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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子敲了敲门进来：“四哥，车雇来了，我们准备出发了。我先和他们过去，在附近下车等你俩。” “好，装车！” 丁书衍和祁映墨不同他们一起走，等苏长明带着大家把箱子装上雇来的小巴车，并一同离开后，两人又在房间里待了片刻。 站在套房的落地窗向外看，能看见附近的街道和小广场。此刻是下午三点多，天气不算太好，阴沉沉的，有风雪欲来的意思，松城气候不算冷。 但偏湿润，入了夜或许能下起雪来，给这平安夜更添一丝节日气氛。 街上人来人往，正还能听到附近的百货公司循环播放的《铃儿响叮当》，猛一看上去像是十分繁华。 但细细看来，却又全然不是那样，有一些洋人已经穿上了节日的盛装，带着孩子出来玩耍。 不管大人还是小孩，都笑得十分开心。可在他们的不远处，还有一些百货公司的安保，在驱赶一些乞讨者，那些人衣衫褴褛，大冬天里堪称衣不蔽体，受到驱赶也无力反抗，只能被迫离开那条街。 小小一方天地，有人间极乐，也有人间惨剧，真是悲喜两重天。 “希望将来的某一天，我们不再看到这样的画面。”祁映墨低声道，“希望我们华夏的百姓，人人丰衣足食，比洋人还要富有。” 丁书衍从他背后拥过去，下巴戳在他的肩膀上，温声道：“会的，我相信那一天很快会来临。” “我们也能活着看到就好了。” “当然能！必须能！” 祁映墨听着这熟悉的哄自己的语气，不由笑了，偏过头去看他：“阿衍，我们都太年轻，不够聪明，也不够有阅历。虽然是被刘戎之利用了，但我并不后悔和你来当兵。 这三年里我们明白了更多道理，也见过了更多华夏破损的山河。尽管自己力量太薄弱，可是能做出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也算值得。” 丁书衍自然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 最后一战在即，生死未卜，他亲爱的哥哥，只是想告诉他，这一切的一切，对方从未后悔，不想让他因为任何后果而难过。 近半个月来，他也一直在跟自己心中复杂的情绪做斗争，每一天、每一个小时，甚至每一分钟都像是在道别。 直到这一刻，那沉重的、压在心口的大石像是突然消失于无形，他骤然变得轻松，烦恼消失不见，只剩下无穷的斗志。 先前哥说的那句话很对，今天参加这个行动的人，每一个都有着自己的目标。他们不是为他丁书衍而来，他们是为自己的目标而来。 大家正是为了同样的目的，才走到了一起！ 有这样能够一起并肩战斗的朋友、亲人和爱人，已是人间幸事！ “值得，我也没有后悔过。”丁书衍亲了亲他的脸，“若是将来有机会，我们再做更大的贡献罢。” 祁映墨听到这句话，情不自禁地转过身，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亲了又亲，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这阵子以来，他看上去比丁书衍还镇定，那是因为他在乎的事并不多，没有什么事能轻易影响到他，除了面前这个他深爱的人。 而现在，他也不得不面对可能将要发生的分离，心里最柔软的部分像被人拿枪指着，不可自控地开始颤抖。 “阿衍……”祁映墨嘴唇哆嗦着，漂亮的眼睛被泪水淹没，“活着回来，别拿自己的命和他们拼，好吗？杀不了廖三毛，刘戎之自会另想办法，可我、我只有你……” 丁书衍吻去他脸上的泪珠：“哥，我没那么傻，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会努力保住自己的命。我才过了几年好日子啊，怎么舍得离开你？” 祁映墨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一刻眼泪决堤，哭得这么丢人，可他控制不住，将人搂得那般紧。 丁书衍也不挣脱，低头吻着他柔软的唇，轻轻吮了又吮：“我们两个一定会白头到老的，我丁书衍说话算话。” 祁映墨重复道：“说话算话。” 然后把脸贴在他的颈窝，努力平复已经失控的呼吸。 “哥，我很爱你，你知道的吧？”丁书衍轻轻抚着他的后背，“我可以为你去死，也一定会为你而活。” 天色更阴沉了些，看到时间已经到了四点钟，猜测苏长明应该抵达目的地，他们两人换上朴素的对襟棉袄，戴着棉帽子和口罩，也离开了松城饭店，开上宁阿白的那辆车，径直往松城西门赶去。 邓家民将堂会定在西门外的山庄，不知道是不是另有用意，是他们先会去兵工厂视察，然后带着满心欢喜回来一起看堂会，还是看完堂会再一起去参观。 但不管怎样，这个地方离兵工厂很近，让丁书衍有一点高兴，省得来回奔波了不是么。 前几天，他和祁映墨带着六子还有徐天力几个，一起去了兵工厂外边查看了下情况，为了安全起见，大家都没进去，见没什么异常就离开了。 码头那边徐天力也一直盯着，没有发现异动，证明军火应当还没有往外运。 这一点也让丁书衍觉得天随人愿——他是不会让这批军火离开松城的。 如果在他们行动之前这边就要发货，那他就不得不去炸船，一炸船，就必然会打草惊蛇，到时候暗杀计划就会非常被动。 好在这些都没发生，这批军火，是没有机会再被运出去了。 它们将会随着这兵工厂一起消失！ 城西门口再度设起了岗哨，这可以理解，过节的时候怕进出城的人多，因此多加查验。 但实际上岗哨的那些兵正指着这个时候吃拿卡要。因此只要「过路费」给得足够，只要不是一看上去就是可疑人物，大多人都会被放行。 他们的车被岗哨拦下来的时候，丁书衍和祁映墨直接下车，言明了身份： “我是凌云班的丁书衍，赶着去给邓行长唱堂会的，之前我们戏班的车也过去了，你们应该知道。我俩是有些事耽误了，这才借了车赶紧往那边赶。” 守兵的确知道，不久前他们才见了苏长明，凭借报纸上的照片认出对方后放行。但他们谁也没见过丁书衍，就好奇地问：“怎么证明你就是？” “那我给各位表演两下子吧！” 丁书衍回头看了眼后方，不见有车辆来，便两只手搓了搓，当场给他们翻了一串筋斗，接几个旋子，然后还来了个摔叉，把一群守兵惊得齐齐鼓掌。 “多谢各位长官，我赶时间，去晚了怕邓行长不高兴，真得走了。”他从兜里掏出几块大洋，给几个守兵挨个送上一块，“大冬天的还得值班，诸位辛苦了。” 守兵收了钱，心里很高兴，摩挲着大洋，猛地吹了一口气，放在耳朵边听响，然后乐呵呵地说：“不急不急，邓行长还没去呢，我们没瞧见他。行了，走吧。”
第168章 姗姗来迟 【一切都进展得太顺利了，不知道其中是不是有诈。】 堂会定的是晚上七点半，丁书衍也猜邓家民不会去这么早。但对方这么说，他就更放心了。于是和祁映墨立刻上了车，向城外开去。 郊区并不都是荒山野岭，有些人爱在山间建公馆或者庄园，有人常住，有人只是用来度假。 不过这些都是在近郊，而兵工厂自然是在远郊，是出城门后的另一个方向。 怀兰山庄所在的平下路5号离城门不算远，他们很快就找到了目的地附近。 地址登记的是在山脚，要抵达山庄，还要沿着大路往半山腰走上一段。 现在已经晚上五点半，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显得十分幽静，若是来个胆小的，没准还会害怕。 丁书衍把车停在附近的树林中，和祁映墨悄无声息地走出来，嘬唇作哨，「咻」地吹了一声。 片刻后，一个灵巧的身影窜了过来，正是六子：“四哥，祁哥，你们来了。” 丁书衍往山上一甩下巴，问道：“上边情况怎么样？” “方才徐天力出来告诉我，师父他们进去的时候经过了一番检查，箱子也被扒过了，不过守山庄的人都是邓家民的手下，不如官兵警觉，搜查也都是应付公事，所以没发现什么。” 六子说，“但我怕那些人里边有见过咱们的。所以小心起见，咱们还是得偷偷翻进去。” 事不宜迟，三人立刻接着夜色掩映，上了半山腰，绕到了怀兰山庄的后门，院墙外没有人把守，他们发出了信号，很快等到徐天力来接应。 院内分散着有人把守，徐天力带他们绕过守卫，进了给戏班留出来的小院。 一路上丁书衍仔细观察周围，这山庄是典型的中式庭院，里边亭台楼阁、曲径通幽，院落中只稀稀拉拉地挂着几盏灯笼，显得灯光幽暗，极富意境。 麻烦的是，这样极容易迷路。 许是看出了他的烦心之处，进了小院之后，徐天力悄声跟他说：“队长，你放心，我把这里转明白了，画了个简单的地图，回头给你们看。” “有心了。”祁映墨夸奖道。 徐天力笑笑，带他俩进了其中一间屋，苏长明正在里边，身上换好了戏服，正在画脸。 “师父！”丁书衍扑了过去，上下端详他，“您受累了。” 苏长明脸上涂着油彩，嫌他太婆妈，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这点小事算什么，你当我没出去给人唱过堂会？这比之前算好了，好歹这里是个空宅子，没什么人，清净！” “这倒是，以前跟您去的几家，各种小厮、家丁、丫鬟嬷嬷的，一会儿来一趟，这个事儿那个事儿，是挺烦人。”丁书衍挠了挠头，笑了起来。 苏长明觑了他们仨一眼：“别耽误时间了，你们快点扮上，把脸画好，免得露馅。” 三人应了一声，拿了自己的戏服，各自去换。 六子扮的是个跑龙套的，穿一身黑色的素侉衣，好穿，也简单，很快就穿好，让苏长明帮着画脸去了。 丁书衍先麻利地帮祁映墨去换装，帮他穿好了虞姬的衣裳，自己也麻溜地换了赵云的衣袍盔甲，对着镜子把妆上好。 武生不是花脸，妆容遮得其实并不多。但他在细节上做了些手脚，力求让邓家民这样的人认不出。 只要对方不要求单见自己，应当没事。 画好之后，他见祁映墨那边才打了底子，便立刻过去帮对方化。 苏长明和六子很有眼力见儿地出去了，把这小房间留给了他俩。 “哥，你这虞姬可真好看，比我见过的好看一万倍。”丁书衍轻轻托起祁映墨的下巴，在灯光下细细帮他描眉。 祁映墨不敢有大表情，啐了他一句：“少来，我哪比得上人家真正的角儿。” 练的时候还是花旦，临时丁书衍给他改了花衫，怕花旦行头太重，他扮起来之后活动不方便，还是虞姬比较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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