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窝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一个小时后听到了院子里的引擎声渐行渐远,被眼泪糊住的脸色顿时又崩了。 似乎我想要留住的人,永远都留不住,就像我母亲。 “温言宋,你真没用啊!”我咬着被子骂了自己一声,然后钻进黑暗里任凭睡意汹涌而来。 醒来是被食物的香味勾引,睁开眼睛就看到董烟青放了一个托盘坐在我书桌边看我没收起来的作业。 还未清醒的大脑见状登时拉上了发条,我挺身从被子里出来,整整齐齐地站在离董烟青一米左右的位置杵着,眼神都不知道放哪里。 董烟青自带的压迫感在任何一个空间都管用,头顶的视线停留了多久,我的心跳便乱了多久。 好在他没打算让沉默继续,没一会儿指节就打在桌沿上,一根一根敲着,“过来。” 我已经很久没见他了,总觉得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不一样。似乎是,刻意带了股英腔,因而说中文才有种不自然的浑厚。 “不饿”两个字在牛排香味的勾引下被迫咽回肚子,自制力也像被雪卡叼走了。等我反应过来时,人就已经乖乖坐到了董烟青身旁,不见外地拿起刀叉吃起董烟青给我切好的牛排。 董烟青的手似乎比脸还容易蛊惑人心,这双手仅是切块牛排,偏生赏心悦目得像一副唯美又颇具内涵的油画。 我听见自己不太规律的心跳声,感觉周身的温度也不正常起来了。 然而董烟青却在放下刀叉后,拿起我做了一半的试卷,那目光认真得像他真的能看懂。我记得温寻偶然提过一句,董烟青是哈佛毕业的,自小就在纽约长大。 在中西文化及教育理念的差异下,他有为圆锥曲线中点弦斜率头疼过吗? 走神得厉害,我想到这时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董烟青从试卷抬起头看过来。 我没脸解释,装死把脸埋在盘子里。 半晌,可能是被我吞咽的声音打扰,董烟青放下手里的试卷,捡了句话打破沉默:“很多年没做了,吃得习惯吗。” 如果不是被美味收买,我此刻定然会想他这句话为什么是用陈述句。但牛排的口感太好,他又长得秀色可餐,我只顾满心拿他当男菩萨普度众生,盲目得什么都没来得及在意。 瞪大眼睛,惊讶道:“董哥,这是,你做的?” 我震惊地下巴都要脱臼了,说话不由打磕巴。 “不好吃?”董烟青把手压在试卷上,眉头蹙起,眼神放在我几乎快空的盘子上,哪怕是面色不虞也比温寻要好看很多:“不好吃别吃了,饿的话我给你酒店打包一份。” 我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迷惑了,竟然无比认真地回了句废话,还是很小声的那种:“不是的,很好吃。” 我只是好奇,你看起来太昂贵,又哪里学来这一手好厨艺。 也许我的回答听起来真的很蠢,竟然把平时那么正经的人逗笑了。 我印象里董烟青很少笑,但每次他笑,我都不敢多看。因此我直到现在才发现,他笑起来并不是完全那么不可亵渎的模样。眉眼弯弯的,薄薄的嘴唇抿起一点难以察觉的弧度,没有半点不怀好意,反倒是有着不符合年龄的羞涩。 让我差点忘了前几年刚遇见他时,心头害怕的滋味。 董烟青在我吃完最后一口牛排后就把餐盘端走了,因为他没有和我说晚安,因此我心底默认他是会回来的。 看了那么久的试卷也没有发表什么看法,等下应该会和我谈一些学业上的话题吧。想到这我在床上就躺不住了,翻出书包里的辅导书,拿出铅笔勾勾画画,准备标一些疑点出来,等下可以问问他。就算他没学过答不上来也没关系,本来今年的考试大纲就比去年高考难些。 可是我眼看桌上的闹钟走过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门口都没有一点迹象证明有人来。心里难以自控地感到失落。 我替他分辩,设想了很多他被绊住脚的可能,直到又过了一个小时,我才后知后觉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耻。 早上天一亮我就坐司机的车去学校了,没等平时特意和我“顺路”的温寻,在司机欲言又止的表情下坐上车后座。 课上的心不在焉让我感觉浮躁不顺,我忍到下午提前翘了两节自习课打车回温家。 董烟青还没走,我看到玄关的拖鞋,眼前蓦地一亮。可也只明亮了不到五秒钟,心头就压下了一块巨石。 我要怎么和董烟青解释,一个高三生下午三点半回家乱晃?他会觉得我和圈子里那些不学无术逃课打架的富二代划上等号吗?虽然我今天是逃课了,但这是我第一次,所以能不能从轻看待呢。 我不敢再多想,脱下鞋拎在手里猫下身子往楼梯口躲,连电梯都不敢坐,就怕与午睡醒来的董烟青在密闭空间里不期而遇。 我掩护着自己躲进房间里,准备躲到吃晚饭,再趁没人注意时从外面进来。 但是离晚饭还要两个多小时,我只好把作业拿出来,趴到床底神不知鬼不觉地用用功。 大约是我在床底趴了四十分钟时,房门被从外面推开。我起初以为是佣人进来打扫,正愁怎么在打扫床底时别被发现,一段冷香便越来越近。 心脏突然就被捏紧了,这段冷香,我昨晚在董烟青身上闻到过。 只是昨天的味道,比现在淡些。 穿着拖鞋的腿在我眼帘移动,脚步声很轻,却很有力,不难分辨这双脚背来自一个男人。 他在我书桌的位置停顿了两分钟。 因为床底的视角有限,我只看到他停在那,却不知道他有什么动作。 这两分钟过得格外漫长,漫长到我差点忍不住就要从床底爬出来。 房门再被轻轻关上,我在床底倒数了三十个数。确认对方不会去而复返,便一刻都不想耽误,从床底爬出来,走到刚才他停留的位置。 入目是一方香槟色的礼盒,巴掌大小,旁边是一张字迹未干的钢笔留言。 「给温言宋:十七岁生日快乐,一生所愿即所得,安宁满心。迟来,勿怪,烟青。」 漂亮坚韧的中文体看得我眼热,我颤着手腕打开那方礼盒,同款冷香扑面而来,拿走最上面的雪卡吊牌,拉菲草上躺着一双雪白的长筒袜。 我草草摸了一下,手感极其亲肤,我不知道为什么十七岁的礼物是送袜子,但我知道现在可以去问为什么。 为什么连续两年记得给我准备礼物,又是围巾又是袜子,你不是叫她小荞吗?我和你的小荞不是可以互送礼物的关系,你不要,得不偿失。 我把袜子收回去,急匆匆拉开房门出去,在电梯门口见到了客厅里的董烟青。他换了刚才的家居服,已经装扮上了最漂亮的定制西装。 我点开电梯追下来,三楼落地的十几秒钟,快得我好像得了心脏病。 电梯门一打开,我就看到那抹白色排扣往大厅挪动,我小跑上前:“董……” 隔着七八米的距离,风把我的呼喊关住了。我看到钟宁弯腰请董烟青上温寻的宾利,那辆温寻常年外出的公务车。 我第一次嫌弃温家太大了,站在门帘边,竟然看不清董烟青脸上的表情。 晚上我写作业磨蹭到十二点,久久等不到院外的引擎声,来回乘电梯下了三次楼喝水。 第四杯水刚盛上,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克制着表情回看,对上温寻一张冻死人的脸色。 他似乎心情很差,管家拿着他脱下的大衣忍不住后退,可是依然没能幸免于难。 “再让我十一点半以后看到三少在外面晃荡,你就可以领退休金了。”
第7章 温寻这通火发得没有道理,我刚想解释是自己口渴才下来,可又担心他借题发挥认定管家薄待于我,再加惩罚。 苦于想法子给管家开脱,温寻的脸色已经变回惯常的温和我也没注意到,只听得管家低头认罚:“是我疏忽,没有下次。” 我侧过脸去看管家的情况,接到管家使来的眼色,捏着水杯过去陪同认错:“大哥,我以后不会了,别生气。” 温寻和董烟青差不多高,沉着脸俯视我时,说是下一秒逐我出温家也不是没可能。 我硬着头皮等他下一句话,可脖颈都弯累了,也没等到他一声表态。 我大起胆子正想偷偷掀起眼皮用余光刺探,就见温寻一个转身,接着肩膀就落下了他放在管家手里的大衣。 明明是心疼人的动作,可他语气却能听出并不明朗,催我睡觉:“去休息。” 我和他一同进电梯,一直都电梯停在二楼,温寻出去前都没有第二句话。 温寻的喜怒无常似乎已经维持了两年多快三年,我追着时间线回想,他最不开始不对劲的时候应该就是出现在迅诚掌权之后。 难道是工作压力太大了?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迅诚是国内数一数二拥有硬实力的集团,利益链之广几乎哪家做大的企业都有迅诚投的钱,温寻想断谁的资金流更是一句话就可以让对方破产。 这样想,温寻怎么可能没压力,满大满算也才二十七出头,商场上那些可是混了一辈子的老油条,看来温家长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董烟青和温寻能玩到一起,想必要比温寻的压力更大吧,毕竟国外的势力更难,前两年董烟青爽约不就是因为说在稳定公司。 今晚没有回来,下次见面是又得到明年?然后再说一次:“温言宋,十八岁生日快乐,我又来迟了”? 我捏着枕头坐起来,抓了把头发,下床去衣柜里拿和围巾放在一起的长筒袜。 围巾自温荞生日后就放在这个位置,我轻轻用指尖蹭了一下,还是和没用过的差不多。 香气早就没有了,闻香只能从袜子嗅嗅。 我轻吸了一口气,回过神来看到全身镜前行为痴汉的自己,羞耻得满脸通红。 怎么会挑这两样送,又没听他要求当面穿戴过。 我缩回被子里叹息,摁住胡乱跳动的神经,逼自己尽快入睡。 次日闹钟还没响,我就探身出了门,意料之中看到管家在处置董烟青房间的行李。 我游魂般回了床上,同手同脚地拿衣服穿上。明明心里有准备,却还是被失落感占了上风。 昨天跑快一点,或者大声叫一句,离别不至于仓促至此。 我还没好好谢谢,他不告而别的“生日礼物”。我转头看向衣柜的方向,幼稚得有些愤然。 他的出现或离开,轻易得好像只是我生活滋味里的调剂品,很快我的精力就被高压的复习状态缠得喘不过气。 高考发挥得很好,用温寻的话来说不算对不起我通宵达旦的苦读。 我留在了北京,清北打电话来时,温寻坐在我旁边剥山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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