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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祁映墨醒来，桌上已经放了两碗面，每碗一个荷包蛋，还滴了几滴香油，香喷喷的令人胃口大开。 正事要紧，两人吃过饭，立刻出了门，先上街买了些点心，然后便直奔凌云班。 门口扫地的小学徒一见丁书衍，立刻惊喜地喊：“四爷回来了！四爷回来了！” 扫帚一扔，忙不迭地跑回去报信。 丁书衍和祁映墨相视而笑，手牵手地进了四合院的大门，没走几步，就见一个矫健的身影「汪汪」地叫着，「嗖」地扑了过来。 大吞个头不小，人立起来脑袋能扑在丁书衍的前胸，这会儿尾巴摇得快要上天，两只前爪一直扒着他，喉咙里哼哼唧唧，那么大一条狗，嘤嘤嘤得像个孩子，眼中仿佛也有了泪光。 “哎哟，我们吞吞还哭鼻子了？”丁书衍把点心盒子塞给祁映墨，忙不迭地抚摸毛绒绒的狗头，“别担心了，哥回来了，啊！” 祁映墨觑着大吞，颇有点吃味的意思：“它还真知道谁是他主人，我也不见了那么多天，它亲你都不亲我。” “怎么办，大哥吃醋了！”丁书衍揉着大吞，“你还不快点巴结巴结，要不然你以后没肉吃！” 大吞的确是跟丁书衍更亲。但人家也没不理祁映墨，这不得按顺序来嘛，此刻又站起来去扑他，一样哼哼唧唧，拼命在他胸口蹭脑袋。 祁映墨笑着摸摸它：“好啦，别听你哥吓唬你，大哥哪有这么小气。看你这些日子瘦了不少，回家给你炖肉吃。” 大吞或许是听明白了他的话，转身又去扑丁书衍，实在站不住了就在他俩中间来回转，用身体蹭着他们的腿，一直在嘤嘤嘤。 学徒们都得知了这个消息，连功都不练了，纷纷跑出来迎接。 “四爷回来了！” “看模样没遭罪，那就好！” “还是那么精神！” “祁先生看起来气色也不错。” 面对大家的关心，丁书衍眉开眼笑，祁映墨微微颔首致意。 学徒们身后传来威严的一声吼：“不练功了？！一个个眼里还有规矩吗？” 孩子们「哗啦」一声四散跑开，露出后边站着的苏长明和楚烟波，一个面色严厉，一个面露无奈。 “书衍回来了就好，看你们俩全须全尾的，我们也就放心了。”楚烟波率先开口，“快别在门口杵着了，进去坐。” 祁映墨一看苏长明的表情就心生不妙。既然刘戎之找他当过说客，那自己和阿衍能出来，苏长明肯定能猜到他们俩答应了刘戎之什么。 根本不用丁书衍告诉他，连个缓冲的时间都没有。 丁书衍倒是没怕，笑嘻嘻地对两人九十度一鞠躬：“班主，师父，我回来啦！” 接着从祁映墨手里拿过点心盒子，恭恭敬敬地递上去，“害您两位为我担心了，书衍知错。” 苏长明冷冷地看着他，「哼」了一声，背起双手，转身往院里走去。 楚烟波接过点心盒子，扮演和事佬，示意丁书衍快点追过去：“跟你师父好好说说。” 丁书衍麻溜去追苏长明，大吞要跟过去，祁映墨眼疾手快拽住了它的脖圈——大吞跟阿衍关系那么好，要是看见苏长明动手，估计它得动嘴。 苏长明背着手越走越快，一路走进了这三进院的最后一个院子。此处是楚班主住的地方，相对僻静，看样子这是要私聊。 一路跟着走的时候，丁书衍顺手从过道边拎了根棍子，进了院子，他「咣当」往中间一跪，双手大声道：“徒弟不孝，请师父责罚！” 祁映墨和楚烟波跟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大吞已经感觉到了剑拔弩张的气氛，紧张地「汪汪」大叫。要不是被人死死拽住脖圈，肯定已经窜过去了。 楚烟波连忙劝道：“长明，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手伤感情。” “没事儿班主，师父打我是疼我，我犯了错，该打。”丁书衍笑笑，看着面前苏长明的背影，“徒弟这一走，就是白瞎了师父这五年来的教诲和心血，这拿什么都还不上，挨顿打都是便宜我了。” 眼前的苏长明一直背对着他站着，背在身后的双手攥紧了拳头，浑身微微发抖。 祁映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当然心疼丁书衍，不想看对方受一丁点伤。 但这些年来苏长明对丁书衍的栽培他也是看在眼里，若没有这位师父的教导和提拔，才学艺五年的阿衍很难这么快就崭露头角。 有才华是一回事，但酒香也怕巷子深，丁书衍有现在的知名度，都是苏长明一手促成的。 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可苏长明在这方面毫无保留，他是真心把丁书衍当儿子在疼。 现在好不容易把徒弟带了起来，师父就应该卸下重担，高枕无忧地享受徒弟的照顾，养老送终都是应该的，可偏偏丁书衍现在要违背师命，抛下一切跑去当兵，别说履行徒弟义务。 就连他自己的小命能不能保住还未可知。尽管苏长明年纪也不算大。但他就收了这么一个入门弟子，还有可能面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事。这在旁人看来，丁书衍这个徒弟确实是不孝！ 站在苏长明的立场上，祁映墨也没办法说出阻止的话，他们师徒俩的事，只能师徒俩自己解决。 “楚班主，我们先出去吧，让他们两个好好说说话。”他弯着腰，一只手死死拽住大吞的项圈，拖着它往门外走。 楚烟波也知道自己劝不了，只能跟着祁映墨一起离开，把院门关上。 丁书衍见他哥出去了，心里也松了口气，自己再是甘愿受罚，也不想让哥看见自己挨打。 只是他稍稍有些不太理解，师父为什么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生气，仿佛自己不是违抗师命上战场。而是干了什么欺师灭祖的勾当，需要他老人家清理门户。 “师父，我知道我违背师命罪不容恕，您老别生闷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他双手把棍子举过头顶，实心实意地说，“您就打我一场出出气吧。” 晌午的太阳升到半空，照着院子里的两个人，只是他们谁都没有再说话，这方小院里死一般的寂静，令丁书衍大气都不敢出，安静等待师父的责罚。 许久之后，他听见苏长明长长叹了口气：“这个兵，你是非当不可么？” 一听师父似乎有松口的意思，丁书衍连忙解释：“起初我也是不愿意的，管他什么连长营长，白送我都不稀罕，我也不想给刘阎王卖命。 但是他说他要对付廖三毛和日本人，我才动了心！师父，日本人图谋我华夏国土，廖三毛通敌卖国，他们都该死！” 听了这话，苏长明又是一阵沉默。 丁书衍方才解释的时候一直低着头，这会儿心里惶恐不已，挑眼往前看，便见师父还是背对着自己站着，依旧紧紧攥着拳头，手背上的骨节都攥白了。 “师父，您别生气，我知道您是担心我。”他低下头，继续解释，“我陪我一起上战场，我俩一定会互相照应，等解决了廖三毛我就回来——就算刘阎王不放，大不了我装死，总能摆脱他的控制。等回头我一定好好伺候您老人家，尽我做徒弟的本分。” 这话说完，就听前边苏长明冷笑一声：“哼，我用不着。你当我收徒弟是为了给自己养老送终的？我还没老到那份儿上！” “当然不是，是师父有心栽培，书衍心里都记着呢。”丁书衍老老实实地说，“当年师父就说过，我学戏与不学，拜师与不拜，只能取决于我到底爱不爱戏，而不是因为其他乱七八糟的事，这回是徒弟对不住师父。” 五年时间并不长，往事历历在目，苏长明想起当时那个单薄的孩子说起要学戏的时候那坚毅的眼神，突然悲从中来。 他知道丁书衍是个好孩子，现在也长成了个强大的男人，内心坚定，性格坚韧，不会随随便便做出决定，一旦下了决心，再难撼动。 苏长明缓缓转过身，看着眼前跪着的弟子，声音嘶哑低沉：“那你还记不记得，我同样也说过。要是你以后犯浑，小心我真把你逐出师门？！” 听到「逐出师门」四个字，丁书衍浑身一凛，惊讶地抬头：“师父？！” 他师父逆光站着，太阳映得他看不清苏长明的脸，只能看到一个黑黑的轮廓，心里突然间恐慌起来。 “书衍，你现在不爱戏，爱的是其他。既然如此，我便不能再当你的师父，也没资格打你。”苏长明淡淡道，“以后你的事与我再无关系，你走吧。”
第92章 破局 【难怪他能将阿衍的感情看得那么清楚。】 苏长明说完，便转身进了屋子，将门「咣啷」一关。 就像是单方面切断了跟外界的所有联系。 丁书衍呆呆地跪在院子里，烈日当空，他却好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浑身都凉麻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满心震惊与沮丧师父向来最疼我，为什么会突然不要我了？我为了保护百姓，上阵杀敌，真的错了吗？ 不，一定有误会！ 苏长明可以说不认他的话，但他不能不把苏长明当师父。丁书衍不敢擅自起身，依旧高举棍子，跪在院子中央，大声喊道：“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一辈子都是我丁书衍的师父。您心里有气、有恨，尽管向我身上招呼，徒弟绝不抱怨半句！逐出师门这种话徒弟不认！您不肯打也没关系，徒弟就在这里跪着求您原谅！” 原本两个人低声说话，外边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祁映墨和楚烟波一直在门外等着，颇有些着急，现在一听这个，登时无比震惊。 至于要闹到逐出师门这么严重？！ 大吞被绳子拴住了脖圈挂在了门边，此刻它虽然听不出丁书衍到底怎么了，但也能敏锐地感觉到它的主人在遭罪，着急地站起来扒门，木头门被扒得哗啦啦直响，让人听着越发心烦。 楚烟波深深叹了口气：“长明怎么能这么轴呢？！逐出师门是能随便说的吗？！” “班主，苏老板怎么对这件事反应那么大？”祁映墨不解地问道，“阿衍去当兵又不是什么人神共愤的坏事，他是要去杀日本人，是为了保护百姓，这样的赤胆忠心，不是武生的戏文中歌颂的吗？ 苏老板也是武生出身，怎么可能不理解这种事？！难道他觉得在国难面前，唱戏更重要？！” 楚烟波无奈地摆摆手：“祁先生，您千万别误会，长明他不是这种人，他只是担心书衍。” “担心我能理解，我是阿衍的哥哥，我更担心他的安危，可我也没有阻止他。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华夏男儿未必各个都要去上战场，但上战场并非过错！” 祁映墨越说越心疼。自己和苏长明是丁书衍最看重的两个人，现在苏长明要将他逐出师门，他心里该多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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