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表情可谓异彩纷呈。 坐到位置上,谭子安还在嚼那块寿司。太难吃了,要不是吃东西是他一时兴起,他都要以为曾竑是故意买来报复他的。 吐出来只会更恶心,谭子安皱着脸咽下去,决定三个月内都不要吃寿司了。 在谭宅,游孝跟着下人吃饭,每天清晨不到就要吃早餐,自然吃不下寿司。中午吃饭时,那盒寿司放在餐盘边上,游孝吃几口饭菜就夹一块寿司,仿佛那是一叠色彩斑斓的小菜。 谭子安看见寿司就掉胃口,放下筷子问他:“你不觉得很难吃吗?” 游孝动作一顿,道:“很好吃。” 他没见过也没吃过这东西,有米有鱼又有菜,还有一堆橙黄色泽的漂亮小珠子,食不果腹的日子要是吃上一块,以后一个月都会梦到它的味道。 谭子安被游孝的真诚噎到了,什么“食材不新鲜”“腥味太重”的话都没说出口,低下头认真扒自己的饭。 他俩的饭菜不一样,游孝的是学校饭堂里打的,谭子安的则是谭家派人送来的。自打上了小学以来,谭子安挑食的毛病越来越严重,这个菜有青椒那个菜有蒜苗,有时宁愿饿一天也不肯吃学校的菜。 他饿就饿,谭常延不爱惯他的臭毛病,直到三年级体检时谭子安查出来营养不良,谭常延才允许他自己带饭。 带了一阵子,又出问题了。谭子安不想吃微波炉热出来的饭,非得家里按时做好了装保温盒里给他送过去。那阵子谭子安特别瘦,谭常延捏着他硌手的肩膀骨头,默许了这件事。 就这样,谭子安吃饭还不老实,心情不好就剩一大半带回去。厨房的李嫂把谭子安当亲儿子喂,忧心忡忡的,不知道向谭常延报告了多少回。最近她突然没了这个困扰,谭子安居然总能把饭吃得差不多。 原因无他,正是游孝。 游孝进食的姿态静默而虔诚,每次都要一丝不苟地吃光所有食物。谭子安坐在他对面,没话说又不能干看着他吃,自然被带动着多吃一些。 把餐盘里的东西尽数吃干净,游孝放下筷子,扣好寿司包装盒。谭子安正有一口没一口地挑牛肉吃,吃了几口后大概是饱了,百无聊赖地在饭盒里翻找着。 “少爷,”游孝头一回没等谭子安做完一件事就主动开口打断,“先生他……不赶我走吗?” “怎么,你想走?” 游孝牙关和身形俱是一紧,“没有。” 昨夜谭子安被带走他就开始收拾东西,没想到一夜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今天上午的课他一直在打瞌睡,临近中午才反应过来谭子安吃寿司的行为意味着什么。 课间,同桌甚至找他搭话了。 谭子安为什么帮他? 大拇指在在拳心抠过数回,游孝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饭凉得差不多后谭子安就不想吃了,他扣好饭盒装进包里丢给游孝。 “走了。” ----
第十章 大
第6章 作业 除去蔡管家对待游孝的态度更加冷漠,打架的事像没发生过一样翻篇了。 曾竑老老实实地给游孝送了一周的早饭,之后看见谭子安和游孝就绕着走。加之谭子安几场尽职尽责的好朋友表演下来,班里人对游孝的态度基本都松动了。少数几个甚至会以游孝的朋友身份自居,尽管游孝对待他们的态度一律礼貌且冷淡。 “谭子安,你还让游孝在那儿干站着吗?” 活动课自由时间,谭子安和朋友说着话,游孝同桌过来插嘴道:“你不带他,让他跟我们玩儿呗。” 跟着谭子安是游孝作为预备役保镖的职责,被他这么一说好像是谭子安欺负人一样。他赔着笑脸,谭子安却眼神也不给一个,侧身问游孝:“你去不去?” “不去。” 同桌笑容凝固在脸上,扔下一句“给脸不要脸”后离开。 明明是谭子安主导的无视与拒绝,他却只对着游孝发脾气。 活动课一结束,游孝就被老师叫走了,接下来整一节课都不见人影。 有人装水回来,跟谭子安说游孝在走廊尽头罚站。 谭子安出去一看,游孝果然贴墙根站着,头上还顶着一本书,滑稽得很。下课时间人来人往,凝视和故意躲避的目光都叫人感到焦炙。谭子安走近,把游孝头上的作业本拿下来,看着上面一片片红勾,“被发现了?” “嗯。” “等着。” 办公室的门被扣响。 老师从作业本中抬头:“子安啊,进来吧。” “老师,游孝的作业是我写的,”谭子安把作业本摊开放在办公桌上,“从这里开始都是。” 老师愣了愣:“为什么呢?” “你没发现,不是吗?”谭子安指一指书页上的批改日期,“十天了,你才看出游孝的作业不对劲,并且直接让他罚站。” 老师脖子都涨红了:“我问他了,是他不肯……” “我让他别说的,”托词也在谭子安意料之中,“不是我告诉你的话,你会相信他吗?” “……” 到底是个成年人,老师很快整理好表情,诚恳地说:“只要他肯说,老师都会认真聆听,不论他是什么身份。撒谎是不对的,隐瞒也很不好,下次不要再这么做。” “老师,游孝上课很认真。他只是基础不好,从入学到现在已经进步很多了,你只要认真看他的作业就会发现。还有,他和我差不多高,为什么坐在最后一排?他看得见吗?” 将差点去翻作业本的手收回按下,老师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我知道的。游孝同学很努力,你也很关心他,让他做你的同桌可以吗?” “不要,你给他换前面点就行。” “我会考虑的。马上上课了,快回去吧。” “好的。”走到门口,谭子安突然回头,把正松口气的老师吓了一跳,“游孝能回去了吗?” “……可以。” 次日下午班会课,班主任老师在讲台上洋洋洒洒地发表了二十分钟的演讲,字里行间都在暗示自己对学生们一视同仁。后二十分钟他以“男女生成长速度不同,半年不调整极不合理”为由,把全班的位置按身高顺序重新排了一遍。 要不说老师是世界名校数学系留学回来的,看似不经意的安排过后,谭子安是少数几个位置没有变动的,游孝则换到他后面一排,往右数两列的位置,前面坐着一个娇小的女生,保证不会遮挡视线。 班会课结束就放学了,谭子安收拾好书包交给游孝,悠哉游哉地往外走。 可算把这些破事都解决掉,再晚一点他都要开始讨厌学校了。 对待厌恶的东西,谭子安向来不懂忍耐,不想上学就真的不上,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谭常延再怎么训斥也不会低头。 当然,如今的他学会走迂回路线,总能为自己找到正当的理由逃学。 彻底讨厌学校只能转学,这样一来未免太过麻烦,光想理由就得头疼好久。 谭子安在心底庆祝着,后腰突然被人戳了戳,轻痒。戳他的人在犹豫,衣料刚碰到皮肤就收回了手,还是被谭子安敏锐地捕捉到。 他回过头看游孝,下巴微抬着,用有些凌厉的目光问他干嘛。 “谢谢。” 两个字说得情真意切,和平时的木头人语调完全不一样,感激、犹豫、忐忑全包含在里头。 谭子安却丝毫不买账:“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游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异常清明,衬得一双瞳孔更黑了:“没关系。还有,对不起。” 谭子安本欲作罢,听见后半句改了主意:“对不起我什么?” “那天……我不该对你动手。”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谭子安语气刻薄地说,“你讨厌我,我也打回去了。” “没有,”游孝立即回复,“没有讨厌。” “你讨厌曾竑吗?” 游孝认真思考后,点了点头。 “那不就是讨厌我。” 一槌定音下去,谭子安显然不高兴了,但他不发作,转过头往校门外走,游孝闷头跟上。谭子安越走越快,近乎小跑起来,游孝突然迈几个大步上来拉住他说:“对不起。” “你们不一样,我收回我的话。” 谭子安冷哼一声:“吃着好知道改口了。” 游孝局促地定在原地,谭子安又往前走,这回速度均匀,三步后不满地说:“发什么呆?” “你先走……” 游孝面对谭子安恼怒的处理办法就是离他远一点,尽量少惹得他心烦。毕竟谭子安太过阴晴不定,眼神或动作都可能引得他爆炸。 “过来。” 游孝犹疑地靠近,只剩下一点距离时谭子安又说:“跟紧。” 保持这个状态直到出校门,门口人多,游孝不小心碰到一下谭子安往后挥动的手,他立马顿住想拉远,未来得及动作,就听见谭子安没有起伏的声音:“让你跟紧就跟紧。” 坐上车,游孝搓了搓手指,不自觉回忆起方才的触感。 有一点凉,皮肤柔滑细腻,和谭子安这个人一样,精金美玉,不近人情。 - 当晚游孝躺在床上,直到深夜也没有睡着。 应付新学校和谭子安让他心力交瘁,许久不曾去看望游庆。今天放学后他换了套衣服去往狗棚。游庆还是那样,疯疯癫癫的,脏得几乎看不出人样,几条藏獒却养得油光水滑,漂亮得不像话。 他连游孝都快认不出来了,一见着人就躲闪,被搭话则进入应激状态开始撕打,游孝凭借技巧甩脱他,跟他纠缠了好久才让他看明白自己是谁。 游庆平静下来后,看着儿子一言不发,嘴里喃喃着,还是游孝五六岁时他哄过孩子的话。 其实游孝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父亲彻底失去心智,他们身无分文,要么成为乞丐沿街乞讨,要么在饥寒交迫中凄惨地死去。 谭常延向他伸出了橄榄枝,他并不觉得自己能抓住。这对富有到超乎他想像的父子并不和睦,他只是他们用来转移矛盾的工具而已。 只要他们中任何一个人不满意,他就得卷铺盖走人,而取悦谭子安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游孝做好随时被赶走的准备,贪恋着最后一段属于正常人的日子。直到和谭子安打架以前,他都把这段时间当做命运馈赠给他的回光返照。 可是他没有被赶走,谭子安不仅不惩罚他,还帮他解决同学的孤立和老师的歧视。 他不认为谭子安会因为任何理由讨好他,谭子安连谭常延的话都不听,没有人能让谭子安违背本心低下头。 所以…… 真的有可能留下吗? 问题一直被带到睡梦中,连带着整夜的睡眠都漂浮不定。在梦境里,游孝感觉自己是一只海面上力竭的鸟,依稀中看见一枝可以栖息的枝桠。恐惧甚至大过惊喜,他生怕自己看错,更怕它其实真的存在,自己却无力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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