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钟表,他也没有手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只知道祁映墨已经离开了很久,每过一秒都让他觉得更窒息一分。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开始咣咣砸栅栏:“人呢?!人呢!我哥怎么还没回来?!” 这片牢房都没人吭声,只有他一个人狂吼,声音充斥着整个监狱,显得十分有存在感。 一个看守闻声而来,使劲踹了一脚栅栏,把门上的锁链震得哗啦啦作响:“喊什么喊?!老实点!” “你们把我哥带回来我就老实,保准一声不吭。”丁书衍倒也不和他们犯冲,生怕连累祁映墨,“我们的老底儿都被你们刘大帅挖了个干干净净,还有什么好审问的?用得了这么长时间吗?” 看守看着他,歪嘴笑了笑:“你担心什么?时间长点怎么了?” “就是看不见人我不放心。”丁书衍起初没往别处想,但是见对方一副阴阳怪气的笑脸,开始胡乱琢磨。 刘戎之能对我哥做什么?他也喜欢男的? 不不不,不会的,就算他真喜欢男的,也不能动我哥,他要是真想让我去当兵,就不会下这种手。 想到这儿,他又松了一口气:“长官,麻烦你去帮我打听一下成么?只要知道我哥的下落,我保准不给你添麻烦。” 看守不耐烦地说:“你别操这闲心了,今晚祁映墨回不来,听说刘大帅要跟他好好聊聊,你老实呆着吧,没准儿明天一早就能见着人。” 一听这个,丁书衍脑子「轰」地一响,几乎要炸,他见看守要走,下意识地伸手出去要抓,被孙小五叫了一声。 “四哥,你别急,真的。”少年知道他有多沉稳,之前在山寨能演那样一出戏,骗过所有人,耐心绝对不差,现在慌成这样,肯定是关心则乱,“人是刘大帅那边带走的,你跟看守闹也没用,最后吃亏的是你自己。” 丁书衍知道他说得对,现在再不耐,也得控制住自己才成。 孙小五这会儿又好奇地问:“哥,既然刘大帅把你们查了个清楚,还把你哥带走干什么啊?上回你俩一起过去,大帅说什么了吗?” “大人的事儿你小孩少管!”丁书衍闷闷地说了一句,转身离开栅栏门口,回到了牢房墙角里。 看来哥今晚是真的回不来了,这一定是刘大帅的诡计,想捏我的短处,但他投鼠忌器,知道如果真伤了我哥,我能和他拼命,所以他也不会对哥做什么。 他不安地想,只要哥别遭罪就行。 祁映墨的确没遭罪,他被梁副官带着,坐车去了另一个地方。虽然没有被上手铐,但是脑袋上被罩了个麻袋,一路上只能听到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不过根据距离判断,那地方离监狱不算太远。 等头上麻袋被取下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环境很不错的房间。 房间不大,也就是个卧室,看上去像宿舍,靠窗的地方有张单人床,床单整洁,上边放着一套干净的衬衫和裤子,甚至连内裤都准备好了。 床边还有书桌,桌上摆着一盏绿色灯罩的台灯,靠近门口的地方有单独的厕所,里边除了洗手池,还有一个简陋的淋浴头。 梁副官把他猛地往里一推,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带上了房门,嘁哩喀喳从外边上了锁。 祁映墨无奈地摇摇头,看来是换个地方把自己关起来而已。怎么,觉得我一个教书先生吃不了苦,想用舒服的环境腐蚀我? 做梦吧。 其实他知道,刘戎之和梁副官说得都对,阿衍虽然学问不高,但天生聪慧,心眼儿极活泛,称得上足智多谋—— 尤其他听过六子讲了丁书衍如何蹲守那人贩子集团、又了解了对方如何成功端掉土匪窝的经过之后,他对这个自己带大的弟弟也有了新的认识。 他也很能明白刘戎之的爱才之心。对于求贤若渴的各路大帅而言,像阿衍这样的绝对是得来不易的人才,也难怪刘大帅这个级别的人,特意花时间跟他们俩平头百姓死磕。 祁映墨脏得浑身难受,等梁副官走了,他第一件事就是钻进厕所去洗澡,这里边肥皂毛巾一应俱全,除了水不太热,其他都很方便。 此刻正值夏末,水凉点也没什么关系,他仔仔细细把自己从里到外清洗干净,又在书桌抽屉里找到一管治疗蚊虫叮咬的药膏,涂完之后,整个人才算彻底放松下来。 房间里还有冷水壶,有杯子,咕咚咕咚灌完一杯水,他靠在窗边向外看,只见外边影影绰绰的全是楼房,什么也看不见,无法判断这是何处,只好作罢。 祁映墨担心地想,自己这么舒服,可阿衍还在受苦,他应当是急坏了。 但愿他能想明白这是刘大帅故意抻他,不要太担心自己。刘大帅这计划应当会张弛有度,现在是张,很快就会到「弛」,那会儿两人应该有机会见面。 若见了面,就问问阿衍的想法。若是他真的愿意上战场,自己陪着他便是。 丁书衍第一次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待在牢房里,就像失去了自己的另一半身体,既疼,又觉得空空荡荡,他这一夜几乎没怎么合眼。除了惦记祁映墨,还在想当兵的事儿。 此前说跟祁映墨一起把牢底坐穿那也是一时意气。就算他愿意坐牢,也舍不得让他哥在这种地方待着。他不傻,知道形势比人强,抗争得再激烈。但凡刘戎之用祁映墨的性命威胁自己,他还是不得不听对方的。 但他就是不想这么轻松答应刘戎之,就算抗争无望,也总得试一试。哪怕最后不得不屈服,丁书衍也要让对方知道自己不甘愿,不是怕了刘大帅,只是无奈被捏住了软肋—— 有血有肉才是真的大丈夫。但只要有血有肉,就会有软肋,他不觉得自己窝囊。 只是说到这不甘愿,丁书衍想到能去对付日匪,就没有此前那么笃定了。 演过那么多英雄豪杰,他当然也有满腔报国的热血,也懂马革裹尸的悲壮和光荣,现在有机会去消灭残害百姓、对华夏不义的日匪,他不能欺骗自己。当刘戎之说出这事儿的时候,他真的有片刻动心。只是看了祁映墨的脸,他就说不出答应的话。 他是不怕死,脑袋落地不过碗大个疤,十八年之后又是一条好汉,可是这会让活着的人为他难过。 他现在不再是那个无依无靠的流浪儿,他有哥,有师父,有至交好友,如果自己死了,他们都会伤心。 黄泉路有去无回,他不希望哥像这次一样义无反顾地来找自己。而他也舍不得祁映墨,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不假,可还能跟哥相遇吗? 这些纷繁复杂的念头在他心中反复拉扯,丁书衍觉得自己实在是优柔寡断,恼火地在自己脑门上拍了一巴掌,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这么没用。 他靠在墙角坐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过去,猛一激灵睁开眼的时候,发现牢房上方的小窗里已经投进来了稀薄的日光。 天亮了,可哥还没回来! 丁书衍立刻冲到牢房门口,脸贴着栅栏问外边的看守:“我哥呢?你们不说他今天就能回来吗?人呢?!” 看守已经换了岗,不是昨天那个,态度也没那么好,转身就用枪托去砸栅栏:“不知道不知道!你回去!老实呆着!” “你——”丁书衍正要发作,就听不远的入口出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紧张地看过去。但映入眼帘的不是祁映墨,而是苏长明和六子。
第83章 熬鹰 【刘戎之不愧是刘阎王,厉害。】 六子一见丁书衍,还是那么激动,小跑着过来,大声喊:“四哥!” “你们怎么这么早来了?”丁书衍意外,跟苏长明打招呼,“师父。” 苏长明一点头,往牢房里看,不见祁映墨的身影,眉头一皱:“祁先生呢?” “昨晚被刘大帅的人带走了,说留他好好聊聊。”丁书衍窝着火,说话说得咬牙切齿,又十分担心,“到现在都没回来。” 苏长明立刻明白了:“这是要用祁先生来威胁你吧?” “四哥,不管怎么样,你可千万别答应刘大帅去当兵!”六子紧张道,“战场上刀枪无眼,最近我看伤兵都看怕了。要是刀伤还好治,那枪伤,打到胸口就是个大洞,根本没得救!” 丁书衍有些意外:“这事儿你们怎么知道的?” “哼,刘大帅算是看上你了,昨天他邀请鸿城文化界老板们吃饭,也请了不少戏班子,特意把我和楚班主叫到一边提了这事儿,叫我给撅了回去,没想到当晚他就对祁先生下手。” 昨晚上苏长明来不了,着急得一夜没睡,嘴里长了俩大泡,天一亮就叫上六子一起过来,“书衍,打仗是真刀真枪,跟戏台子上不一样,戏台上都免不了受伤,遑论战场。我是你师父,这事儿你必须听我的,什么连长,给个将军都不干!你要敢答应,我就打断你的腿!听见了吗?!” 丁书衍没想到师父一下子说了这么多,直把他给说愣了,动动嘴皮子刚要说话,就听六子把话茬接了过去。 “对!四哥,坚决不能去,你就听苏老板的,徒弟就得听师父的话,说出大天去这也是正理,这是孝顺,没人敢说你贪生怕死!” 苏长明接着又道:“祁先生那边你也别怕,刘大帅就是在拿捏你,他不敢对祁先生怎么样,不然他就没了筹码。” 这点丁书衍也想过,可他突然心里哆嗦:“是,他可能不会伤害我哥。但是就这么把我俩分开关着,让我们见不了面,这不也是折磨?” “没事的四哥,我已经在找律师了!”六子扒着栏杆,急切地说,“虽然问了几个都有点不敢接,但鸿城这么大,我相信一定能找到有血性的律师敢为你们说话!” 现在丁书衍没他这么乐观,刘戎之可是真枪实弹打下的鸿城,他什么做派大家都清楚,哪个律师活腻歪了要跟他对簿公堂?况且现在鸿城市政府是不是形同虚设还未可知,这公堂会为刘大帅而开吗?恐怕他自己就是公堂,就是判官! 三个人没能说上几句话,苏长明和六子又被人催着离开。听着师父临走的时候反复念叨「不能答应」四个字,丁书衍只觉得心口像被压了千钧大石,沉得喘不过气来。 看来就算哥答应了,师父这关也难过! 他正心烦意乱,便听见对面传来孙小五的喊话声,少年兴奋地说:“四哥,原来是刘大帅看中你,想让你去给他打仗!我就知道!” “你知道个屁!”丁书衍心乱如麻。 “谁都能看出来你有本事,大当家是这样,刘大帅也是这样,你就是真材实料!” 孙小五兴奋道,“你为啥不答应啊?你又不怕死!以你的本事,肯定是常胜将军!四哥,你答应吧,我、我跟你一起,给你当马前卒!”
157 首页 上一页 61 62 63 64 65 6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