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外围绕了一圈,没看见燕惊秋,又站到台阶的高处扫了一眼,燕惊秋就在人群中,无措地四下张望着,似乎也在找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竟也成为了能让燕惊秋在漫漫人海中寻找的人,成为燕惊秋记挂的人了。 他找过去,燕惊秋看见他要拉他的手,他有所顾忌,把手插在口袋里躲开了。 燕惊秋冷哼一声,自顾自往前走,绕到了图书馆一侧,面前是一个人工湖泊,几棵冒芽的垂柳飘荡,来回拂着水面,吵吵嚷嚷的人声远去了。 “你说六点,现在都六点半了!”他踢着脚边的小石子发牢骚。 “对不起。” 燕惊秋瞪着他,忽而目光又柔软下来,靠进他怀里,抬手摸了摸他的嘴角,问:“你又怎么了?” 梁鹤洲握住他的手紧紧贴在脸颊上,轻轻叹了一声,“和球队的人有点矛盾。” “什么矛盾?” “他们……可能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了。” “知道又怎么了?” 梁鹤洲料到他要这么反问,他活在世上,又好像脱离世俗之外,这些弯弯绕绕的人情世故是一点儿都不明白的,也更不会知道有人不能接受和理解两个男人相爱,这种天真单纯实在是……可爱得过分了。 他轻轻地笑,低头亲了亲燕惊秋,说:“有偏见的人自然觉得碍眼。” “那也不能打人,我和你谈恋爱,关他们什么事?所以你才不和我牵手?说话都要找这么偏僻的地方,难道要一直遮遮掩掩吗?” 一句话说得正戳在梁鹤洲心上,他承认自己的懦弱,承认自己现在还没有胆量去面对他人的非议和鄙夷,还有母亲,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 “又不说话?”燕惊秋扯着他的衣领晃了两下。 他思忖片刻,答:“小秋,给我点时间好吗?” “那现在我们就只能偷偷摸摸?” 他又是沉默,燕惊秋气得踹了他一脚,握起拳头朝他胸前挥,打了几下泄愤,最后还是软绵绵地倚在他肩上,算是同意了。 “我好饿。” “想吃什么?” “蛋炒饭,你做的。” 公寓里有舒琼在,回家又要坐车折腾,哪儿来厨房做饭呢?他搂着燕惊秋,像爱不释手的宝贝这儿亲亲那儿亲亲,忽然抱起他转了个圈儿,说:“好好,走吧,做给你吃。” 梁鹤洲骑车带他到了火锅店,跟经理借了后厨,几个员工听说他要做饭,一起过来围观,最后也一人分了一碗。 燕惊秋有些不高兴,觉得别人沾了他的光,本来只给他一个人吃的,这下子其他人也有了。梁鹤洲只好重做一份,放了别人碗里没有的虾仁丁和鱿鱼,避着几人躲在角落,拿了勺子一口一口喂他。 吃完东西还没到上班时间,但燕惊秋得回去了,他不愿意再坐车,想和梁鹤洲多待一会儿,和他一起走路。 天气很暖和了,春气荡漾,杨花飘飞,被太阳烘焙了一天的不知名花香浓得有些呛鼻,暖得让人惺忪迷倦,燕惊秋慢慢迈着步子,说话的时候带着吃饱喝足后的慵懒腔调,听得梁鹤洲心里发痒。 离公寓还有一个十字路口,梁鹤洲担心被舒琼看见,到时燕惊秋又要犯难,说不能再送他。燕惊秋好像要和他生离死别,红绿灯跳过两遍还是不肯走,最后借着夜色的掩护,梁鹤洲亲了亲他,他才恋恋不舍地回去。 日子一眨眼溜走许多。 两人即便在一个校园,也比之前更少地碰面,梁鹤洲忙着准备比赛,燕惊秋除了忙功课还要准备出国留学的考试和材料。 有时两人见了面,原本要说的话全都被抛诸脑后,只剩膨胀的欲望气球似的一眨眼涨大爆炸,躲在图书馆侧面的池塘前接吻,课间在卫生间短暂的互相触碰,有时在火锅店背着众人,只拉一拉手也能满足。 只是随之而来的不可名状的怅惘迷殢,让燕惊秋难以承受。 一开始,在人群中和梁鹤洲交换一个眼神,秘密地在和他人一墙之隔的厕所隔间做荒唐事情,在随时会被人发现的地方偷偷接吻,还能给他带来仿若在背德偷情的快感,但慢慢地,他变得不满足。 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因为他不是一个女人吗? 他就要出国了,可是外人还都不知道梁鹤洲是他的恋人,夜晚总是频繁梦见自己被挖了墙角,梁鹤洲抱着别人说笑。 他带不走梁鹤洲,至少要盖个戳,让别人都敬而远之才行。 先前梁鹤洲要的“时间”仿佛永远不会结束,他好似根本不在意两人往后只能掩人耳目地会面。 燕惊秋愈发不安,逐渐开始厌倦,忐忑,焦躁,焦躁得要发疯了,闹过好几次脾气。 在足球比赛前一夜,梁鹤洲终于松口,承诺比赛回来就和母亲和所有认识的人坦白。 他稍稍安下心来,第二天请假和程庭南一起去市里的体育馆看比赛。 比赛为期6天,一共八支队伍,桃湾大学在下午两点出场比赛。 因为不是假期,来观赛的人不是很多,稀稀拉拉坐着,燕惊秋挑了视野最好的位置,下方就是教练和替补席。 九十分钟的比赛,他几乎没观察过场上战况,也很少把视线落在足球上,只是一直盯着梁鹤洲,看他在中场来回跑动,仿佛一个可有可无的局外人,显得有些滑稽。 进球时刻好像也和他无关,那些队员抱作一团庆祝,只有他被排在外面,默默走向场外。 燕惊秋抓住机会,半个身子探出围栏,一边喊他的名字,一边握着一瓶水递给他,梁鹤洲看见他后笑了,轻轻一跳抓住瓶子,汗津津的手指碰到他的虎口。 他感觉身体忽然过电了一般,冲动之下想这么下去,被程庭南好说歹说劝住了。 只短暂的这么一面,又要分别。他赶回学校上课,每天睡前打电话聊以慰藉,但这电话也打不长,他要提防随时会推门进来的舒琼,梁鹤洲和队员同住,不能和他一直聊天。 桃湾大学一路晋级,决赛那天是周六,观众席坐满了人,燕惊秋仍是坐在那天的位置,身旁好几个拉着横幅的女孩子,尖叫声刺得他耳朵生疼,又不懂场上在玩什么,看着看着就走了神。 比赛还有十多分钟就要结束时,双方还都是零进球,气氛非常胶着。程庭南见他直打哈欠,找了话题和他闲聊,问假如梁鹤洲比赛赢了,要送什么礼物祝贺。 他一脸茫然,程庭南提议,不如送个球星的签名足球,他也就顺势应下了。 说话间场上形势急转直下,已方丢了球,让对方抢占了进攻的先机,眼看比赛就要吹哨结束,燕惊秋瞧见梁鹤洲一人防着两人,做了个漂亮的假动作,硬是把球抢到自己脚下,紧接着毫不犹豫传向队员,那人一记远射踢到禁区,另一人跳起来用头把球撞进了球门。 随着哨声响起,场上欢声沸腾,人群自发喊起射门的球员的名字。 燕惊秋捂着耳朵,目光顿在梁鹤洲身上。他沿着场边慢慢地走,时不时停下喘气,队员似乎都在疏远他,没有人去找他,拥抱他,和他一起庆祝。 凭什么?要是没有鹤洲,那个球是怎么都踢不进的。 燕惊秋站起来,吸了口气,大声喊他的名字,只是一瞬间就被别人的喝彩掩盖,他急得踩着围栏探出身去,朝梁鹤洲招手,而梁鹤洲仿佛真的听到了似的,抬头看了过来。 “鹤洲!”他又喊了一声。 梁鹤洲迈开步子跑过来,燕惊秋不管不顾地翻出去,等他到了近前,松开抓着围栏的手跳了下去,被他稳稳抱住。 他带来球场上的风,绿色的,闷热的,浸满汗水的风,燕惊秋被这阵风裹住,仿佛也体会到了他的快乐。 “恭喜你。”他把嘴唇贴在梁鹤洲颊上说话。 梁鹤洲没有说“有人在”或是拒绝他,反而也亲了亲他的头发道谢。 燕惊秋送来的这独一份喝彩,远比场上所有欢呼加起来还要沉重珍贵,赢球对他来说反而成为了次要。 他把这场胜利献给他亲爱可爱的小恋人,为了他,他才会在这片绿茵地上奔跑。 没有人会看见的,在这个小小的角落里,是他和燕惊秋两个人的世界,就算被人看见,在这一刻,梁鹤洲也觉得那并不是什么大事。 忽然之间,足球和梦想的地位也没有那么牢不可撼了,外人的眼光,舒琼的鄙夷,通通不足挂齿,先前他答应燕惊秋会公开两人的关系,其中多少有些被迫无奈的成分,现在顾虑尽消,这也成为不足挂齿的小事一桩,他自己受些委屈没什么大不了,只要燕惊秋能开心,能一直这么笑,这么扑过来抱住他,一直这么眼里满满都是他。
第49章 不安 梁鹤洲要和球队去参加庆功宴,或许得在这儿住一晚,燕惊秋接到舒琼催促他回家的电话,不得不先走一步,程庭南已经离开了。 出了体育馆才发现外面正在下雨,气温骤降。 燕惊秋没带伞,站在沿街的商铺屋檐下等车,没一会儿远远看见足球队和啦啦队一众走出体育馆,女孩子们都撑着伞,男生勾肩搭背笑闹着,并不在意这场雨。 梁鹤洲走在最后面,歪着头和教练说话。 他们也要等车,停在马路边,女生们穿着短裙又露着肚脐,互相挨着,似乎是觉得冷。 有队员把外套给她们穿,剩下一个女生没分到,她走到梁鹤洲身边,梁鹤洲脱下外套递给了她。 女生笑着说了什么,随后要把手中的伞给他,他没有接,于是那人便站在他身边,踮着脚,高高举起手臂为他撑伞。 伞很小,为了能够罩住两人,那女孩子紧紧贴着梁鹤洲,像依偎在他身上。 燕惊秋定定看着,渐渐思绪麻木了一瞬,不安挟着惶恐慢悠悠地来了,化成一条冰冷的蛇,缠绕在颈项。 理智告诉他,这没有什么,一个借外套一个送伞,只是很普通的事情,没有人会对梁鹤洲有企图,梁鹤洲也不会喜欢上别人,感性又叫嚷着说,现在梁鹤洲尚且不愿意告诉别人你是他男朋友,出国了不在身边了,隔着几万公里,你又有几分分量可言。 两个念头像船和风浪互相颉颃,片刻之后,风浪把船打翻吞没了。 燕惊秋朝他们走去。 快到近前的时候,他看见梁鹤洲接过了雨伞,弯下腰来和那女生说话,伞沿晃晃悠悠,遮住他们的脸,甩下一连串水珠。 他感觉太阳穴烧起来,抿着唇加快脚步,喊了声“鹤洲”,还没等那雨伞往上移,先伸手拽住一扯,雨伞掉在地上滚出去很远,停在马路中间,有车飞驰而过,风把伞又掀起来,朝天竖着。 说笑声停了,所有人都看着燕惊秋。 燕惊秋扯了扯嘴角,盯着梁鹤洲,说:“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要和别人撑一把伞?我不是你男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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