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就是个懦夫!”祁映墨一把抓住他的领子,揶揄道,“你和我们同样关心阿衍,他不听你的,非要要去打仗,你怕他出事,不愿面对噩耗,不想接受现实。 所以你要赶走阿衍,把他推得远远的,假装以后他的一切与你无关,你这么做,跟缩头乌龟有什么两样?!钻进壳里假装天下太平吗?!” 苏长明钳住他的手腕,愤怒道:“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祁映墨咬牙切齿道,“人终有一死,就算在战场上死去,那也死得光荣,苏老板,阿衍演过的那些角色你也演过,你觉得赵云会怕死,高宠会怕死?! 没想到你不仅自己怕死,还替别人怕死!幸亏阿衍不像你,堂堂一个男子汉,居然没有半点血性!” “混账!”苏长明气得面红耳赤,一把将祁映墨推搡开,近些日子那些淤积的情绪一股脑地窜上了头,令他头脑发胀,凭着本能一拳向对方打去。 祁映墨反应迅速地躲了他这一拳,令他本要发泄出来的怒火顿时没着没落,于是他追上去,接着又出了一拳。 “好,你要打,那我奉陪,看我能不能打醒你!”祁先生看上去也怒火中烧,第二拳他结结实实地格挡住,转守为攻,径直向苏长明出拳。 苏长明只听说他练过拳,这还是第一次交手,没想到他看起来是个文弱书生,出手竟是这样不凡。难怪有胆子只身去闯匪寨,难怪敢和书衍一起去当兵。 两人就在这方寸之地打了起来,叽里咣啷很快就把厅里弄得一团乱,椅子倒在地上,被踹得散了架。外边的丁书衍看见,脑袋「嗡」地响了一声,本来六子劝他走他还不肯走,现在忙不迭地爬起来,想要阻止他俩。 他跪得时间太久了,双膝已经失去了感觉,一起二起都没起来,在地上爬了好几步,沾了满身泥泞,活动了腿脚,才堪堪在六子的搀扶下站稳,跌跌撞撞地往屋里跑。 “师父,哥,住手!”丁书衍痛心大吼,“你们别因为我动手!” 六子也喊:“祁哥,苏老板,你们别让四哥为难了!” 苏长明正血涌上脑,方才祁映墨说的那几句就像一记耳光狠狠打在他脸上,令他羞愤不已,这会儿他胸中情绪激荡,无法自控。但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该再打,这真的太不体面了。 于是他向后撤了一步,避过祁映墨打来的一拳,又搡了对方肩膀一把,将人一下子推开。 祁映墨趔趄地退了好几步,眼角余光看了看丁书衍与苏长明的距离,转头一把拉起地上散落的椅子架,举起来就要往苏长明身上砸—— 千钧一发之际,丁书衍推开一直扶着他的六子,踉踉跄跄地冲到苏长明面前,将他挡在身后,硬生生地用肩膀扛了祁映墨抡过来的这一下。 「哗啦」一声,那椅子架也彻底碎了。 六子、祁映墨和苏长明瞠目结舌地看着丁书衍。 “四哥!你没事吧?”六子担心坏了。 祁映墨揪心地瞪大眼睛,赶忙过去检查:“没伤着吧?你为什么、为什么……” 他手下留着劲儿,没有真砸,那椅子架早就松散得不行,一碰就能散,这下完全是雷声大雨点小,但他还是会担心。 “哥,别怪师父,师父不要我,肯定是我做得不好。”丁书衍全身湿透,后背被冷雨凉麻了,一时没有多少痛觉,这会儿也顾不上感觉,着急地双手扶在祁映墨手臂上,难受地说,“拜师的时候,我答应了要好好唱戏来着,是我没做到,师父不让我去打仗,是疼我,我也没听他的话,我不是个好徒弟……” 祁映墨厉声道:“可你不止是他的徒弟,你是一个男人,你是华夏男儿!你还能做更多的事情!难道你和他的感情只靠唱戏维系吗? 你把他看做父亲,他把你当什么?!因为怕你死了他难过,就把你先推出去?!苏长明,就算你不再认他,就能真的不再惦记他吗?你这是在自欺欺人!” “够了!够了!” 一直站在丁书衍背后的苏长明突然间咆哮一声,方才对方挡在他面前的举动就像一把刀刺进了他的胸口,让他再也压抑不住原本想要死死守住的感情,终于能坦然面对自己的怯懦。 他狠狠地捶了一下丁书衍的后背,失声大吼:“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当兵!你不知道战场上会死人吗?!你疯了吗?刘阎王缺你这一个兵吗?你去了能做什么?!你是枪打得比人准,还是练了金刚罩铁布衫不怕子弹?!” 说着说着他眼泪情不自禁流出了眼眶,拳头一下一下砸着丁书衍,声音从吼声变成了哀叹,“这不是在戏台上唱戏,死了就是死了,活不过来,阴阳两隔再不相见,你真的一点不怕?!你就一点、一点不惦记我这个师父?你、你真是个混账!” 苏长明吼得脸庞充血,猛地把丁书衍往前一推,推到了祁映墨怀里,怒道:“你滚,我不想看见你!” 大家都能听得出来,这话更不是真心的了。 六子听着这话,也忍不住泪流满面:“苏老板,你还是担心四哥,你说你刚才干嘛那么说话,多伤人心,有什么话不能摊开说,何必呢……” 祁映墨见苏长明终于说出了心里话,长长松了一口气,在丁书衍耳边轻声道:“苏老板的爱人就是在战场上死的,他有心结。” 见丁书衍神情一凛,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你们好好聊聊吧,六子,咱俩出去。” 苏长明方才头脑发热、血涌上头才说了那么多,这会儿就是觉得很羞耻,背过身去不看他们。 他听见了祁映墨和六子出门的脚步声,也听到了丁书衍站在他身后的呼吸声。 等确认了屋里只有他俩两人,他才转过身,沉着脸道:“你也滚吧,让我安静一会儿。” 谁知道丁书衍皮脸狗腚地窜过来狠狠把他往怀里一搂:“师父呀,我知道了你的大秘密,你要撵我走,我就出去乱说!” 苏长明:“……” 我这徒弟,是个什么品种的混球?!
第94章 前尘往事 【“人死了还有什么遗憾,遗憾的是活人。”】 苏长明情绪正上头,知道自己要面对一场很不想面对的、剖心掏肺的谈话,正在犯矫情,谁知道徒弟上来说这么一句话,令他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不这不那,险些给他呛死。 “滚蛋!”他挣脱丁书衍,把人狠狠往外一推,“你离我远点,又搂又抱的像什么样?!浑身都是湿的弄我一身!” 丁书衍被推到一边,又像小狗一样地凑回来:“师父,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想让我去当兵了。” “你的事儿跟我没关系。”苏长明扶起一把歪倒的椅子,掸了掸长衫上的灰,坐在上边翘起二郎腿,“我才懒得管你。” 丁书衍膝盖还疼,他一屁股坐在苏长明旁边的地上,紧紧抱住对方双腿。 “滚啊你,把我衣服都弄湿了!”苏长明弹了弹腿,根本挣脱不开,气得没了脾气,“我怎么之前没发现你还有这招呢?小时候谁也不粘只粘你哥,长大了在师父面前也不要脸了?” 丁书衍仰头看他,嘿嘿直乐:“都是亲人,要什么脸。” 苏长明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丁书衍侧脸趴在他的膝盖上,轻声说:“师父,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像他那样,我一定活着回来。” 先前说什么「大秘密」,又说「像他那样」,苏长明心里猛地一沉,知道自己被卖了个底儿掉。 楚烟波这大花旦怎么嘴也这么大呢?! “姓楚的什么时候跟你说的?”他纳闷。 丁书衍老老实实交代:“不是班主告诉我的,是方才哥出门的时候跟我说的。” 苏长明:“!!” “他跟我说了这句话,我才知道他是故意来激怒你,好让你把心里话说出来。”丁书衍央求道,“我哥是好意,你别跟他生气。” 苏长明不傻,简直一点就通,这下也回过味儿来了。难怪祁映墨文质彬彬的突然跟自己动手,原来跟自己玩上攻心计了! 看不出这人心机还挺深! 丁书衍小狗似地瞅着他:“师父,聊聊呗。” “聊什么?!”苏长明板着脸,“没话跟你说,你爱当兵就当去吧,我管不了你。” 丁书衍揪着他长衫袍角,笑嘻嘻地说:“不聊这个,聊你那位。” 苏长明沉默了,这件事再度被人提起,他才发现,被他视而不见六年的伤口并没有结痂,依旧鲜血淋漓,疼得像有小刀在心里剐。 “没什么好说的。”他闷声道,“人死不能复生,阴阳两隔再不相见。” 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但是在丁书衍看来,他方才恢复常色的眼睛又红了起来,看着……怪让人揪心的。 在丁书衍心里,师父聪明有本事,沉稳又有个性,性格上无坚不摧,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对方脆弱的一面,真有铁汉柔情那意味了。 “师父,这事儿您搁心里这么多年都不说,捂都捂坏了,要不趁着这个机会跟徒弟聊聊。”他诚恳地说,“就像拔火疖子似地一下子拔出来,才能根治。” 苏长明冷哼了一声,嗓音微哑:“人不在了就是不在了,怎么根治?” 丁书衍沉默,易地而处,他完全能够明白师父的感觉。若是祁映墨有什么好歹,他的心就烂了,哪怕苟延残喘,那烂掉的地方也不可能再长好,只能视而不见。 师父还有师爷要顾及,自己没什么亲人,搞不好可能会跟哥一起走。反正这世上若是没了对方,他活着也就没了意义。 正当他以为苏长明不会说的时候,对方却忽然开了口。 “他叫燕逢君,字识遇,与我曾是邻居,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苏长明像是疲劳至极,向后仰靠在座椅靠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声音微微发哑。 丁书衍感叹:“你俩这是青梅竹马的关系呀?那可真够亲的。” “我俩同一年出生,从小我习武他学文,我继承我爹的衣钵成了武生,十八岁那年开始火遍鸿城。而识遇那年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了鸿城大学国文系,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苏长明闭上双眼,缓声道,“正是这短暂的分离,让我意识到了对他的感情。但我没来得及开口,反倒是他先向我袒露心声。” “啊!师娘胆子这么大?!”丁书衍惊讶。 这一句「师娘」让苏长明的手指微微蜷缩。但他并没有更正徒弟这个胆大包天的称呼,继续道:“识遇博览群书,思想比别人都要先锋和开放,当时我迟迟不敢说,就是怕这份感情不能为人所理解,会毁了我们两个人,没想到他竟是那么勇敢。不过为了家里人,我们没有公开。” 他没有细说那些过往,脑中却不可自控地回忆起当初坠入爱河的欣喜,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变成了心心相印的爱人,那或许是他此生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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