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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量了很久，导演点点头：“我大概能理解为什么谭星会推荐你。”
即便闻疏清长得有些喧宾夺主，但是身上那股奇异的劲儿却隐隐约约有着反派的影子。 虽然导演一开始不怎么看好这个全天都在热搜上挂着的、不务正业的演员，但眼下就凭着这股感觉，也强行让自己正色了起来。
闻疏清规规矩矩地鞠了个躬，在抬头时眼神也变了。
――他需要演的这一段剧情是反派和主角彻底决裂、分道扬镳。 虽然剧情很好概括，但是这一段并不好演。
“齐鹤，”闻疏清视线像是不经意地扫过了虚空，眸光一颤，表情比以往还要平静，可是眼底的情绪比以往不知乱了多少，“你想救苍生，可我没那么远大的理想。” “我只是想果腹，无论是练习剑术或是法术，斗志有这么一个目的。”
他亲眼见过普通的百姓人家为了一口甚至不能填饱肚子的粮食卖女儿，一条条人命成了再低贱不过的交换手段。 他是他们，只不过他的运气稍微好了些，意外被下山的掌门捡回了宗门，勉强拿回了一条命。
面前的人不理解他为什么经历过一切还要顺应现实，一遍又一遍地说道：“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去拯救苍生！”
可是他觉得这种妄想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你为何不多理解我一些！”那个与自己师出同门的人似乎终于放弃劝解他，直直地站起来，还不慎打翻了桌上的那杯茶，茶水溅到了他白色的外衣上，留下了星星点点的痕迹。
闻疏清垂眸，摩挲着自己的衣服。 那上面什么也没有，可是他的眼神却很难过。
“我也只是一介草民，命并非掌握在自己手里。”闻疏清抬眼，手在半空中做出一个虚握的手势，导演知道，他这是拿起了那盏幻想里的茶杯。 “齐鹤，你满口拯救苍生，可苍生哪里还有什么拯救的余地？”闻疏清把手高高一悬，随即狠狠往地上一砸。
导演就像是看见了茶盏碎裂溅了满地，里面原先还盛着的茶水也流淌着、浸入了地毯里。
“从此以后，你我不再有任何联系！”闻疏清声音堪堪稳住，指着地上只存在幻想里的茶盏碎片，“就像这茶盏一般，再无法复原！” “你就当你那不可救药的救世主去吧――！”闻疏清又指了指自己，“我可没这种愚蠢到极致的想法，要当也只会当个一辈子衣食无忧的人！”
……一辈子衣食无忧。 他体验过贫穷，忍受过饥饿。 所以现在对衣食无忧有着格外偏执的追求，更无法接受任何可能会有闪失的道路。
而齐鹤，他有着天生傲人的灵根，自从出生就是万众瞩目的存在，对于大多苦难仅仅停留在看过、听过的表层。 他还残留着尤为致命的天真，还想着靠自己拯救天下――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无论齐鹤再怎么有天赋都是如此。
闻疏清缓缓说出了最后一句台词：“你走，最好走得远远的。”
然后站在原地愣愣地眨了两下眼睛，才回过神。 他看见导演的眼神已经完成了从有些兴趣到认真、欣赏的转变过程。
导演看着他的眼睛，笑得很和蔼：“第八场，剧本第26页，能演吗？” 他指了指桌上还摊着的剧本，好心地说：“可以看看。”
闻疏清意识到可能有戏，摇了摇头：“我记得，可以直接开始演绎。”
第八场戏，是他经历过绝望、又被导致天下不太平的幕后凶手接到身边，为了生存甘愿被培养成亲信之后，再一次遇见主角齐鹤。
齐鹤在被他激了一通，隔日便向掌门告辞，说是想下山四处游历。 他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是路见不平，还能毫不犹豫上去拔刀相助的年纪，随手搭救了一名被官员欺负的百姓，却反手被那人推给了官员，只好灰溜溜地利用灵力逃走。 但即便经历了如此不公之事，他依旧坚定着心中所想，从来没有偏移过目标。
但他经历过灭门，又被幕后凶手捡回去培养，早已经不负当年模样。
他仓皇地看了齐鹤一眼，又匆匆别过头。
“你是……？”齐鹤的心里并无多少弯弯绕绕，想什么就直接问了，“我觉得你和我一故人相似，但眼神又不相同。”
闻疏清咳嗽了几声，用低劣的手段压低了声音：“错觉。”
“这个回答也很像是他会说的。”
“……大抵是一种并不靠谱的直觉。”
“是吗？” ……
他并无意和齐鹤纠缠过多，转身便轻易隐入了人群，就像从未出现过似的。 他也并不清楚齐鹤是否认出了他，毕竟这人一向会装傻，说不定早已经认出了他，只不过也和他一般拉不下脸面。
他想到这，又情不自禁转过头去。 可是齐鹤早已经走远了，就连一个背影都没留下，
闻疏清站在原地定了两秒，然后又像是想匆忙掩饰些什么似的，扯起了一个笑容，看向满眼欣赏之色的导演，微微颔首。
导演忽然盯着他这个几乎无人挑过刺的笑容，缓缓开口道：“很奇怪。” “你刚刚看起来并不像是演的，可是露出这个笑容的时候，倒像是演的。”不过他仅仅是兀自嘀咕了几句，就略过了这个话题。
毕竟闻疏清演得比他想象中要好太多了，在看完表演的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这绝对是蒙尘的珠宝，他必须要把这层‘尘’给擦喽”！
现在的闻疏清在他眼中，就是未经雕琢的玉，还没发光的金子――就是一颗在冉冉升起的、属于演艺圈的新星！ 所以他的目光也不禁灼热了起来。
热度有了，演技有了――签下闻疏清简直是他赚到了！而且不仅是赚到了，还赚大发了！
导演又想起了手头抠抠搜搜的一点儿经费，又开始愁云惨淡。 闻疏清的流量近期还无人能敌，要签下他的话，还不知道要多少钱呢……
导演恋恋不舍地看着闻疏清，叹了口气：“回去等消息吧。” 闻疏清很淡定地点头。
出门的时候，门口那三个小孩儿已经不见了，他漫不经心地转着手机，等待李百川接通电话。 凭借着一个经纪人的素养，李百川很快接起了电话：“好了？我去接你。”然后就像是嫌电话费太贵似的，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闻疏清无语了一阵。
街边的风有些大，他下意识裹紧了大衣，视线不住地往手机屏幕上飘。 然而，他没能等到他的那位李姓经纪人，倒是等到了某位看起来公司已经倒闭了，所以无所事事的池姓老板。
“好巧。”对方的眼里恰时地闪过惊讶。
闻疏清深呼吸了一口气，还是没开口说话。
“你居然也在这里？”池沅辋拿出车钥匙，很自然地打开了副驾驶的门，“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闻疏清持续面瘫。
“嗯？”池沅辋似乎终于演不下去一个人的独角戏了，反问闻疏清，“你怎么不说话了？”
“……太假了。”闻疏清迎着池沅辋淡定自若到完全不像是被戳穿了的眼神，咽了口口水，“你的惊讶太假了。” 对方却笑着说：“但是可以送你一程不是假的。”
见闻疏清没什么反应，他继续循循善诱道：“你的经纪人车开得再怎么快，到这里都还要会儿，现在外面这么冷……”
他的话没说完，但是个人都能理解他的意思。
闻疏清垂眸，清晰地看到了池沅辋在稳如老狗的表演里还有点儿破绽。 至少……他的眼睛里还有很多细碎的情绪。 譬如，慌乱、紧张。
闻疏清其实很希望自己能不懂，最好不解风情地拒绝这个请求，然后站在原地继续等李百川的车姗姗来迟。 但是池沅辋只要这么专注地看着他，他就没办法拒绝绝大多数有关于对方的事儿。
闻疏清看着池沅辋的眼睛，最后还是败下了阵。
他低着头给李百川编辑了一条消息通知，随后弯下腰钻进了副驾驶里。 看着专注开着车的池沅辋，他轻声说了句：“谢谢。”
池沅辋很久没回话，似乎是在思索该怎么回答才算是体面，可是眼底的苦涩却丝毫没有阻隔地传进了闻疏清眼里。 闻疏清低下头，避开了池沅辋的目光。
那种目光太苦了，更何况是出现在池沅辋的身上，甚至是因他而起。 所以他不敢看，也不想看。
半晌，他听见池沅辋低声回了他一句：“不客气。” ---- 其实，池沅辋一直在暗处看着闻疏清发光。 他很开心，至少闻疏清选择了这么个职业，让他还可以悄悄地关注他，隐蔽在那么多粉丝里边，成为平平无奇的其中一个。
第15章 冰川蝴蝶
闻疏清徒劳地张了张嘴，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池沅辋却只是很了然地一笑，启动了引擎，车稳稳当当地看了出去，但却不再试图和闻疏清说话。
闻疏清沉默地看着车窗外极速掠过的景色，好几次想开口却被池沅辋一个动作打断，大概是因为在拒绝这件事儿上池沅辋天赋异禀，闻疏清也没找出什么可以反驳的点。 索性就这么一路无言，到了楼下才停了车，闻疏清争着先一步开口：“谢谢，你还有别的事儿吗？”
池沅辋看着他，很缓慢地眨巴眼睛，就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老实说，闻疏清此刻内心是慌着的。
池沅辋这小子以前看起来不声不响的，被那么多人语言冷暴力了也一声不吭，更不知道去找老师。 很多人觉得这人就是一怂蛋，闻疏清也是这么觉得的。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从某些人口里得知，曾经欺负过他的那些人下场都不算好。 一个两个还算是巧合，可是一旦数量变成了“全部”，闻疏清就不得不怀疑一下面前这个看起来无害又沉默的少年了。
――所以，池沅辋现在莫不是在思索着什么对付他的招数吧？
等了很久，池沅辋才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声音的音量也很轻：“不客气。” 和上车前的那句回话一模一样，可是闻疏清的心却偏偏抽痛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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