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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董烟青看到温寻给出的抑郁症证明时，是不是有后悔把爱妻的眼角膜给我这么一个废物呢，他是怀着怎堪承受的心情写给我： 【她生前如吾高山流水，宁静吾心，望君如是，万幸得珍重】 我本来以为我记不清楚那段字迹的，可董烟青一提起，我竟能在脑海中把这些字与他如今的笔迹一一对应。 他不常写中文，但这几个字写的笔画一定比落在我们结婚证上的要郑重。 我亲眼目睹过生母的死别，但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预想当年董烟青的心境。 二十三岁就急着想娶的女人，不但是知音，还一定是想过要厮守到白头的吧。可是命运捉弄人，这么好的人刚触碰到幸福，就被死神无情索了命。 相爱的人被迫阴阳两隔，被留下的那个人要多绝望。 想到这些，我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办法再计较他们的从前。 人死不能复生，过去如何刻骨铭心，但终究是过去。 遗憾太深，难以忘怀是本能，毕竟人一辈子很短，不可能经历多少次同等的打击。人生苦难深重，就算将来的很多年后遭受更难以抵挡的灾祸，对于成长后的人来说不值一提，只会铭记当时年少的伤痛。 额前逐渐的烫意将我的思绪拉回，垂眸落在董烟青失去光泽的脸上，心里的落寞不由又吹了一层。 我强撑起一个笑脸，揉上董烟青的下颚，亲了亲他的耳朵：“我想去拜访一下陆夫人，可以吗？”
第45章 董烟青听到这句话的反应很大，登时坐起来，用古怪的目光看了我好久。 他的颜值是非常有冲击性的，眉眼深邃，五官立体。平素表情多为冷淡，这点冷淡的格调随着年岁放大，反成了一张妖娆多情的脸。 半晌，他又把那难得的目光收了，起身握住餐车的手柄，神色落在灯光的阴影盲区里看不分明。声调恢复成以前刻意放慢的节奏，轻轻的，听着很悦耳：“言宋，我主动和你说这些，只是不希望由别人告诉你。” 言宋？ 这个称呼明明三天前还在叫，现在听着却像久违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倒也不是。 我回想了一下，心里骤然流出酸楚的泪。今天他就是一直都在叫我“言宋”，还不是结婚证已经改成的“良缘”。 想起亡妻就喊不出口嘛。 和亡妻放在一起，就不算是良缘了吧。 这斤斤计较的劲儿我自己都看不上眼，唾弃了一番，刚要做一副大度的表象应声，就听到董烟青理直气壮道： “而且我觉得我对你那么好，又是主动交待，你连你哥和你前女友结婚都能接受，应该不至于和我要离婚。” 董烟青是不是对我二次道德绑架？！ 这很值得怀疑吧。 要说果然哈佛出来的脑子更活泛些吗，还没开口就已经想到了离婚这茬？ 我脑子懵懵的，想来人看起来也不会太聪明，哑声问：“你还想过离婚？” “替你想的。” 这还能替的吗？我差点要被绕进去。 瞪大眼：“那你想象中，我会提离婚吗？” 董烟青没有回答，于是气氛不上不下的，每一秒钟都等得抓心挠肝。 停顿良久，餐车的滑轮首先打破了凝固的画面。接着董烟青松了松居家服的领口，修长的脖颈青筋跳了跳，我见他抬起压得低低的眉眼，薄唇向下一瞥，冷冷的嗓音堵了我的口：“我不会让你提。我们也不会离婚。” 董烟青说完，都没等我再张口，就推着餐车给我一个背影，步伐快得明显就是生气了。 转成这个局面我是万万没想到的。 生气的人怎么就变成董烟青了？他有什么好生气的点吗？ 我起身挠了挠头追出去，双腿使不上劲，走了很久才出卧室。看到陌生的房屋设计，我才反应过来现在不是住在匹茨堡的那套公寓。 昨天回来的路上就一直被董烟青压在车上亲，开门的时候衣服都脱得不剩多少，意乱情迷就来了一次。当时的情况根本没来得及注意房子的结构，现在才看出是套美式风格明显的别墅。布局通透，大飘窗，大露台，双层楼梯，目测占地不低于三百平。 董烟青走得太快，我穿到二楼护栏人还没下去，他就径自关上了楼下半开式的厨房磨砂门，倒了食物残余收拾中岛台。 我见他一副心无旁骛连水槽都要拆下来清理的家务狂模样，抿了抿嘴又回了卧室。 卧室的布置看起来像是主卧，除了床，看不出双人生活的痕迹。 进浴室放好热水，我打开衣柜，找了件宽松的羊毛衫，把身上董烟青的衬衫换掉，套上灰色的绒裤。 洗完澡，身上比刚起来那阵清爽些，但走路还是很不舒服。 我忍着难以启齿的羞涩，回想短短几个小时发生的一切，脑CPU烧得呼呼作响，心情也随着深入的探索而愈加低沉下来。 心里虽然打定主意接受董烟青的过往，也对逝去的恩人感到遗憾，但还是有不少不能忽略的痛苦。 是的，该用痛苦来形容我此刻。 爱恋给我带来的快乐很短暂，就像三月的花期，时间还没打，就在二月凌寒霜降时打没了。 打没的一瞬间，就会感到痛苦。 我的境遇又比之复杂些。感到痛苦的同时，也会因为感到痛苦而自责。 承蒙深恩，我应当是没有资格感到除感激外的其他情绪的。在这座三个人的象牙塔里，我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生命继续，爱人在侧，还有什么理由耍脾气。 我握住手机心里一紧，反复犹豫了很久，才点开温寻和王沁的微信，各回一句“新婚快乐”。 打完这四个字，我的心就再也支撑不住碎了。 我想我还是不够坚强，做不到陆夫人这样洒脱的善举。她可以给素未谋面的人一个重生的机会，我却还是小心眼地介意新婚丈夫因为提及她抛开我在楼下的几个小时。 这实在很不该。 如果换作我是陆夫人，在天之灵，所见所闻后，一点后悔当年授予的善心。我为她不值得。 这天剩下的时间，我和董烟青各据一楼冷静到傍晚。期间我的手机一直保持静音，我廉价又不诚恳的新婚祝福没有得到两位新人的回复。 说失落是有的，但我觉得自己活该。 夜色慢慢暗下来，我开始坐不住，率先低了头。 这栋别墅没有其他人进出的动静，楼下的灯没有开，只余过道和楼梯的小感应夜灯，整个房子就像一只在沉睡的野兽。 大半天没见董烟青，但我不觉得他会留下来独自离开。我没有开灯，顺着夜灯摸下楼，越往大厅的方向过去，闻到呛人的烟味就越像某种生化武器。果然很快找到了陷在沙发抽了一地烟头的董烟青。 我印象里董烟青很久没抽过烟了。 我有时候自恋的想过他可能是不想我吸二手烟才戒烟，这个想法难以自控的在我脑子里根深蒂固了好几个月，现在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很难堪，但董烟青妥帖，给了我九个小时的缓冲期，因为还能在自己接受的范围内。 我蹲下身，脸落在董烟青忽明忽暗的烟蒂旁侧，努力假装没事，伸手搂上董烟青的腰。 乖乖弱弱地：“董哥，你不想我见陆夫人，可以不去的，是我冒昧了。等哪天你觉得合适，我再上门不迟。” 董烟青没有说话，但手心捂上了我的眼睛。 他的动作杀伤力很大，我磨磨蹭蹭地翻上沙发，挂在董烟青身上，眼泪也不小心沾湿了他的脖颈。 夜很冷很沉默，即使是董烟青的怀抱也失去了吸引人的魔力。我不知道自己在他身上哭了多久，只清楚地感受到他一下一下拍在我后背的节奏。 早上醒来我又回到了主卧，床侧的另一边没有人睡过的痕迹，我脸上的神色淡了淡。短暂地回笼后，起身去洗漱，穿戴整齐下楼。 董烟青一如我所料在做早餐，我们很默契地谁也没提昨晚的事，他招呼我拿餐具，我应声帮了忙，和早晨里世界上很多夫妻一样的相处模式。 甜蜜，心心相印。
第46章 早餐很丰盛，纸皮烧麦、虾仁燕麦粥、海苔肉松爆浆饭团、酒酿汤圆、红枣花胶鸡、莓果酸奶碗铺了整个桌面，最后董烟青摘了围裙端着碟水果拼盘出来。 他今天还是家居款的长装，纯白的丝绒底衫挂着一条烟灰色的细带，下身是版型宽松的缎面长裤。看起来是随便一穿，实际看料子就知道大有讲究。一如从初见开始，走的那股精细低调奢华风。 只是眼下的青黑暴露了他昨晚的难熬。 加上这一大桌子的精致早餐，想也知道他基本是没睡的。 餐具分布在餐桌两角，但我们俩的身高比例大半给了腿，因此就算这么隔着，也显得亲密。 董烟青用餐时不爱说话，其实说起来，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说话更多的人都是我。 所以我很好奇，我们是不是要一直像现在这样装下去。 若无其事地开始第三天新婚乃至往后的日子。 饭桌上只有餐具碰撞的声音，安静的氛围攥着我的呼吸，食不知味。 其实我也没有想矫情，但还是被董烟青问了。 他把我吃了很久，粥面的水位线却没有下降的粥换了：“没胃口，不要勉强。”餐盘里放了个切开的饭团，芝士流了出来，看起来很有食欲。 我用筷子夹了一口进嘴，肉松和海苔混合在一起的咸甜滋味对味蕾很友好，我一连吃了半个。 剩下半个实在咽不下去，正发愁怎么办，董烟青就夹到了自己碗里，盛了碗汤圆推到我手边。 我低头愣愣地看着碗沿繁盛的那支梅花，沉郁了整晚的心又渐渐死灰复燃。原来董烟青一直在注意我吃饭吗？他那么聪明，那是不是已经看破了我卑劣的心思。 我悄悄叹了口气，真丢人啊。 我控制自己的脸不要碰到了碗，听到董烟青温和的嗓音：“汤圆掐的山楂馅，不腻人。” 闻声看过去，董烟青已经吃好了，双目直直地注视我的一举一动。 被他这样看着，心里难言的心思更加兜不住，顿时就恨不得往卧室躲。 董烟青坐实了我的猜测，很快就下命令：“吃完五个可以上卧室休息。” 被他这番严肃的表情一激，我莫名对进食这项必须完成的任务产生了排斥反应。 董烟青视若无睹，抬手放在我餐椅的靠背上，一股大力袭来，顷刻之间，我就连人带椅被他擒在怀中。 “我喂你。”董烟青端起汤圆，汤勺挖出半个，送到我嘴边，轻声道：“山楂开胃，你现在少吃点，迟些就有饥饿感了。” 他开口又是以前那副特别会哄孩子的语气了，但除了口吻，他的态度都用行动表明有多强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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