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总还有理智,还能忍着不揍我继续问:“你不喜欢她,那你喜欢谁?” 我当然知道我喜欢谁。 但我也知道我不能说真话。 大脑如此清醒,大概我没醉,还是微醺。 脑子里也没什么东西,倒是刚刚那个吻的后劲儿还没过去,我随口一扯,拿米宝当挡箭牌。 我就回答:“华家的小迷妈你还记得吧?” 米宝姓华,上小下迷,就是那个喜欢数钱的华小迷。 李总显然生气了:“那之前你们不都要谈婚论嫁,我和你爸有反对吗?不是你自己反悔的吗?” 我看向死面瘫。 他没看我。 他看我妈。 他劝她:“潼潼,别生气了。” 他管她叫潼潼,我才知道。 我妈问我,我也没看着她。她也习惯了我说话不看着她。 我就看着死面瘫,我觉得我眼睛里有火。我觉得我整个人都是烧着的。我看着死面瘫,像是从没见过他,又像是再也见不到他。 我的嘴巴开始工作。 “我喜欢她。”我喜欢他。 “可是她是我妹妹。”可是他娶了我妈。 “要我怎么办?我还不能难过一下吗?啊?” 我母上面色阴沉地走了。 死面瘫没走,母上留他照顾我。 我没在他面前喝过酒,我觉得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照顾我。反正他就坐在我旁边不说话,不动,也没踢酒瓶子。 半晌,他问:“就这么喜欢她?” 我笑了,我笑着又灌了好几口酒。 喜欢她? 骗谁呢。 我觉得我手在抖,我说:“哥哥,我不喜欢她,我喜欢你。” 他没说话,我也没看他。 我就是望他望得太多了。 他不说话,我就解释:“我总不能和我妈说我喜欢你吧,啊?” 我想继续给自己灌酒,手腕被人抓住了。 是死面瘫。 哪里都是死面瘫。 他不让我喝酒,我就同他说话,我没问过他这些问题,因为我知道他不喜欢。我问他:“操我妈和操我的感觉不一样吧?操谁更爽一点?” 他没有回答。 “潼潼,呵,床上也这么叫吗?你也不喜欢她在床上出声吗?你不喜欢我叫。为什么?嫌我叫得骚?不好听?” 他生气了,叫我名字:“沈君叶。” “操她的时候想到我没有?或者操我的时候会不会想到她?为什么不喜欢听人叫床?觉得骚?觉得贱?觉得恶心?” 他把我酒瓶子拿走了,没说话,想扶我起来。 我持续锻炼有成效的,他没拽动,稍稍加了点儿力气,拖动了我一点,我又扭回去。 我就想长在这块地毯上,我乐意。 “我他妈的是个拖把啊,被你甩来甩去?你操我妈……”我忘了我要说什么,一笑,“我他妈还操你妈呢,操你妈啊孟思肖。” 他手上加力,眉头皱得更紧,我手腕子有点疼,就继续鬼吼:“不喜欢我骂脏话呗,不喜欢我叫,嫌我恶心吧?嫌我恶心还操我,孟思肖你他妈不觉得恶心啊?” 他说没有。 他不拽我了,陪我坐着。 他哄我:“君叶乖一点。” 我不。 可是我拒绝不了他。 我看看他,他看看我。 我看不下去了。 我垂下眼,推他:“哥哥,把酒瓶给我。” 他没有给。我有些生气。 围绕着恶不恶心这类的问题我又说了那么几句车轱辘话,偶尔还带上我妈和他妈。 我吼他:“哥哥,你觉得我骚浪贱,我恶心,你他妈就不恶心吗?” 他不说话,也不给我酒。他把酒瓶攥得很紧,也没有发怒,见我停下来,哄小孩儿一样拍我背。 没用。 哄不好。 我又针对素未谋面的死面瘫的母亲展开了一段与深入交流有关的激烈描述。 因为我发现吼这个有反应,我能很清楚地看到怒色如何在他脸上着色,于是,我嘴上更没把门的了。 我晃晃悠悠站起来继续挥斥方遒,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终于动怒了,起来往我胃上顶了一下,我一下子疼得说不出话来,安静了。 我安静了他又后悔,想要扶我,我往后退了。 这个人还家暴我。 没法要了。 不对,我和他不能算家暴。他要是揍我妈才算家暴。不对,他娶了我妈。我们是一个性福的小家。 所以还是算家暴的。 酒喝得多,我没站稳,摔倒了。 他过来扶我,我就由着他。 “哥哥,”我问他,“你喜欢我吗?” 他说喜欢。 死面瘫的喜欢其实是不讨厌。我问他喜欢我叫吗,他也说喜欢,但是眉头会皱。 好歹他说喜欢我的时候没皱眉。 我又问:“你爱不爱我呀?” 他让我乖一点,他说他爱我。 见好就收是一项好品质。 可惜我没有。 我问他:“我妈呢?爱她多一点,还是爱我多一点?” 他扶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沉默了一阵,然后回答:“我只爱你。” 我又要开始疯狂车轮话。我开了个头,他就皱眉:“别说了。” 我想继续。 但是他一直往我身后看,人类劣根性,从众,我实在没忍住。 也往后头看一眼。 看过那种大电影没?就是特别要命特别乱的场景刚安静,一个长镜头一转,往幽深的巷子里或者什么漆黑的门廊一点一点过去聚焦。 黑暗尽头有个人。 真有个人。 李总。 我妈就站在那里。 不知道听了多久。 看我发现了,她往过来走了走,问:“为什么盯着我?” 我总是不敢看她。因为我觉得她不喜欢我看着她。我觉得她都不想看到我。我出脱于她的骨血之中,但是她总是逃避我。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觉得她也怕我。 我记得我的医生有说过,并不是所有父母都会对子女有天然的爱。人们也不是天生会就很好地把爱表达出来的。 我不明白。 一直不明白。 爱是人创造出来的抽象概念,由人创造,再由人掌控不应该很简单吗? 即使我没做错什么事情,我也总是不敢看她,当我真的对不起她的时候,我反而盯着她了。 我不仅盯着她,我可能还说出了我有生之年最牛掰的答案。 我看着她,头往旁边一歪,装可爱:“可能想3p?” 我站不太稳,依在死面瘫怀里。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了点力气,可能是翻涌的情绪和死面瘫刚刚给我的那一下子的延迟效果,我那点力气好歹让我成功地跑进了最近的厕所。 我吐了一阵子。 骂完人犯完贱我脑袋就空了,可见我脑子里可能只有脏话和贱。 顶多再加点黄色废料。 不知道为什么,我又回去了。 不对,我知道为什么,我找大门口还必须经过他们两个。 他们两个似乎没说话也没动,有一瞬间我怀疑我真的活在了电影里,时间静止了,能动的就我一个。 死面瘫离得近,我就扒拉他。 他动了。 好吧,生活不是某国大片。 他问:“怎么了,君叶?” 我的疯劲儿又上来了,他这么冷静,我就想发疯。 “你是很喜欢搞我家人对吧?你搞过我,还有我妈,应该没有我爸,我妹呢?搞过我妹没有?” 他好涵养,说没有,还说并不认识米宝。 他说:“我没见过她。” 他见过,认不出来而已。 米宝还喝过我儿子的满月酒,就在他和我妈的婚礼上。 “那就说你见过的,我老婆,”看到我妈我一个顺嘴,但想想她早就知道我离婚,我又改口,“不对,早离了,我前妻。前妻不算家人吧。要么我儿子?沉尘可爱吧?” 他没答话呢,李总先受不了了。 李总喊我名字:“沈君叶。” 她生气了。 她早就该生气了。 我要往门口走,死面瘫可能以为我要过去顶撞我妈,把我拉住了。 他解释:“我不知道你这么在意,君叶,乖一点好不好。” 他声音在颤哦。 我觉得我胜利了。 我觉得我又冷静下来了,醉里的人总觉得自己是冷静下来的,但他们已经醉到分辨不出什么是冷静了。 我也不吼了,我就正正常常说话:“对不起啊哥哥,我偷情偷得有点认真,不太敬业,你换个好的吧。” 我往外走,他没追我。 我早知道的,要是我不求着他,他就不要我了。我认真要分手,他就不会回头了。 我往外走,李总把我拉住了,她手心里全是冷汗,力气很大。 我觉得我不配叫她妈妈了。 我一偏头,还跟她笑,问:“怎么?” “这么晚,你要去哪儿?” 我想去死。不过我觉得我不用专门找死,我足够把自己恶心死了。 我想起一个笑话,恶心他妈哭恶心,恶心死了。 不知道李总会不会哭。 我就问:“我死了你哭不哭?” 她没说什么,我就自己答:“哭什么,沉尘长大也很快的。” 我不好意思动手,于是对李总说:“你松开我。” 她没松手。 我都不知道她一个女人哪儿来这么大力气。 我就劝,我说:“我开个玩笑,我去找朋友,我觉得心里有点乱。” 谎话一开头我就停不住了,也不管圆不圆,我就编:“其实我就是喝醉了,我和孟哥也没什么,我是同他演话剧呢,那个谁谁谁的啥……” 我想不起译名了,就说:“Shakespeare,As You Like It.” 《皆大欢喜》。 真挚到不合逻辑的姐妹情谊,莫名其妙的爱情,不与权力而伴的没有根基的忠诚,从天而降的谅解与宽恕,连小丑都没有道理地在树林里找到了真爱。 莎翁这部短剧赢得了空前的好评。 人们喜欢没道理的好结局。 死面瘫过来,搂住我。 李总松手了。 有一瞬间我觉得她想要说什么。我似乎都能看到那些词语从她嘴里往外蹦。 其实我一直不喜欢小孩子。君叶,有些话我不只是说不出来而已。在你小的时候,有的时候我会觉得恨你,有的时候我会害怕,子女是一种岁月的应证,看着你我会忍不住感觉到自己在老去。 有的时候我会恨你,但是君叶,妈妈爱你。 她没有说。 她对死面瘫说:“你看顾好君叶。” 我觉得我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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