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他回过神来也很清楚,这只是假象。如果儿子知道自己背着他照顾时纵,或者时纵治好了病, 那这一切又都会不一样了。 连岁, 清醒一点。 立在出租屋门口的连岁轻轻呼出一口气, 在心下暗暗提醒自己, 提着早餐的手也不自觉地紧了紧。 正当他再次轻呼一口气的时候, 门开了。 满眼惊惧的韩景亦对上连岁的目光后立马将手上的文件藏到了身后, 接着恭敬低下头, 藏住脖颈的掐痕, “夫人。” “韩秘书?你怎么在这儿?”连岁满脸疑惑。他想着一会儿要去吴医生的讲座, 所以今天来得比平时早了些,没想到这么早过来居然碰到了韩秘书。 时纵不是说时家都是坏人吗?按理说不会主动联系韩秘书啊。难道…时家的人又找到他了?要真是这样, 那他岂不是有危险? 连岁看着堵在门口仍旧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的韩景亦, 强烈的不安让他焦躁起来,“时纵呢?被接走了吗?说话啊!” “老婆…”沙哑的声音自屋内响起。 韩景亦躬身让到一旁, 时纵挂着松松垮垮的浴袍, 揉着凌乱的头发懒懒地走了过来,走近之后朝连岁勾唇一笑,“别担心, 从此刻起, 韩秘书就是自己人了。” 连岁长舒一口气,将手中的早餐递到时纵手里, “快吃吧,吃完陪我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时纵端起袋子里的打包盒,喝了一口小米粥。 “国内著名的精神专家吴巡,今天在安南市第一人民医院有个讲座,我已经替你预约了,等讲座结束,就可以请他给你看病了。” 说完他又看向始终垂首立在一旁的韩景亦,“韩秘书还没吃早饭吧?你先进去坐会儿,我去买。”话音落下,他就转身要走。 时纵一把将人扯进怀里,温声道,“韩秘书吃过了。”随后冷棕的眸子沉沉地瞥着韩景亦,“何况,他还有事情要处理,不便久留。” 韩景亦心领神会,连忙接话,“是的夫人,我还有事,先走了。谢谢您的好意。”说完,他就拿着文件快速下了楼。 直到出了小区,韩景亦仍旧心有余悸,脖子仿佛还被先生狠狠地掐着,窒息的疼痛感蔓延全身经久不散。 今日是自先生将自己从时家祖宅赶出来起,两人第一次见面。原本只是汇报一下连氏企业的运营情况,岂料这文件夹里的报表先生没看几张,反而一直追问他和连岁的过去。 可这些一旦告诉先生,很有可能刺激他恢复记忆,这对先生来说太危险了,韩景亦当然不敢告诉他。 谁知先生发了疯似的,红着眼狠狠掐着他的脖子,低哑的嗓音阴寒至极,“关于过去的记忆能否想起来,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可我想知道我和连岁之间的一切,这样才能将他留在身边。如果留不住他,我活着还不如死了!” 最后,韩景亦妥协了,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幸好,幸好先生只是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流了几滴泪,并没有想起这些事情的细节。只要先生的记忆没有恢复,他暂时就不会有危险。 韩景亦坐上车,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今天安南市第一人民医院有个精神科的专家讲座,处理一下。” “是!” * 安南市第一人民医院。 听完讲座,吴医生给时纵做了一系列的精神检查,得出的结论是他确实存在很严重的精神障碍,从检查结果上看,目前已经处于一个比较危险的阶段,情绪反复无常,精神状态极不稳定,极度缺乏安全感,记忆力严重减退,如果不加以积极有效的治疗,这些症状在以后的日子里只会越来越严重。 连岁私下里问了吴医生,时纵还有没有治愈的可能,好在吴医生很诚恳地告诉他,有希望。 只要让他保持心情愉悦,减少刺激,再运用特殊的精神疗法,物理和药物治疗双管齐下,是有很大希望恢复正常的。 只是这个费用很高,连岁一时承受不了。不过只要有希望就行,没钱可以借,以后挣了还就是了。 其实今天是连岁这段时间以来最高兴的一天,自从时纵跟着自己来了安南市,连岁就经常带着他去医院看病,短短的一个多月,他已经带着人跑遍了安南市所有医院的精神科,不管是公立医院还是私立医院,又或者是远近闻名的私人诊所。无一例外,都是只能暂缓时纵的发病时间,不能彻底根治。 今天吴医生的这番话,终于让他看到了希望。无论如何,他都要治好时纵,不管他好了以后会怎样对待自己,他都要这么做。因为,他是儿子的父亲,儿子的人生中,应当有父亲的爱。 就算不为了儿子,他也是自己曾经爱过,且至今还爱着的男人,虽然他很不想承认这一点。总之,不管是处于何种原因,他都做不到袖手旁观。 连岁很清楚,自己可以拒绝时纵,一直拒绝,直到他死了心。但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精神崩溃,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那样他的心会很痛,比起让时纵承受这样的折磨,他宁愿看着他和别人组建家庭,永远也不回头看自己一眼。 想到这里,连岁敛眸垂首,不禁放慢了脚步。 “是不是累了?”时纵哑着嗓子问。 “没有。”连岁摇头。 “吴医生跟你说什么了?”时纵拉起他手,坐到长椅上。 连岁这才注意到头顶的大榕树。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又来到了这里。长睫微颤,连岁抬眸看向连绵的远山,一轮红日悬在山间,坐在长椅上的他们,身前残阳如血,身后绿意盎然。这一刻,连岁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那个傍晚。 “医生到底跟你说什么了?”看着连岁愣着神不说话,时纵将人揽进怀里,柔柔地问。 连岁的心突然漏了一拍,而后开始猛烈跳动。 当年,他也是这样抱着自己。两个绝望的人,自此有了生机。 “十三年了…”连岁喃喃道。 “什么?”时纵没听清。 “没什么。”连岁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吴医生说,你的病,有很大的希望治愈。” 连岁朝旁边挪了挪,看着远山上的落日,温声道,“放心,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不管怎样,我一定会凑齐费用,治好你。 “只要你在我身边,比什么药都管用。”时纵静静地看着连岁的侧脸,眼底的爱意逐渐涌起。 连岁垂下眼眸,耳尖微红,语气却有些疏离,“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约法三章是吗?我是答应了,可没说一定会做到。”时纵拉起连岁的手,满目深情地吻上他的手背。 温热的薄唇触到连岁手上的皮肤时,他慌忙抽出手,背过身冷冷警告,“你再这样,我就不管你了。” “骗人。”时纵单手搁在长椅靠背上,随意地撑着头,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的背影,“你舍不得。” “你误会了。” “误会?”时纵将人掰过来,眼中的爱意再也控制不住地翻涌起来,“连岁,你的心我看得一清二楚。” “你本可以不管我,但你还是选择带我来了安南市。你担心我吃不好,每天三点一线过来给我做饭。为了我的病情,你跑遍了安南市所有医院。如果这些都是你心地善良性格使然,那么你每次被我拥在怀里时,狂乱的心跳又怎么解释?” 连岁脸颊越来越红,他不想跟时纵说这些,奋力扒开他扶住自己双肩的手,起身大步朝医院门口走去。 “连岁,你喜欢我,心里有我!承认吧,别自欺欺人了!”身后传来时纵沙哑的喊声。 连岁垂着头咬着唇加快步伐,可没走几步就听见前方不远处传来稚嫩的嗓音,“爸爸这段时间很忙很忙,原来,都是在忙着照顾他啊?” 连岁惊慌抬头,对上连致一双幽怨的眸子。但很快,这双眸子又弯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原本阴沉的脸上也洋溢着纯真无邪的笑意。 “爸爸,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何必瞒着我?”连致背着书包雀跃地跑过来拉起连岁的手,“不如我们把他接来一起住吧,反正…”他顿了顿,随后笑容更盛,“我们是一家人呀。” 连岁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儿子不是一向讨厌时纵吗?刚刚知道真相还一副怨气深重的模样,怎么突然又接受他了? 在北潭市第一中学的教师职工宿舍里,儿子将盛满开水的马克杯递给时纵的那一幕,冰冷的言语,还有那带着恨意的阴鸷眼神,他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那让人不寒而栗的场景,连岁此刻想起来都还觉得后怕。可他还是忍不住抱着希望向儿子确认。 “致致,你真的…愿意和他一起住吗?”连岁蹲下身,满脸疑惑地与儿子平视。嗓音温柔至极,试探得小心翼翼。像在询问,也像是在征求儿子的同意。 连致重重点头,眉眼弯弯道,“嗯,我愿意的,爸爸。” “真的吗?” “真的。” “其实我能理解爸爸,他是你曾经爱过的人,如今身患重疾,于情于理咱们都应该帮他一把的。”说着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跟上来的时纵,接着道,“何况爸爸一向心性纯良,路边的阿猫阿狗饿了病了你都会心疼地伸出援手,何况是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看着儿子如此乖巧懂事,连岁瞬间就红了眼眶,一把将他拥进怀里,下巴轻轻搁在他小小的肩膀上,“致致,谢谢你,谢谢你理解爸爸。” 曾在脑海里预想过无数次的对立局面没有发生,连岁心下终于松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石头也落了地。 连岁是真的很感谢儿子能理解他,毕竟自上次时纵烫伤手以来,他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儿子和亲生父亲对峙,会影响儿子以后的人生。如今这个问题解决了,只要想办法筹钱治好时纵就可以了。 而下巴搁在连岁肩窝的连致,仰起纯真的小脸,对站在连岁身后的时纵露出了一个邪肆的笑意。 有那么一瞬,时纵仿佛看见了自己。
第59章 炸鸡 三人从医院回来后, 就去出租屋退了房。时纵没什么东西,几套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 一个行李箱搞定。厨具和冰箱里的东西都留给了房东。 连致一直很懂事, 主动帮着爸爸给时纵收拾行李,连临走之前的房屋卫生都是他打扫的。上出租车时,连致还抢着帮时纵打开车门,贴心地将人送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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