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书衍却若有所思:“若他的性子就是这般勇往直前,也不难理解他一个文人,后来要去上战场。” “嗯,那些年世道有多乱,相信你心里也清楚,群雄割据,相互间打得头破血流,偌大华夏宛若一盘散沙。” 苏长明微微蹙眉,叹了口气,“识遇一心报国,决定投笔从戎,不顾我与他家人的强烈反对,去参加了中央军。他虽然只是一介文人,但与祁先生一样,身体素质很好,平日里跟我学过功夫,单打独斗起来是一把好手,从戎后训练也很卖力,曾是他们军中的神枪手。” “嚯,师娘这么厉害!”丁书衍心生敬仰,“我得好好跟他学学。” 苏长明低头觑他一眼,冷笑:“他是厉害,后来还做到了营长,战绩彪炳。可惜他参军五年,我只见过他三次,最后就连他死了,我连他的骨灰都没见到。” 说罢,他自嘲地笑了笑,“他们文人啊,都有格局,什么小爱大爱的,说得冠冕堂皇,我是武生,戏台上也曾千军万马,难道我能不懂他胸怀天下?他不疼自己,可我疼啊!我都快疼死了!” 丁书衍讪讪,低头沉默片刻,轻轻拽了拽他的袍角:“师父,节哀。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是军人的至高荣耀,我相信师娘一定死得其所,他心里没有遗憾。” “哼,人死了还有什么遗憾,遗憾的是活人。”苏长明眸中有泪光闪动,隐隐有咬牙切齿的意思,“回回想起他,我都想揍他一顿。可是再也见不着了,想揍都揍不成!” 因为燕逢君要参军的事,两人吵过很多次架,原本深厚的感情也险些破裂。但闹得再凶,现在回忆起来,苏长明想到的还是他的好。 自己爱上的就是这样的人,那还有什么办法,只能认命。 “师娘的格局是太大了,他从书本上看到的那些让他的胸怀比大海蓝天还宽广,这样的人就像一只雄鹰,他会忍不住去天空翱翔。”丁书衍想了想,认真地说,“他爱国,也爱您,只是有时候这两件事很难两全其美。” 苏长明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俩从小一起长大,我怎么能不懂他的心思。至于他对我的感情,我也从未怀疑半分。人死了,一切都戛然而止,全都带进土里去了。” 他顿了顿,原本柔和的眼神骤然变得凌厉,踢了丁书衍一脚,“故事听得过瘾吧?” “嘿嘿,过瘾。”丁书衍挠挠后脑勺,冲他傻乐。 苏长明躬下身,神秘地看着他:“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收你为徒?” “不是因为我秉性纯良,又是可造之材?” “要点脸吧你。”苏长明勾唇坏笑,“咱俩第一次遇见的那个小巷子,你还记得吧?” 丁书衍立刻道:“当然记得,师父如同神兵降世,救我于水火,那一幕徒弟永生难忘!” “其实,那天是识遇的周年祭。”苏长明怅然道,“隔壁巷子就是他的故居,他出事之后,家中老人不想睹物思人,全都搬回了老家,只留下那套空空荡荡的宅院,被我买了下来,想他的时候就会过去转转。那天我去那里凭吊,出来的时候就遇上你因为救人而被困。” “这么巧?!”丁书衍诧异道。 苏长明淡淡笑笑:“嗯,就是这么巧,我看见你身手,第一反应觉得你是个好苗子,后来知道你就是报纸上救人的那个孩子,觉得你品行也过得去。 更巧的是,那天我去识遇故居,还跟他说起我想收个徒弟,之后遇上你,我觉得可能冥冥当中是他的安排。” “哦——”丁书衍夸张地拖着长音,“原来是师娘先选中了我!师娘的意思您可不能违背。既然收我为徒,也不能把我逐出师门,要不然师娘肯定不高兴!” 苏长明气乐了,对着他「咣叽」又是一脚:“小混蛋,这么会顺杆儿爬呢!” “我基本功练得好,这一点师父您是知道的!”这两脚踹得都不重,丁书衍双臂向后撑着地,笑得骄傲又恣意。 苏长明看他一身衣服湿乎乎的,烦躁地皱皱眉:“滚吧滚吧,去换身衣服,免得回头你着凉感冒,你哥跑来找我算账。” “怎么会,我哥最温柔最讲理了。”丁书衍衣服全贴身上,头发也都湿透了,确实不太得劲,拽着椅子腿站了起来。 苏长明嗤笑:“温柔讲理?呵呵。” “那师父,这事儿咱就揭过了啊!”丁书衍想最后要他一句准话,免得他回头又抽风。 苏长明不愿承认此前闹的这矫情的一出,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出尔反尔,他顺手捡起地上一根椅子架上脱落下来的木棍,瞪着眼作势要抽他:“给我滚蛋!” “好嘞!”丁书衍欢快地冲出门,“师父我滚啦!”
第95章 比过年还美 【“能跟你在一起一辈子,我就很知足。”】 外边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现在已经停了,温度降低了不少,十分凉爽,空气里都是清新的气息。 丁书衍直奔前院,刚穿走廊,就撞见了在二道院翘首期待的祁映墨。 “哥!”他兴奋地冲过去,顾忌着身上湿才没去抱对方,只是抓着对方的手,感觉到那温度,立刻就心疼了,“怎么这么凉?你衣服也湿了,他们没给你找件干净的换上?” 祁映墨见他神情喜悦,猜想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便放了心:“没顾上换,走吧,楚班主让人煮了姜汤,给咱们驱驱寒。” 前厅里,楚烟波和六子不知道嘀咕什么,见了丁书衍回来,一副事情圆满解决的样子,两人都松了口气。 “四哥!”六子高兴地扑过去,“你没事吧?”他转头拽过椅背上搭着的两套衣服,“楚班主让人找出来你留在这儿的衣服,你和祁哥快去换上吧,姜汤也煮好了,换了赶紧喝。” 丁书衍接过衣服,笑嘻嘻地说:“成,先换衣服去。” 俩人去了客房,有小厮给他们端来了两脸盆热水,不太方便洗澡,就先洗洗脸烫烫脚,脚暖和了,身上就暖和了。 丁书衍的旧衣裳就是普通的粗布裤子和对襟褂子,祁映墨穿在身上略有些肥,空空荡荡的。 掩不住读书人的斯文气质,也掩不住那细瘦的腰身。他穿了套月白色的,更显得一张脸莹润如玉。 这颜色浅,丁书衍不爱穿,嫌容易脏,现在穿在他身上,倒是相得益彰。 俩人换好衣服,站在穿衣镜前照了照,丁书衍穿的是墨蓝色的,一副精神小伙的模样,他站在祁映墨身后,搭着对方的肩膀,对着镜子咧嘴笑: “就算不穿军装,咱俩穿这个也是天生一对。哈,当年是少爷和小跟班,现在我也是一表人才,总算配得上你了。” 祁映墨也乐,他头发湿透了又擦干,现在发缝已经没了,额发一股脑地垂在了额前,看上去好像年轻了几岁,跟丁书衍像是同龄。 “哥,你脸可真嫩。”丁书衍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滑滑的像豆腐。”然后又从背后抱住他,俩人脑袋凑到一起,“这五年你好像都没怎么变过,还是那个华丽走出来的神仙哥哥。嘿嘿,但是现在神仙哥哥是我老婆。” 祁映墨被他说得脸红,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倒是变了不少,从那么个乖小孩变成了大流氓。” “可你喜欢大流氓。”丁书衍偏头用嘴唇咬他耳朵,语调十分得意,“那我就只能一直当流氓了。” 对方呼出的热气喷在祁映墨的脖颈里,弄得他有些痒,令他跌宕起伏了半天的情绪找到了突破口,他也转过头去,与丁书衍耳鬓厮磨片刻,两双嘴唇如愿以偿地找到了对方,缠缠绵绵地亲吻。 「砰砰砰」,敲门声传来,接着就是六子的大嗓门:“四哥,祁哥,你们好了吗?姜汤都快凉了!” 丁书衍「嘶」了一声,恨恨道:“这小兔崽子怎么这么碍事!” 苏长明一直没露面,估计刚聊了心事,这会儿正觉得羞耻,想要自己待会儿。 祁映墨俩人喝完了姜汤也就没久留,打算告辞,楚烟波问了他们什么时候回军营,然后定下后天晚上给他俩设个践行宴。 虽然这拨赤戎军暂时会驻扎在鸿城,但从此两人就是军人,没有军令不得随意离开营地。 哪怕是休息日,也没必要来回折腾。而军队拔营有时候都是突然命令。到时候恐怕是没时间给他们践行,不如就趁现在。 “成,那班主,到时候您负责把我师父哄来,我怕他抹不开面子,不肯见我。实在不行我八抬大轿去请他。”丁书衍笑呵呵地说。 楚烟波微微一笑:“放心吧,他肯定去。” “那成,我们走啦!”丁书衍吹了声口哨,大吞就在院子里「汪汪」地叫了起来,可怜的狗子一直被拴在树上,它都五岁多了,可还没受过这等罪! 祁映墨走到树边把它解下来,牵着绳子:“走吧,跟哥回家。” 大吞听懂了「回家」两个字,激动得直嗷嗷,站起来去扑丁书衍。 六子看着它直乐:“我们大吞可太可怜了,最近就像个孤儿,现在终于能回自己家啦!” “晚上咱炖肉吃!”丁书衍摸摸它的大脑袋。 楚烟波送他们几个往外走,还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苏长明的声音。 “等会儿,你们把大吞给我留下!” 丁书衍回头,便见苏长明沉着脸,背着手向他们走来。 “你俩都去营地,大吞怎么办?”苏长明走过来,厉声质问。 丁书衍陪着笑脸,摸着狗头说:“带它去呗,没准能当军犬。” 大吞嗷呜了一声,似乎表示自己可以。 “军犬?”苏长明冷笑,“它都五岁了,你还要折腾它?不行!” 祁映墨打圆场道:“只是带过去试试,不行的话再想办法,养在军营也行,总算也能站岗放哨。不然……” 他觑着对方的表情,犹豫了片刻才道,“留在这儿太给你们添麻烦了。” “麻烦什么,凌云班这么多人,还照顾不好一条狗?”苏长明虎着脸,“大吞喜欢热闹,放在这儿都是熟人,不比跟你们去营地强?你们俩就由着自己的性子,一点不为它考虑!” 丁书衍和祁映墨对视一眼,俩人都挺无奈的。 大吞喜欢热闹?这事儿他俩怎么不知道。 “那成,师父,这样吧,我们先带它回家住两天,后天吃践行宴的时候再给您送回来,您看这样行不行?”丁书衍问。 苏长明一脸嫌弃:“还践行宴?你想得美!走之前把它送回来,不然我亲自去你营地要狗!”说罢他双手一背,给丁书衍甩了个糟心的眼神,大步往门外走去。 院子里一片寂静,谁也没吭声。直到他身影消失在门口,楚烟波才笑着摇摇头:“这长明,又别扭上了。” 他拍了拍丁书衍的肩膀,“放心,到时候我绑也把他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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