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不答应,”连岁嗓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就当我今天没来过。”言语之间也是一如既往地淡漠。 “别!”时纵将头埋进连岁的肩窝,痴迷地嗅着他的气息,“我答应你。” “放开我。” 闻言,时纵立马松了手,生怕连岁不高兴,又连忙后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吃饭没?”连岁问。 时纵摇头。 “想吃什么?” “都行,老婆说了算。” “…”连岁皱眉。 时纵想起约法三章的第一条,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你说了算。” “…走吧。”连岁转身下楼,时纵隔了两三米远跟在他身后。 晨光熹微,一前一后一矮一高两道身影,缓缓走出了北潭市第一中学。 连岁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做得对不对,但当下,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看着时纵手臂和脖颈露出的一部分伤痕,他虽然不知道时纵说的是不是真的,但只要有这个可能性,他就做不到将时纵再次送回时家,更做不到将人扔在这里不管不问。只能领他回安南市。 不过这事,绝对不能让儿子知道。 学校旁的早餐店,连岁点了一盘小笼包,两根油条,两碗豆浆。 见坐在对面的时纵迟迟不动筷,连岁温声道,“我知道你对吃食一向有讲究,这些你可能吃不惯,但这附近的早餐店都是这些。最近的高档餐厅,离这儿二十多公里,得打车过去。何况以我如今的经济状况,也吃不起。” “从我离开你之后,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比起活得有尊严,能好好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他夹起一个小笼包,递给时纵,“吃吧。如果实在不习惯,那就饿着。” 时纵一把接过,胡乱塞进了嘴里。
第55章 我不需要 回安南市的途中, 不论是在飞机上,还是在出租车上, 时纵都紧紧抓着连岁的手, 没骨头一样地靠着他,脸上的神色也是一会儿一个样,时而惊慌失措时而得意忘形,看起来神神叨叨的, 让人摸不着头脑。 连岁知道他精神状态很不稳定, 只当他是个没什么安全感的小孩儿, 一边用力扒开人, 一边不厌其烦地提醒他第二条的内容。 每次连岁一提醒, 他都乖乖松手坐直身子, 可没多会儿又忘了似的接着靠过来, 连岁被惹得生气了就瞪着他呵斥一番, 他又跟一只好不容易被人捡回家的流浪狗似的, 安安分分地缩了起来。 为了避免儿子发现时纵,连岁在城南给他租了个精装套一, 而自己的画室在城北, 安南市这么大,基本上不会碰见。 这房子虽小, 但家具和家电都很齐全, 虽然比不上时纵住的豪宅,但一个人住也足够了。他既然要跟着自己,就得学会适应这些。 连岁在厨房找到两条围裙, 随手就扔了一条给紧跟在身后的时纵, “我们先收拾一下屋子。” “好。”时纵麻溜地套上围裙,没等连岁安排, 他自己就找活儿干了起来。 连岁拖地,他立马抢过去拖。连岁擦窗户,他说危险,扔掉拖把就将人抱下来坐着,然后利索地拿起毛巾擦了起来。连岁无奈,只能去厨房清洗一下厨具和碗盘,岂料时纵又扔了毛巾跑进来说洗涤剂伤手,说连岁那是画画的手,不能伤着,就又只能任凭他理所当然地把活儿抢过去干了。 最后连岁没办法,只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还有,看时纵忙进忙出地做家务。 其实时纵已经很多年没做过这些事了,虽然小时候生活在明湾,母亲身体不好,家务活都是他全包,但是这么些年过去,早就不适应了,做起来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你行吗?”连岁看着正卖力擦着玻璃茶几的时纵,手腕处若隐若现的勒伤被袖口来回摩擦着。 时纵头都没抬,“行啊。你别管,我来。累了一天了,坐着休息休息。” 看着他额间的汗珠,连岁抿了抿唇,低低地说了句,“好吧。” 反正也是时纵住的房子,自己打扫也挺好,他还省力气了。 连岁在沙发里坐了一下午,时纵终于将屋子收拾出来了,看上去还勉强像那么回事。 等时纵休息片刻之后,连岁就带他出去买了一部手机和几套衣物。据他所说,他如今身无分文,手机和银行卡都会让时家人找到他,所以他逃出来时只带了一些现金,其他什么都没带。而现金早在他守在职工宿舍的时候就花完了。 另外连岁还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和速食食品,原本空空如也的冰箱,如今被他塞得满满当当的。 “会做饭吗?”连岁关上冰箱,转身看着时纵。 时纵只顾着盯着人看,回话却是支支吾吾的,“会…会吧…” “以前,我从没见你做过饭,想来应该是不会的。而且你的生活起居一向有人照顾,也用不着会这些。”连岁走向厨房,“但是现在得会了。” “进来学。”厨房里传来温柔的嗓音。 时纵麻溜地进了厨房,假装很认真地学习做菜,其实他满脑子都是连岁一张一合的樱粉唇瓣,晃来晃去的白嫩手肘,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还有那藏在西裤里看不见的双腿… 反正此刻他满脑子都是风情万种的连岁,就是没有青菜豆腐竹笋西红柿鱼啊肉啊什么的。 一顿饭做下来,时纵什么也没记住,就记住连岁温柔的嗓音和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臆想了。 “学会了吗?”连岁问。 半晌了时纵才反应过来连岁似乎在问他什么,“啊?你,你刚刚说了什么?” 看着他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样,连岁就知道自己这一番的功夫就是白费。 “算了。把菜都端出去吧,吃饭了。” 闻言,时纵麻溜地将菜都端了出去。 饭桌上,两人相对而坐,连岁竟有一丝恍神。 当年自己在泉山别墅乖巧地做着时纵的玩物,每天陪他安安静静地用餐,也是这样相对而坐,相顾无言。 自逃出别墅后,他从未再好好地跟时纵吃上一顿饭,没想到今时今日,两人坐在餐桌旁再次共进晚餐,竟已过了五年光景。 时间过得真快啊,谁能想到以前那个万分惧怕时纵的自己,提起他的名字响起他的笑都会忍不住浑身颤栗的自己,如今竟然会再次给他做一顿晚餐。谁又能想到,当初那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冷血恶魔,心狠手辣高高在上,如今却成了一个记忆混乱精神不稳人人唾骂的可怜人。 见连岁眸光涣散,迟迟不动筷,时纵替他夹了一块红烧鱼,温声道,“快吃吧老婆…” “…”连岁被这一声‘老婆’从回忆里猛然拉了出来,皱起眉瞪了他一眼。 时纵立马又给他夹了一块糖醋里脊,“不是,我喊习惯了。你别生气,我改,马上改。” “时纵。”连岁淡淡开口。 “嗯?怎么了老…不是…”时纵干笑一声,“这习惯可真难改。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改掉的,绝对不会再惹你生气。” “我们回不去。”连岁眸色平静地看着他,“两年前我说过这话,现在我还是这句话。” “所以,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也不用想着怎么讨好我。” “我不需要。” “一丝一毫,都不需要。” 时纵眼里的光暗了暗,但脸上的笑意丝毫未减南风知我意,“我没讨好你啊。” “你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时纵搁下筷子,笑了一下,“你怎么就觉得是讨好,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呢?” 连岁依然淡漠地看着他,“其他的什么?” 时纵的眸色越发幽暗,但眼底却逐渐凝起汹涌的情愫,“我喜欢你,情不自禁。” 突然,汹涌的情意被压制,又恢复了他一贯痞里痞气的模样,“这怎么能叫讨好呢?” 连岁有些无语,又有些尴尬,不自觉地避开他的目光。 “如果你非要这么认为的话,那就是。”他重新拿起筷子,起身又夹起一块红烧鱼,俯下身躯搁到连岁的碗里,眉眼带笑地盯着人瞧,“我就是想讨好你,随便你需不需要。” 看着连岁微微泛起红晕的脸颊,时纵笑意更盛。 那越发灼烈的目光让人无法忽视,连岁突然有些坐立难安,立马起身逃出了屋。 随着重重关上房门的声音响起,连岁慌乱的嗓音也消散在夜晚的风里,“有事发短信,别打电话。” 缓缓坐回椅子上的时纵,看着对面空荡的餐椅,那个清瘦的漂亮青年仿佛还在眼前。冷棕的眸子微微眯起,时纵将沾了红烧鱼汤汁的筷子含进了嘴里,舌尖微动,仿佛品尝到了什么美妙的滋味似的,他咬着筷子笑出了声。 * 连岁回到城北老街的时候,心里还怦怦直跳。自己明明从没打算再次和时纵在一起,甚至连接受他的这种想法都没有过,一次都没有。可为什么听到他说出那四个字,还是会忍不住有心动的感觉? 不想这样,连岁真的不想这样,时纵和他的婚姻早已结束,虽然如今的时纵看起来比以前好多了,可他内心深处对时纵仍旧是有恐惧的。 他害怕现在的时纵都是装出来的,一旦自己掉入陷阱,又会露出本来面目。他也怕时纵只是失忆和神智混乱才导致他是如今的这副模样,一旦被治愈了,又会掐着脖子说他不配。 或者,自己从未逃出过泉山别墅,这就是一场太过真实的美梦,等到梦醒了,时纵还是以前的时纵。粗暴狠戾,冷血无情。 凌晨的老街没有行人,心神不宁的连岁踏在青石板上的步伐,显得尤为突兀。 一阵夜风拂过,明明是盛夏的夜晚,连岁却觉得四肢百骸仿佛被浸入了冰冷的水里一般,和当初他用尽全力从泉山别墅逃出来,赌上性命坠入江中的那种感觉一模一样。顿觉寒凉的他不禁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双臂,落在青石板上的步伐越来越慢。 从巷口走到巷尾,明明只是一段不足五百米的路程,连岁却走了将近半个小时。 这半个小时里,他回顾了自己的一生,具体到他能记得的所有事,爱情,亲情,仇恨,遗憾,… 越往前走,他的身体就越觉得冷,直到他浑身都开始颤栗起来,忽然听得一道稚嫩的嗓音,“爸爸…” 连岁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走到了画室外面,而门口的石阶上,坐着一个同样抱着双臂的小小身影。 黑夜里,连致紧紧地抱着双臂,将头抵在屈起的双膝上,就那样静静地守在门口,看起来像极了一只进不了门的小猫,只能将手脚都蜷缩在身下,维持着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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