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庭南没和他们一起走,看他们的车子开远后,站在街边给关远山打电话。 “喂?学长?”关远山听起来还没睡醒。 “打扰你睡觉了?” “没有。” “你现在能来接我吗?出了点事情。” “在哪?” 电话那头传来拖鞋的踢踏声和拿钥匙的声音,程庭南耳朵一阵发热,报上了地址。 * 车子在公寓门前停下,下车时燕惊秋的外套被门框勾住了,他没发觉,往前走了一步,听到有东西掉落的声音,一回头看见了地上的丝绒盒子。 他扯过外套,慌忙蹲下去捡,但梁鹤洲的手掌先掩住了盒子。 “小秋,这——” “我我我……”燕惊秋一把将盒子抢回来,“你别拿我的东西!” 他跑进大楼,也不等梁鹤洲,自己先坐上了电梯。 梁鹤洲慢一步进家门,屋子里黑漆漆的,燕惊秋坐在沙发上,月光透过落地窗斜照进来,他的脸和身体隐在暗处,只有双手在光下,那个银色的丝绒盒被他握着,闪闪发亮。 梁鹤洲想要开灯,燕惊秋出声制止。 “先别开,等一下。” “那个盒子里的东西……”梁鹤洲慢慢走过去,半跪在沙发边,笑着问:“不是给我的?” 燕惊秋抿了抿唇,委屈地说:“本来我都计划好的……全乱了。” “今天就是去买这个了?” “嗯……” 梁鹤洲摸了摸他的脸,指尖沾到些许水渍。 “有什么关系,不要哭。” 他捂着眼睛吸了吸鼻子,“有关系,花丢了,饭也没吃成,你还受伤,原本我……” “什么?” “嗯……就是……我想带你回大学,在操场,我第一次见到你的地方,然后……现在这样一点都不好一点都不浪漫!所以现在不给你,等下次我再找机会,你把这件事忘了,现在就忘……” “真的?真的要我忘了?” 燕惊秋沉默,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梁鹤洲握住他的手,见他没拒绝,和他一起打开了那个盒子。 两枚戒指并排摆在一起,左边的是素戒,戒圈上刻着几片落叶,另一个华丽一些,镶着钻石,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展翅飞翔的鸟儿。 梁鹤洲拿起右边的那个,握住燕惊秋的左手,把戒指套进他的无名指,举着放到月光下细细端详,说:“真好看。” 燕惊秋轻哼了一声,把另一个戴在他手上,尺寸小了,稍稍有些紧,箍出了印子。 “我拿去让他们改。” 燕惊秋要把戒指褪下来,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梁鹤洲握了握拳,感受着指节上传来的陌生的异物感,说:“不用改,就这样。” 燕惊秋伏在肩头嘟囔,说:“也好,戴上就拿不下来,牢牢圈着你,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永远都只能是我的。” 梁鹤洲轻声笑了,托住他的腿抱他回到房间。 顾忌着梁鹤洲身上的伤,燕惊秋很温柔,情潮像漫漫的春雨,绵软带着些潮湿的热,包裹住两人。 梁鹤洲有些不习惯他过分的柔和,后半程更主动一些,燕惊秋受不了地浑身发颤,像水波拂过河流后被惊扰的月,让人想捕获他,永远地藏起来,把他变成只属于自己的月亮。 他亲吻燕惊秋的手指,把温热的指尖和冰凉的戒圈一起含进嘴里,燕惊秋脸色酡红,满额头的汗,好像被这个吻浸湿,他纤瘦的脚踝紧绷,浮起一道细长的弧度,脆弱美丽得叫人心荡神驰。 * 餐馆发生的纠纷全权交由律师处理,两人的生活并未受到什么波及。 梁鹤洲腰上难以避免地留下了伤疤,他并不在意,燕惊秋耿耿于怀,晚上睡觉时一定要把手放在他腰上才行。 偶尔午夜梦回,梁鹤洲会被指尖环绕的金属搅得难以入睡。当然,是幸福的失眠。 在某一刻想起燕惊秋时,他总是莫名地心悸,好像也稍稍能与离开他就惶恐不安的燕惊秋感同身受。 燕惊秋和程庭南的关系缓和不少,程庭南也抽空去医院看望过裴素丽,三人经常一起聚餐,有一次久违地去酒吧玩了玩。 燕惊秋喝得很醉,回家时闹着不肯坐出租,梁鹤洲只好带他乘上了末班公交。 他被酒气熏得浑身燥热,执意把窗户开得很大吹风,当天晚上果然开始发高烧,头疼得直哭,但倔强地不肯去医院。 这一病就是两三天,断断续续的,一直没好全。 周末的时候程庭南来了趟公寓,他从客户那儿得了两张音乐会的门票,特意送过来,顺便看望燕惊秋。 梁鹤洲在厨房煮粥,让他自便。他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推开半掩的门,看见赤裸着躺在床上的燕惊秋。 他蜷着身体,头埋在胸前,黑发铺开散落在梁鹤洲的枕头上,腰间搭着一条毯子,手臂横在床沿外,膝盖脚踝和手肘都晕着因发烧泛起的红。 程庭南把视线移向他的无名指,那枚钻戒华贵靡丽,放在别人身上是喧宾夺主,但戴在他手上就是锦上添花。 他从来没有想过燕惊秋会有这么一天,自愿被小小的戒圈束缚捆绑,毕竟他是一个那么动荡自由的人,风吹起的落叶一样,随便飘到哪儿去都无所谓。 可是,他其实早该发现,燕惊秋身上还有截然相反的偏执和专情,就像一个永远无法被解释的悖论,一个永远没有尽头的莫比乌斯环。正是他的这种矛盾和神秘的美丽,让他得以永垂不朽,就算他的容颜老去,想必也会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而最叫人心动的是,即便如此,在这繁华红尘之中,燕惊秋只对梁鹤洲一人钟情。 程庭南轻叹一声,拉上房门走出去,梁鹤洲正把午餐端上桌。 “留下来吃饭?” 程庭南怔怔地看着他左手的戒指,片刻后摇头,说:“不了,我还有事,马上就走。你去看看小秋吧,我刚才看他就盖了条毯子,别又着凉。” “嗯。” 他看着梁鹤洲去到卧室,不一会儿又出来,颈侧多了几个鲜明的牙印。 梁鹤洲泡了茶,给他倒一杯。 他没喝,摩挲着杯壁,说:“小秋的病你应该知道了吧?他挺不容易的,你走了之后他想不开,出了事故,虽然就手臂受了点伤,但之后去国外养病也吃了很多苦,前段时间他还去医院看医生吃药……不过这些都过去了,既然现在你们和好了,就好好对他吧。” “什么?” 程庭南茫然看向他,“怎么了?” “你说他的手臂。” “就是那条伤疤。” 梁鹤洲眉头紧蹙,脸色沉郁,问:“然后?” 程庭南突然反应过来,躲开他的目光,放下杯子站起来,说:“啊……我就先走了。” “他说他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当初这套说辞其实他并不相信,但没有深究,以为或许是和燕惊秋父母有关,毕竟是伤痛的过往,他一直不在燕惊秋面前提。 他没有拦程庭南,仍是坐着,手肘撑在膝盖上,握着水杯,自顾自问:“到底怎么回事?” 程庭南踌躇片刻,轻声说:“我说得很清楚了,你不见了,他想不开,冲到马路上,被车子——” 梁鹤洲手里的水杯应声而裂。 他似乎被自己的举动惊到了,有些无措地站起来,望着鲜血淋漓的手,又眼神复杂地看了程庭南一眼,随即用手掌遮住眼睛顿了几秒,最后颓然垂下手臂。 “抱歉。” 程庭南瞥了一眼卧室,什么话也没说,轻轻合上了门。 梁鹤洲拔出嵌在手心的碎片,收拾好地面,草草用水冲了一遍手掌,去到卧室。 燕惊秋睡得迷迷糊糊,在他在身边躺下时睁了睁眼,蜷进他怀里。 他垂眼觑向那道疤痕,手心遽然一阵刺痛,额角冒出冷汗来,一霎时呼吸困难。 那伤疤后暗藏的真相,像吃饭时不经意咬到的石子,给他一种措手不及的伤痛。 他包住燕惊秋的手掌抵在心口,闭上眼睛。 手上的戒圈火一样烧起来。 他忽然觉得,这枚戒指,无论如何是不配戴在他手上的。
第46章 抉择 整整一个寒假,梁鹤洲都没能和燕惊秋取得联系。 他设想过,可能燕惊秋会转学或是出国读书,有时他会梦见燕惊秋,睁着一双无辜的美丽眼睛,天真地问:“你是谁?” 一个寒假,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担心燕惊秋真如梦境中一样将他忘记。 开学后,他每天都会去一趟公寓,只是一直没见到燕惊秋。 他去找过程庭南,程庭南应该知道些什么,但总是摆出“无可奉告”的态度。 不管往哪儿走都是死路。 他开始把大部分精力投入进足球队的训练,最早去也最晚离开球场,除此之外便是打工兼职。 上下班时,他会习惯性地经过公寓的那条路,每一次在红绿灯前都满怀希望,想着或许能看见燕惊秋走出大楼或是从车上下来,但每一次拐弯后得到的只有失望。 生活重新回归平静,燕惊秋像投入水中的石子,现在湖面的涟漪已经彻底淡去了,尽管湖面下方暗流涌动。 三月下旬的一个周五,足球队照例要在中午十二点半开个短会。 梁鹤洲第一个到队里的更衣室,拿出手机打发时间。 不一会儿有人推门进来,门“哐”地砸在墙上,声音还未消,一句带着哭腔的“鹤洲”飞来,箭矢似的,仿佛还有破空声,猛地扎进他胸膛。 他抬头去看,视线被翻飞的几缕细软头发遮挡,燕惊秋已经先一步跑过来抱住了他。 扑鼻一阵莫名的香气,燕惊秋好像换了洗发水的牌子,他有些愣神,拈着他的碎发,去看他的脸。 他比之前看起来更白,可是不是珍珠般光滑宝气的白,很干滞,嘴唇没什么血色,脸颊瘦削,衬得他的眼睛更加狭长,有种邪狞的凶相。 梁鹤洲抚摸他的脸颊,说:“怎么不好好吃饭?” 他抿着唇,双眼潮润,一言不发,凑近讨吻。 梁鹤洲吻住他,轻轻咬了咬他的下唇,两人的牙齿撞在一起,仿佛摩擦出火星,顷刻将梁鹤洲从头到脚点燃。 他尝到燕惊秋唇舌间淡淡的苦味,脑海里一片空白,把这儿是什么地方忘得一干二净,也忘了门大敞着,随时会有人经过,看见他在和燕惊秋接吻。 所以当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和说笑声,有人敲门的时候,他甚至没能反应过来,还捧着燕惊秋的脸。 “队、队长?”队员喊他。 他怔了一下,慢慢退开,拇指摁在燕惊秋嘴角,抹掉了几丝唾液。 燕惊秋原本半弯着腰,此刻也直起身来。 他又侧头看了看站在门口的队员,背着包站起来,握住燕惊秋的手腕,拉着他走出去。
76 首页 上一页 45 46 47 48 49 5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