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适安也意识到了这点:“那照你的意思,随长安是被他叔叔绑架了?等等……这么说的话,随兴国还真有可能是凶手。” 周如溯眉头紧锁,忽然反应过来:“不对,警察既然已经洗清了随长安和随兴国的嫌疑,说明他们一定调查过当日行动路线,明确知道他们不在场,且不是处于违法状态,否则随兴国早就被抓了。” “也是哦……那随长安到底为什么不去接随婷婷呢?” 周如溯陷入了沉思。 陈适安接着说:“有没有可能随兴国骗他说随婷婷已经被接回家,不需要他出手了呢?” 江林点点头:“我觉得有这个可能。” “唉,证据还是太少了,我们现在的猜测只是一个空壳,只要稍微有点儿错就会崩塌,功亏一篑。” “而且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了,除了随长安之外的人都已经不在了,能确认随长安不是凶手不就好了吗?” 周如溯仍然沉默。 陈适安感叹道:“随长安真惨啊,经历了这么多事儿,又是被欺负又是被污蔑,唉。” 江林认同地点头,随即问:“我还有个问题,就是随长安为什么不反抗?他明明很聪明。” “这很难说。” 周如溯看向远处风留下的痕迹,开口道:“有的人生来就是这样的性格,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把错揽到自己脑袋上,所以认为被欺负也是自己的原因,固执得无可救药。随长安就是这个可怜又愚钝的人。” “这算是自卑吗?”陈适安玩笑道,“我要是能考到状元读到博士,我肯定觉得我是全天下最牛逼的人,欺负我之前先看看学历,博士以下只能被我揍。” 江林忍俊不禁:“你真是不会读空气。” 周如溯对于他们的插科没兴趣也没意见,低头看了眼手机,见已经快两点了,催促道:“走吧,陈律师,麻烦带你的老板去一趟随长安家。” “唉,碰碰运气吧,人家要是在忙你就别想着见面了。” 江林没跟来,打算帮他们去找些旧友了解情况,临走前拜托了周如溯替以前的他向随长安道歉。
周如溯像个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被推到一栋外漆发黑的洋楼附近,眺望着每一扇帘子拉紧的窗户,期盼能见到熟悉的身影。 “你好像块儿望夫石啊。” 陈适安不合时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至少我有人可望。” 周如溯拿出手机,给随长安发去几条信息。 陈适安对他的话不以为然,打了个呵欠:“行,那我先去附近逛逛,有事儿打电话。” 人走后,周如溯驱动轮椅来到正门口,视线穿过生锈的栅栏门看到园子里的杂草,不免疑惑,随兴国算得上是有钱人,家里竟然这么破败。 正准备给随长安打个电话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是皮鞋和高跟鞋踩在柏油路上的声响,由远及近,停在了他耳后。 周如溯看到黑衣队列中的随长安,模样和平时一样,相比其他人泛红或肿胀的眼睛,他那淡漠的眼神,像被捧在他人臂弯中的遗像。 “学长。” 他试着打了个招呼。 随长安身边约莫三四十岁的女性问:“长安?你朋友?” 随长安没有开口,从人群中走过来,像蝌蚪窝里游出的一滴墨水,掠过他时短短瞥了一眼,算是回应。 随长安打开面前的栅栏门,然后看向他,绕到身后,推着他走了进去。 身后一群死气沉沉的人沉默地跟进来,坐到沙发上开始泡茶,用他听不懂的方言聊起了天。 随长安把他扶进房间,又把轮椅搬了进来,关上门彻底隔断楼下越发嘈杂的闲聊声。 “小随。” 周如溯喊了一声。 随长安和他对视几分钟,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喉结,然后脱下西装外套,坐到远处换鞋。 周如溯了然,嗫嚅道:“我还以为,你嫌我丢人,不想在外人面前搭理我。” 他目光紧紧追着随长安。 随长安收回落在他脸上的视线,和平时一样平静,转身进了卫生间。 被落下的周如溯早已习惯这样的梳理,观察起了这个房间。 不用说,这是随长安的房间,用色和布局十分朴素,从墙色到寥寥无几的家具都是白色,书架上堆满了白色卷子,单人床铺的被褥也是白色,看起来非常柔软。 除此之外,书桌上还放着一块刻着小熊形状的白巧。 看得出来,随长安得到的经济条件不差,只不过,背后的代价并不小,仿佛灰姑娘成为公主也需要舍弃名为自尊的水晶鞋。 过了大概十分钟,随长安回到房间,径直向他走来。 周如溯仰着脑袋,眼珠随着黑色身影转动,从远处到眼前,还未反应过来,上方面若冰霜的脸就吻上了他的嘴唇。 像在告诉他,他还没失去随长安。 ----
月光的诗篇十六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周如溯抱着随长安,脑袋抵在肩上紧贴颈侧,沉浸在失而复得的体香中,感受熟悉的温度,独特鲜明的存在感,细声诉说。 当随长安出现的那一瞬间,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唯独没想过随长安会主动接吻,在和陌生人仅隔着一扇门的小房间里,美好得不似现实。 随长安难得展现出比他年纪大的态度,轻搂着腰的手拍了拍背,给予他慰藉。 “哥哥好温柔。” 周如溯顿时抛却从昨日积攒至上一秒的烦忧,发出几声满足的笑,听起来有点傻。 随长安的心跳很快,相隔薄薄两层衣服感受得一清二楚,与面上的波澜不惊截然不同的频率。 周如溯真想研究一副能直接读心的眼镜,一看过去就知道随长安内心在想什么。 相拥半晌,他想起正事,恋恋不舍地松开随长安,相连接的地方只剩只手,试探性地问:“葬礼,结束了?” 随长安似乎并不奇怪他会知道这件事,也不觉得他在多管闲事,目光坦坦荡荡直视他,毫不避讳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让周如溯欣喜若狂。 他拿出手机,点亮屏幕,率先看到的是锁屏的未读信息。 是周如溯早上和不久前发的一串关心和发疯信息,最新一条是“老公你再不回我就翻你家墙了哦”。 随长安看到这条,原准备滑动屏幕解锁的手指顿了一下,肉眼可见的隐忍,接着若无其事地把信息划走,解锁点进备忘录,打出一行字:上课偶尔需要手机投屏,适可而止。 周如溯不怀好意道:“老公,你嫌我丢人吗?” 随长安把那行字替换成六个点,很快又删掉了,僵硬地转移话题:你,今天来? “小随,你的断句好奇怪哦。”周如溯先调侃了一句,接着认真回答,“我是昨天来的,早早做完饭没等到你,就去找人问了问,连夜赶过来。” 随长安的手指刚点上“B”,周如溯就说:“没关系,不用道歉,你这边儿忙顾不上我是应该的。” 说着,他忍不住伤感起来:“知道你没丢下我就好。” 随长安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复杂。 周如溯猜不透他的情绪,兀自岔开话题,坦白道:“我原本是想找你说件事儿,我那个脑残爸周光华收到了你叔偷拍咱俩的照片,说我对你强制爱之类的,我想告他们偷拍,顺便教训一下你叔,没想到,他出车祸了,我昨天来的时候听说的,还知道了一点关于你以前的事儿,今天早上,我怕打扰没敢来找你,就去你高中学校了解点儿事儿,希望你别生气。” 随长安听他说完这一大串话,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低头打字:嗯。他死了。 他似乎对周如溯擅自调查他的私事没有反应。 周如溯小心翼翼地问:“你难过吗?” 随长安绷紧嘴唇,将这行字替换成了不可说的两个字,很快删空,那双幽深的眼眸注视他。 周如溯回过神,意识到随长安这是在寻求他的认同,或者说是试探,不禁为他偏向自己的这面感到欣慰,笑得像个慈祥的老父亲。 “小随长大了。” 他别有深意道。 随长安没有对他这句话作出反应,主动岔进了自己的话题:你想问,楚婷案。 周如溯被他的直白惊讶一秒,而后问:“你愿意说吗?” 随长安:你了解。 周如溯看着言简意赅的三个字,忍俊不禁:“小随,你真是一个字都不愿意多打啊,你是梭子蟹吗?” 随长安没明白,看着他的眼神竟然有点单纯。 周如溯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因为你喜欢缩字,所以是梭子蟹。” 随长安:…… 周如溯颇为认真:“不好笑吗?” 随长安直接忽略了他的冷笑话,直接进入正题:你问,尽量答。 “那我问了哦。”周如溯也严肃了起来,和他一样开门见山地问,“案发时你那边儿发生了什么?” 随长安在他话音刚落就开始打字,毫不迟疑:叔叔说,他已经接到妹妹,送我去一起吃饭。 和陈适安的猜测差不多。 周如溯仔细观察随长安的眼神,没看出异样,继续问:“随兴国是凶手吗?” 随长安:不。他嘱咐助理接妹妹,助理家庭琐事缠身,没赶到。 所以当年的警察并未失职,这个案子的确是意外。 “你叔母知道随兴国把你带走,为什么不指控随兴国或助理是凶手?” 这个问题随长安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思索了一会儿,打出三个字:她恨我。 周如溯呼吸一滞,有种奇异的感觉从心底漫溢,残忍地追问道:“那你呢?你会因为她的恨意认定自己就是间接凶手吗?” 等待许久,随长安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周如溯于心不忍,换了个问题:“你和随兴国是简简单单吃了顿饭吗?” 随长安眼眸低垂:嗯。 周如溯通过这个反应猜到了答案——“会”。 随长安就是这样的人,在所有人眼里他是最聪明的“天才”,做的每一道选择题都有百分百准确率,却在这件事上判断失误,未经思量的信任害死了两条命。 这个意外事故真要问责也是随兴国担全责。 随长安想必一直在被灌输做什么都是错的思想,因为寄人篱下、破坏一个原本很幸福的家庭,所产生的愧疚感,让他失去了向外看的眼睛,他人的目光能轻易从他眼中两个漆黑的空洞投射进去,酿成一潭自省的井。 周如溯难以想象幼年随长安的无助,从过去延伸至今的阴影,感觉心如刀绞。 “小随。”周如溯神情悲悯,“你应该也想过,假如你没有被收养,在福利院的生活会不会过得比现在好,你应该有答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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