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阿衍定然不想放弃上阵杀敌的心愿。一边是师父,一边是报国,这要他怎么选?!身为师父,难道不该支持徒弟实现愿望吗? 楚烟波颇为为难,往院门方向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其实我不该说,但……长明很看重书衍,我不想让他们之间有误会。” “难道……苏老板有亲人曾经战死沙场?”祁映墨能想到的只有这个。 楚烟波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咬牙道:“不是亲人,是爱人。” 祁映墨顿时了然,苏长明三十多岁还不成婚的原因居然是这个。因为曾经失去了爱人,他当然不想看到自己视为亲生儿子的徒弟因为同样的原因丧命。 而他那个能上战场的爱人,大概率不会是女子。难怪他能将阿衍的感情看得那么清楚。 “苏老板,也是个痴情之人。”他深深叹息道。 想起往事,楚烟波眼圈也红了:“这段感情只有我们几个亲近之人知道,刚得到噩耗那时,长明悲痛欲绝,险些要殉情。 但他又担心家里老爷子受不了丧子之痛,堪堪忍了,每天玩命练功、演出,险些把自己折腾散架。后来收了书衍做徒弟,他才找回来一点寄托,渐渐恢复了人样。谁知道现在书衍也……”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着祁映墨,“祁先生,长明也很倔,但他说赶书衍走,肯定不是真心话,我不知道怎么劝,你是读书人,主意多,辛苦你多想想办法。” “我一定会的。”祁映墨下意识地往院子里看。苏长明的心情他完全能理解,易地而处。 若是丁书衍在战场上发生了什么,他定然也不想活了。因此之前才会坚持跟对方一起参军。 不管遇到什么危险,至少能够一起面对,而不是无助地坐在家里等消息。 楚烟波想了想:“要不我把书衍先叫出来?他跪在那里也不是个事儿,两个人先别打照面,都冷静冷静。” “不用,冷静下来事儿才难解决。”祁映墨想了想,“就让他先跪着,既然苏老板还心疼他,就用这个办法多添一把火。把感情烧透了才能说出心里话,这样才能解开心结。” 让丁书衍遭罪他当然也难受,他知道对方不怕遭这点罪,更怕真的失去这个师父。 楚烟波倒是不在意罚跪,毕竟连他自己都是打小罚跪挨揍过来的,再说丁书衍那体格,跪上一天都不见得有什么事,于是他便道:“那咱们去前厅坐着吧,我让人给你上些茶水。” “不了,我在这里陪着阿衍便是。”祁映墨不忍心让丁书衍一个人承受这些。哪怕对方不知道,他也要在这里陪伴。 楚烟波知道他们一个个都是倔驴,又都是痴情种,干脆不劝,省了口舌,临走的时候把恋恋不舍的大吞牵到了前院。 他离开之后,吩咐小厮给祁映墨送来了一把椅子,让他坐在廊下,免得太过劳累。 除此之外他吩咐凌云班所有人不得到院中打扰,只盼今天能够把苏长明的心结解开。 祁映墨没有坐在椅子上,他挂念着丁书衍,又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做,根本坐不住,一直在院门外来回踱步; 丁书衍则不动如山地跪在院子中央,高举棍子,等待师父出来收回成命; 苏长明则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内厅,面容枯槁,甚至不敢往窗外多看一眼。 一道院门,一道房门,隔开了三个彼此牵挂的人。 秋老虎今日作怪得厉害,阳光毒辣,祁映墨在太阳下面站了一会儿,就觉得皮肤被烤得发疼,空气中似乎凝结着水汽,十分闷热,不知道是不是在酝酿一场大雨。 如果真的有雨那便好了,他想,一来阿衍可以少受点罪,二来能把气氛推得更高些,推到顶点才可破局。 下午一点多,场面已经僵持了五个钟头,所有人领了楚烟波的命令,都不敢过来问他们要不要吃午饭,后院安静得鸦雀无声,无形当中显得气氛越发凝重。 苏长明一直没出来,闭着眼仰靠在椅背上不出声; 丁书衍跪得浑身大汗,面色赤红,衬衫都湿透了,双手举着的棍子摇摇欲坠,胳膊一直在发颤,咬牙强撑着; 祁映墨也已经出了一身汗,时不时地往天上看,希望雨能尽快下来,他好进行下一步计划。 就在这个时候,六子来了,从楚烟波那边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走到祁映墨身边的时候,说话都不敢大声。 “祁哥,我四哥怎么样了?”他小心翼翼地问,“还能撑住吗?” 他话音未落,天上一道惊雷响起,祁映墨仰头,看到闪电在突然压下来的乌云中穿梭,顿时喜上心头。 “六子,你可真是及时雨!”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这话夸得六子有点懵,他挠了挠后脑勺:“我什么也没干呐。” “谁说的,你给你四哥带了好运。”祁映墨笑道。 说话间,又是一声惊天巨雷,豆大的雨点纷纷落下,砸在人身上生疼,六子定睛一看,那哪儿是雨点,分明是冰雹! “祁哥,咱们躲躲吧!”他拽着祁映墨的袖子,“我去给四哥找把伞。” 六子慌慌张张去找伞了,祁映墨并没想着躲雨,他把淋湿的头发往后捋了捋,准备等六子回来就动手。 冰雹一落下来,伴随着呼啸的大风,气温立刻降低了不少,方才还热得人一身汗,现在浑身被打湿了,身上立刻就开始觉得冷。 丁书衍手臂酸疼,实在举不动棍子,一个没拿稳,「咣啷」一声,棍子落了地,他赶紧捡起来,可是再没力气再举过头顶。 屋里的苏长明听到打在后窗上噼里啪啦的声音,立刻坐不住,起身看到是冰雹,揪心地望向院子里跪着的徒弟,本能地开始沉不住气,这个时候只听「咣」一声响,院门被人推开,祁映墨闯了进来,后边跟着举着伞的六子。 “阿衍!阿衍!你怎么样?!”祁映墨心疼地捧着丁书衍的脸查看,见他一脸疲惫,双目无神,立刻要搀他起来,“咱们不跪了,回家!师父不要你,哥要你!” 六子赶紧把伞罩在他俩头上:“就是,等回头苏老板消气了,咱们再来跟他好好解释。” 丁书衍慌张地把他们往外推,晕晕乎乎地说:“我没事,哥,六子,你们快走,师父就是生气,等他气消了就好了。” “你也知道苏老板就是生气,就别在这儿犟了,要不咱们进去求个饶。”六子建议道,“这么大的雨,他肯定不落忍,但也不好意思先开口。” 丁书衍抹了把脸上的水,摇摇头道:“不行,师父没让我进去,我不能进去。” 祁映墨表现得十分生气:“你又没杀人没放火,他凭什么这么折腾你?!说什么把你逐出师门,这分明就是往死里逼你!你不去是吧,好,我去跟他理论!” 说罢他径直往厅里走去,丁书衍紧张得不行,但还是没起身,催促六子跟过去:“快去,拦着我哥!” “哎!”六子举着伞跑了两步,又退回去把伞往丁书衍头上一罩,捂着脑袋去追祁映墨。 他可太知道他祁哥为四哥担心的时候能疯成什么样了。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苏老板也是四哥在乎的人,这俩要杠上,可不是得让四哥受夹板气吗?! 这可不行!
第93章 下猛药 【我这徒弟,是个什么品种的混球?!】 祁映墨一改往日温文尔雅的气质作风,「嘭」地一声响,不客气地一脚踹开客厅的门,浑身滴汤挂水地闯了进去。 苏长明本来是心软了,也正如六子所说,先前还要把丁书衍逐出师门,现在倒是不好意思先开口让他起来。天这一下雨,倒是把自己给架到火上了,真是进退两难! 方才他心里还嘀咕,这个楚烟波,真会躲,用着他的时候人影都找不着,我唱白脸,他应该来唱红脸啊! 他看见祁映墨怒气冲冲向这边走来,知道对方这是给丁书衍撑腰来了,只能退回椅子上坐着,摆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准备「迎战」。 六子跟在祁映墨身边,担心地一边拦一边劝:“祁哥,你别急,跟苏老板有话好好说,苏老板,四哥不是故意忤逆您,他也是想报效——”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祁映墨推到一边。 六子:“……” 祁映墨走到苏长明面前,满脸怒意道:“苏老板,阿衍这事忤逆了您的意思是不错。但他的出发点是好的,再说,您就是他师父,也不能为他的一生做决定,凭什么要用逐出师门这样的办法去逼他?您明知道他多么看重您,这不是往他心口捅刀子吗?” “我只是教他学戏的师父。”苏长明这说辞早就在心里练了千八百遍,这会儿站起身,整了整长衫,好整以暇地说,“他既然不再学戏,我就不再是他师父。我没打算逼他,祁先生您爱弟心切,也别什么黑锅都往我头上甩。” 他看向窗外,望着院子里淋着雨、一直往这边张望的丁书衍,忍着心疼道,“您家的孩子您就自己领回去吧,从今往后,咱们各走各路。” 六子一开始从楚烟波那里听说这事儿,只以为苏长明在闹脾气,现在听他这么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话,觉得八成是来真的,心里更慌: “苏老板,别这么说,师徒情分哪能说断就断,您这么关心四哥,四哥也关心您,您二位可不是那挂名的关——” “道不同不相为谋,感情什么的,说它重,它重于泰山,能让人坚守一个承诺到老到死都不改初心。” 苏长明打断他,淡淡笑了笑,“但要说它轻,那就轻得像一缕烟,什么都承载不了,架不住一个人说变就变。” 六子这下心凉了,红着眼圈退了几步:“我四哥是为了上战场杀日本人,他才不是说变就变,他是要去干大事,您怎么就不能理解呢?!我替四哥不值!” 说罢他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打算拉他四哥去避雨——这样的师父不要也罢! “这小子,倒是个值得交心的朋友!”苏长明心如刀绞,却还要强撑着脸上的面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祁映墨双眸含冰,冷冷地看着他:“六子当然是个好兄弟,他和你我同样关心阿衍,一开始不希望他去当兵,是怕他出事,可阿衍做了决定,他也能够站在阿衍的角度去思考,支持自己的兄弟去实现理想。您身为师父,怎么就不能多替自己的徒弟想想呢?” “我说了,我只是教他学戏的师父——” 祁映墨走到苏长明面前,紧紧盯着他的双眼,面露讥笑:“师父就是师父,行了拜师礼,就是一家人,现在这世道,徒弟就算改行,也没听说跟师父划清界限的。恕我直言,苏老板,你就是个懦夫!” 苏长明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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