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谢谢你,时遇。” 挂掉电话后,连岁闭上双目,仰头靠在椅背上,长舒一口气。 而另一边,时纵敷了药正笑盈盈地朝靠坐在走廊排椅上的连岁走来。 一句‘老婆’还没叫出口,脖颈处就传来针扎的痛感。不明药物被迅速推入体内,只两秒,他就倒在了离连岁不到十步的位置。 有人惊呼一声,随后走廊内候诊的病人和家属们都开始躁动起来。连岁被嘈杂的议论声吵到,坐直身子,揉了揉眉心,然后睁开有些疲累的眼眸,看向不远处他们指指点点的地面。 什么也没有。
第54章 约法三章 熬了一夜, 加上如今找到时纵了,整个人放松下来之后, 靠在排椅上的连岁很快就睡着了。 等他醒来时, 已经十点多了。连岁睁开酸涩的眼睛,拍了拍脸,让自己更清醒些。 怎么突然就睡着了?他摇了摇仍旧有些迷糊的脑袋,然后看了看四周或坐或站的病人和家属们, 接着又看向走廊尽头的诊室。 时纵呢?怎么这么久还没出来?他有些担心, 起身大步朝诊室走去。 询问过医生后, 连岁才知道时纵早就离开了。他精神状态不稳定, 难道又发病跑了? 想到这儿, 连岁有些自责。如果自己没有睡着就好了, 一定能看住他。他精神时好时坏, 又爱惹事, 这样很容易遇到危险的。 连岁眉心紧蹙, 朝医生道了谢,轻手轻脚关上诊室的门后, 便快步跑了起来。他得去找时纵, 先去医院的监控室看看,起码得先知道他有没有离开医院。 连岁刚跑到监控室门口, 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他撑着墙壁, 气喘吁吁地滑开接听键,“喂…时遇…” “连岁,你怎么了?怎么喘得这么厉害?”电话里传来时遇焦急又关切的声音。 “我没事, 他…他不见了, 我…在找…” 闻言,时遇松了一口气。 默了片刻道, “他已经被接回时家了。我就是怕你会担心,才打电话告诉你。” 原来如此。 连岁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回去了就好,回去了就好… “谢谢你,时遇。” 连岁掐断电话,抬眸看了看门上‘监控室’三个大字,然后转身朝外面走去。 既然时纵已经被安全送回了时家,时老先生会尽力治好他,那自己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今天是自己在北潭市第一中学上的最后一堂课,所有的一切都很顺利,如今最让自己放心不下的事也已经尘埃落定,是时候带着儿子离开了。 没赶在时纵发病之前让儿子和他见上一面,是连岁如今最自责最遗憾的事。他不能让今早的事情再次发生,儿子与亲生父亲互相伤害,一旦发生更严重的事,连致以后肯定会后悔的。一想到儿子长大后会被自责和悔恨折磨一生,连岁的心就疼得紧,这是他绝不允许的! 早上的事,其实让连岁也没想到。瞒着儿子的那些年,他每一天每一刻都在担心。担心自己跟儿子坦白一切之后,儿子会恨自己瞒他欺他,甚至想过儿子可能会不要自己,投向时纵的怀抱。可当他顶着巨大的压力将一切都告诉儿子后,曾经预想过无数次的场景没有出现,儿子反而将所有矛头都指向了时纵。 比起儿子和亲生父亲之间互相伤害,他宁愿受伤害的是自己。连致还那么小,他的人生不应该如此。 已经发生的遗憾无能为力,只能尽力去阻止还未发生的遗憾。如果说之前必须要离开北潭市的理由,是不想让时纵和自己接触,刺激他发病。那么如今必须要离开北潭市的理由,就是为了不让儿子和时纵针锋相对。 至于去哪里,连岁想了很久很久,还是觉得去安南市最好。毕竟如今时纵精神混乱,时家人为了给他治病不可能再刺激他,安南市也就成了时纵永远也不可能会去的地方。 那么,那里就是对自己和儿子来说,最安全的地方。 * 三个月后,安南市。 流火的盛夏,蝉鸣阵阵的老街巷尾,一间小画室里坐满了学生。 穿着白衬衣的漂亮青年正在台上绘声绘色地讲解着一幅名画,台下的学生们有的端端正正地坐直身子,有的翘着腿随意地撑着脑袋,但所有人无一例外地都将沉醉的目光投向讲台之上,也不知是名画引人注目,还是台上的漂亮青年让人迷醉。 画室靠窗的角落里专门设了个小桌子和小凳子,连画架也小小的。小男孩坐直了身子,和其他人一样,目光始终落在讲台上,一刻也没移开过。 直到傍晚时分,连岁仔细地检查了每一位学生临摹的画作,包括角落里小小的画架上的画作后,一天的课程才算结束。 待连岁送走学生们后,连致就如往常一样帮着爸爸打扫画室。 叮铃铃—— 放在讲台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连岁从门外走进来拿起手机,是之前住在职工宿舍楼上的谢老师。 他面带微笑,滑开了接听键,“喂,谢老师。” “连老师,你认识一个左手有玄蛇纹身的男人吗?” 闻言,连岁细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手机边缘,默了默,“…认识。怎么了?” “唉,你快来学校一趟吧!”对方的语气有些急。 “怎么了谢老师?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连岁有些忐忑地问。 “有个自称是你老公的男人,天天守在你之前住的宿舍门口,怎么赶都赶不走。门卫大爷都来撵他好几次了,报警也没用,他没犯法,警察也只是把他带走询问一番,不出一天就又回来了。我知道你辞职后就离开北潭市了,况且这人好像脑子有问题,这事本不该告诉你。但是他守在这儿已经一个月了,我怕再这样下去,会出事。你快来看看吧!” 闻言,连岁咬着唇,短暂的沉默之后。 他看了一眼正在打扫卫生的连致,然后低低地道了声,“…好。” 连致握着扫帚的手顿了顿,但很快又继续动作娴熟地扫着地,接着又拿起毛巾,一张一张地擦着桌子,面上的表情一如往常,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 连岁挂了电话,心怀忐忑地走向正跪在凳子上擦着桌子的连致,“爸爸…有点事,要离开几天。你去隔壁樊爷爷那里住几天,好吗?” “好啊。”连致扬起小脸,眉眼弯弯地朝他笑着,“爸爸有事要忙就去忙吧,我已经长大了,自己在家也可以的。其实都不用去樊爷爷家的,但是为了让爸爸安心,我会乖乖待在樊爷爷家里,也会帮樊爷爷做家务,绝不白吃白喝,爸爸放心吧。” 看着儿子小小年纪如此乖巧懂事,连岁俯身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心底莫名地心疼,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致致真乖,爸爸很快就回来。” “爸爸,注意安全。” “好。” 收拾完画室,连岁买了些东西,将连致送到樊爷爷家里后,才打车去了安南机场。 一路上他的心情都很复杂,思绪也很乱,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质问着他。该回去吗?该见时纵吗?见了时纵要如何打算? 连岁无法回答。 但他很清楚,如果自己不回去,时纵很可能会一直守在那儿。现在是夏天,气候还好,可到了冬天怎么办?他会冻坏的,会生病的。 听到谢老师说起的时候,其实他也想过联系时遇,让时遇通知时家的人,将时纵接回去。可他也知道,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式。 时纵想见自己。他这人一向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不管是以前,还是失了记忆,失了神智后,都如此。 连岁乘坐了最近一趟飞往北潭市的航班,落地时已是凌晨四点。 职工宿舍的楼道走起路来有回音,声控灯一直亮着,直到连岁迈着极缓极沉的步子,站到了时纵的身后,昏暗的灯光才悄然熄灭。 黑夜里,周遭无声,长久的沉默,一坐一站的两人之间,仿佛隔着深不见底的鸿沟。 “别废话,见不到他,我哪儿也不会去,除非我死。”时纵闭着深陷下去的双目,形销骨立的身躯懒懒地靠坐在门口,随意搭在屈起的那条腿上的胳膊也显得单薄无力。 明明是低哑至极的嗓音,在这黑夜里却偏偏犹如一道惊雷,轰然炸开了连岁的心门。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屈起手指,唇瓣也咬得生疼。 其实自时纵在订婚典礼上出事后,关于时纵和时家的负面舆论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关于自己和他的那段婚姻曾经在网络上被抹去的所有报道,如今也都被扒了出来。人人都唾骂时纵,那些词汇,连岁看了甚至都会有些不适。 他想过无数次,时纵如今会是一副怎样的模样,但从没想过会是这个样子。 时纵就像是一条路边的流浪狗,因为一个路人在这个地方给了它一口吃食,便一直守在这里,等那个路人回来,再看自己一眼。 连岁上前几步,声控灯骤然亮起,“时纵。”柔柔的嗓音有些哽咽。 几乎是一瞬,他就被高大瘦削的男人紧紧拥进了怀里。 昏暗的灯光再次熄灭,黑夜里紧紧拥着的两人,呼吸都有些乱。 “老婆…”时纵如珍似宝地吻着连岁头顶的发,像一只委屈的大狗,“你去哪儿了,我好想你…” 连岁无言,却不受控地红了眼。 “老婆,我错了。别再丢下我了,好不好?” “时家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我废了半条命才逃出来,别再把我送回去了,好吗?” “我现在无家可归,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收留一下我这个废人。” “求你了老婆…” “求求你…” “老婆…” “…时纵。”连岁轻轻推开人。 “怎么了老婆?” 良久的沉默之后,连岁再次开口。 “你要跟着我,必须约法三章。” “老婆你说,三十章,三百章都行!” “第一,不准叫我老婆。” “…哦。” “第二,不准碰我。” “…这…好吧。” “第三,收留你的这期间,所有事都必须听我的。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治好你,病好之后,请你离开。” “不行!”声控灯骤然亮起,时纵一把将人重新拥进怀里,像是生怕他跑了似的,力道大得惊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离开你,除非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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