥说了,我俩的关系不瞒着亲朋好友,徒弟这就给您交个底,我和他就是您跟师娘那样的关系,我会对他好,一辈子都不变心。” “还用交底?你觉得你能瞒得过谁?”苏长明「嘁」了一声,“海誓山盟甭说给我听,也甭说,做就是了。满嘴漂亮话,最后做不到,那才没意思。” 丁书衍嘿嘿乐着:“我跟我哥就不说漂亮话,跟您老才表决心。” “谁老?”苏长明瞪眼。 丁书衍连忙说:“不老不老,师父您现在风华正茂,英俊倜傥,还能在戏台上再演三十年!” 苏长明在他头顶拍了一巴掌:“我看你是想累死我!” “师父,要不……您再收个徒弟吧?”丁书衍犹犹豫豫地说,“总得有人传承您的衣钵。” 若是我万一真的回不来,也有徒弟给您养老送终。 苏长明靠在椅背上,长长叹了口气:“有你一个就够让我生气的了,还再收一个给我自己添堵?可算了吧。你也甭担心我,我就算膝下无儿无女,总有钱买得起丫鬟下人,再不济,领养一个,过继一个都行,不至于最后连摔盆打碗的人都没有。” 这倒也是,世上苦命人那么多,师父说不定就能遇上个投脾气的,收做养子养女,就像自己一样,俩人都有了家。 “明白。”丁书衍点点头,“您心里有数,我就不多话了。” 苏长明淡淡笑了笑,向他一招手:“送你个东西。” 接着从怀里掏出个用手帕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递到他面前,“自己拆。” “礼物吗?”丁书衍接过来,把手帕一层一层掀开,发现里边是两块一模一样的白玉观音玉佩,登时兴奋地问,“给我和我哥的?!” 苏长明眯着眼,看着他高兴的神情,脸上也挂起笑意:“嗯,这是同一块玉料雕刻出来的两尊观音,昨天我去松泉寺请住持开了光,愿你俩逢凶化吉,否极泰来,一起平安回来。”
第100章 告个别 【当然我哥好看,我哥天下第一好看!】 看着手心里被灯光映得无比莹润的两尊白玉观音,丁书衍禁不住眼眶发热,他握住玉佩,扑过去抱住了苏长明。 “我滴师父哎!”他本想笑着感谢,没想到这声称呼喊出口,眼泪却忍不住落了下来,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苏长明嫌弃地掰他胳膊:“滚下去,这么沉!” “明天我就滚了,你让我多抱会儿吧。”丁书衍带着浓重的鼻音道,“多谢师父,谢谢我的好师父,我亲您一口成不?” 苏长明:“……” 他这下没客气,撅着丁书衍的手腕,逼着对方松开怀抱。 “哎疼!”丁四爷后撤一步,脸和眼睛都是红的,但又挂上了没脸没皮的笑,“跟您开玩笑的,我这不是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激动之情了么!” 苏长明松了手,呲儿他:“用不着表达,你揣怀里吧,揣严实点。” “师父您可真是的,难怪当年表白都让师娘抢了先。”丁书衍珍重地把玉佩重新包好,揣进裤子口袋,突然感兴趣地问,“对了,师娘长什么模样?定然是一表人才,您身上带没带他的照片?能不能给我看看?” 苏长明鼻孔「哼」了一声:“我带那个干什么?天天找气生?” “您就爱口是心非,我觉着您肯定带了。”丁书衍慧眼如炬。 苏长明手搭在桌子上,握着小酒盅转了几转,突地松开,从长衫胸口取出怀表,把表盖打开,向他面前一递:“喏,看吧。” “原来在这里头,难怪以前你都不让我看你的怀表!” 丁书衍恭敬地双手接过,迫不及待地举到眼前,看见表盖内侧镶嵌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一身戎装。 但并没有军人的肃杀之气,显得十分温柔,相貌英俊出众,笑容儒雅,双眸尽是深情。 “师娘真是……太好看了,跟电影明星似的。”他忍不住感叹。 苏长明促狭一笑:“跟你哥比,谁长得好?” “师父,手心手背都是肉,咱别这么比呗!”丁书衍讨好地笑,心想当然我哥好看,我哥天下第一好看! 他端详片刻,也不好意思一直盯着看,便把怀表还了回去:“您不是不喜欢他去当兵吗?怎么还留了一张军装照。” 苏长明接过怀表,留恋地看着,食指轻轻划过照片中人的脸:“废话,还不是因为这身衣服显得他更俊!” “哎,师父你呀!”丁书衍直乐,“真是深藏不漏。” 祁映墨和六子在外边溜达了半个多钟头,觉得这师徒俩该说的话应该说得差不多,这才回了鸿鹄楼,在门口还遇上了有同样想法的楚烟波,三个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临走的时候大家没有同行,丁书衍怕大吞不肯跟别人走,连告别都不敢,便让楚烟波和苏长明牵着它先离开。 狗子通人性,虽然可能猜不到怎么回事,但它能感受到两个主人眼眸中透出的不舍。 它嘤嘤叫着扑向丁书衍,尾巴晃得快要掉下来,丁书衍心疼地搂住它的大脑袋,抱着揉了又揉,眼眶酸得厉害,有泪花在眼里打转。 刚到南园住的那会儿,适逢小伙伴们纷纷出事,他自己也受了伤,祁映墨怕自己上班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家无聊,才抱了大吞来跟他作伴。 那时候的大吞胖嘟嘟,走路像个扭动的小肉球。但还是会跟在他脚后跟后边,被踩了也只是嘤嘤叫几声,之后还是会那么跟着他。 小小的大吞在那段时间里给了他很多陪伴和安慰,在这五年里陪着他度过很多欢乐时光,想想这一切,丁书衍心里就十分舍不得,第一次因为自己的离去生出许多愧疚。 他不曾对师父和朋友有愧,那是因为人有自己的选择,每个人也都不是依附别人而生存的,有自己的路要走,可狗子不一样,它依附于主人而生存。哪怕给它安置了最好的去处,它仍旧会感觉被主人抛弃了。 “吞吞乖,哥哥们不是不要你了,我们要去做重要的事,做完了就回来接你。” 丁书衍沿用了儿时的称呼哄它,“你在凌云班好好待着,有那么多哥哥姐姐陪着你,天天都有人陪你玩,也挺好对吧?” 祁映墨摸摸大吞的耳朵:“我们一定会尽快回来,不用担心。” 大吞像是听懂了他们的话,之后便顺从地跟着苏长明离开,走的时候频频回头望,眼珠子里亮晶晶的,不知道是不是也哭了。 “六子,等回头替我多去看看它,给他买点肉吃,它爱吃五花,加点酱油一炖就成,别放太咸……”丁书衍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再一次拜托自己的好朋友。 然而向来爽快的六子这回并没有一口答应他,显得十分沉默。 丁书衍疑惑地回头看他,对上一张欲言又止的脸,不由问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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