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枕年兀然停步。
他调整好表情与思绪,折身,微仰起头,看向站在台阶上的他。
“在的。好久不见啊。”
此刻的脸上,应该维持着笑意吧。
“嗯,好久不见。”
好奇怪,明明他们每天都会见到彼此,却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夏荷一手放在玻璃门的把手上,另一手垂着,五指微张,又虚虚握住。
是不太自然的姿势。
其实,夏荷此刻有点失语。
苏枕年走近店门,和他面对着面,两人距离近了很多,他发现夏荷右脸已经痊愈了,恢复了往日的颜色和光泽,这让他舒了口气。
还想再问一句“伤还痛么”确认一下,一旁,夏遥对夏荷打招呼:“小荷哥!”
“小遥来了,进屋坐。”夏荷垂下放在玻璃门把上的手,对苏枕年,“忙吗?进来坐吧。”
“小荷哥,就是这位小哥哥带我到这儿来的。”夏遥笑着告诉夏荷。
“……沈记有点事,要先过去。”苏枕年看看夏遥,又看他,觉得这种场合自己不太适合留下,“先走了。”
“好,回见。 ”既然他这么说,夏荷也就没有挽留。
“回见。”
-
夏荷领着夏遥进了店,夏遥进入邂逅,惊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小荷哥,这就是你开的店吗?好漂亮。”
“ 谢谢。你先坐,我给你接杯水。”夏荷领着夏遥去了收银台,搬出椅子让她坐。
“好。”
夏遥坐下来,吸吸鼻子,欣赏着周围宛如艺术作品的各种花。
这儿好香,也好漂亮,到处都是她叫不出名字的花。
夏荷接了水递给她,夏遥连续赶了两天的路,的确是又渴又累。“谢谢小荷哥。”
夏遥喝完水之后,夏荷贴心问她:“还要吗?我去接就行。”
“暂时不用了,谢谢小荷哥。”
夏遥把杯子放在柜台,语气郑重地问坐在她对面的夏荷:“小荷哥,最近,大伯他是不是经常来找你?” ----
第32章 不为人知的信念
“他最近很长一段都没来找过我了。”
夏荷也觉得奇怪。但,兴许是因为,他不久之前给夏方志转过一笔钱。
钱还没有在赌场销完,所以这段时间没再来骚扰他。
“大伯专门跑到城里找你要钱,你……给过他吗?”夏遥已经得知了这桩事,眉头紧锁。
“给过。”
夏遥眉心越来越凝重:“给了他多少?……你千万别为了他,把自己好不容易攒的积蓄都送出去。”
夏荷对她安然一笑,告诉她别担心:“没有关系,这几年,我存了一点钱,这只是我积蓄中的一部分。”
“不,就算攒了钱也不能这样送出去啊。”
夏遥了解夏荷的开支,几年前他为了供养家庭,外出打工,辗转各地,每个月挣到的钱除了寄给夏方志,还有一部分是给她的。
他们年龄相差不大,可他却扛着很大的经济压力。
“可是……他如果经常找你、缠着你不放,你又该怎么办?”夏遥见夏荷表面越镇静,她自己的心里就越着急。
她语气有些着急:“你不该对大伯这么纵容,你从小到大,他对你付出过什么吗?好像什么也没有啊。你好不容易孤身一人到城市打拼,好不容易挣钱养活自己,为什么要把自己辛苦挣的血汗钱交给一个吸血鬼啊!”
面对夏遥的发问,夏荷不语,垂着眼看脚尖。
“是不是因为我,小荷哥?”夏遥这么问。
夏荷抬起头,摇头否定:“不是的。”
“你在撒谎。”夏遥坚持自己的观点,从夏荷的反应她可以很确定,小荷哥就是在撒谎。
“我就是因为这个,这次专门来这里找你。”夏遥取下一直背在身上的书包,缓缓掏出里面的东西,是一些证书和资料,“你不用担心他会影响到我什么,事实上,在老家,我已经很早就学会了自立,就算不需要他的照顾,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几年前,她初二时,家里双亲因为捞鱼的船出了故障,长辞于世,之后她便在夏荷家生活,名下的监护人换成了夏方志的名字。
然而夏方志嗜酒好赌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他常年夜不归宿,只留下夏荷和夏遥在家。
后来夏荷为了生计,离开故乡只身一人在各地奔波,再之后,夏遥上了高中,独自搬回了自家的房子。因为高中很少回乡,所以大部分时间她都待在县城。
而在她高中的时候,银行卡每个月都会准时收到夏荷寄回来的生活费。她不敢想象,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是怎样在偌大的城市奔波劳碌,究竟承受了多少辛苦,才换来每个月银行卡上的那些数字。
明明都是未成年的年纪,夏荷却承担起了太多成年人应该背负的责任与重担。
“我听说了他专门跑来城里找你的事。他在老家欠了很多债,债主经常上门讨债,他来城里的目地其实就是为了找你要钱。”夏遥慨叹着,“可他对你付出过什么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常年无所事事混在外面,每次喝醉酒回来……不是殴打你就是殴打大婶。”
说到这些,夏荷胸口就堵得一阵阵难受。
夏遥说的一些遭遇,让夏荷想起一件事,他吸了口气,缓缓地问她:“每个月寄回家的生活费……你收到了吗,他有没有再拿走你的卡?”
每次通话,夏遥总是说生活费很充足。可是,刚才从夏遥的话里,他察觉到了不对。夏方志跑来城里找他要钱,可能是因为向夏遥索求无果。
他刚开始出门打工的那会儿,给夏方志和夏遥寄的钱都在一张卡里,没有想到过钱会被夏方志一人独吞。后来他知道了这件事,偷偷让夏遥单独办一张卡,每次寄钱回家就分开。
以夏方志的脾性,之后肯定会察觉到这一点。
夏遥这次不怕跟夏荷说明实情:“去年,我自己办的那张银行卡就被他拿走了,他说这是他应得的,我没有资格接受你寄回来的钱。”
他就知道……
可夏遥在电话里一直没说这件事。
所以……所有的钱,都被他一个人侵占了吗?!
“那读书的费用……你是怎么凑够的……”夏荷看着面前的女孩,忍不住心疼起来。
夏遥:“我寒暑假去城里做兼职,打零工,每次能挣够学费。还有一部分钱,来源于爸爸妈妈当年留下的另一张卡。我把那张卡藏起来了,大伯一直不知道。”
“小荷哥,你不要搭理他,一分钱都别给。”夏遥劝说,“你性格就是太好了,所以他才变本加厉,就像当年他欺负你和大婶那样,仗着自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就对你们施以家暴。”
夏遥:“你不要搭理他!”
……
夏遥的话,将夏荷拉回儿时经历的那些痛苦往事。
六岁有一次,夏方志在外面赌球,输了很多钱,回来之后,无端端对他和母亲发脾气。
他一巴掌打在母亲身上,小小的他跑过去拦,夏方志把他推到一边。
他的头在墙角嗑出了好大一道血皮,母亲嚎啕哭着过来打他,过来阻止,夏方志直接揪起妈妈的头发,将她的头往墙上掼。
那次,墙上都染了好大一片血。
像艳色的玫瑰,大片大片,刺眼,灼目。
……
再后来,母亲因事故与世长辞后,夏方志越发变本加厉。
别的孩子每次周末都期待与家人团聚,而他却不抱有期待,每次回到家后,面对的要么是空荡荡的屋子,要么就是喝得醉醺醺的夏方志。
夏方志清醒的时候稍微要好一些,家里会有难得的平静,可一旦醉酒,身边的一切都会沦为他发泄的工具。
尤其是在母亲因为那场事故辞世后。
他一直觉得是夏荷的问题,是夏荷导致了她的死,对夏荷心生厌恶,醉酒之后,经常性地殴打他,骂他丧门星、灾星、瘟神。
……
“小荷哥,咱们家就算没有他,我们一样过得很好。”夏遥把书包里的东西翻出来,捧着交给他,是一些书本、金橙的奖状、红色的成绩单:
“这是我高中的成绩,您看。”
夏荷接过,很多奖状都写着:夏遥同学,获20xx年最佳学习奖。夏遥同学,荣获年级优秀学生奖……
夏遥:“我这学期的成绩每次都稳定在年级前十,我理想的学校在京川,如果高考发挥正常,是可以考上的。还有十天就高考了,等考试结果出来之后,我就出门打工。然后大学就离开村子,除了过年回去看看以外,基本都不会再回去。”
夏遥:“所以大伯在不在家,对我跟本不重要。以前我年龄小,需要监护人,但是现在,有没有对我来说不重要。虽然我的监护人是他,可是他并没有履行什么监护人的责任,他监护人的身份也不会帮到我什么。”
夏遥:“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一个人,也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夏遥:“我也不想自己成为你的负担。”
苏枕年哑然失声,手捧着她的奖状证书,看着面前双眸坚毅的女孩,不敢想象,她这些年吃了多少苦。
她读书年龄小,又缺少足够的亲情,以前他总觉得,她需要亲人照顾。
可是时间和现实都催促着他们长成了坚韧的树木,迎着风,继续向上。
“这些年你辛苦了,小遥……”夏荷声音微微发颤。
“你也很辛苦,小荷哥。”夏遥将东西收进书包,“这次来,我是专门来告诉你这件事,希望你能放下因我而产生的顾虑。你好不容易离开了家,脱离了他的控制,有了自己的新生活,就不该让这一切被打破。”
“好。我知道了。”
经过夏遥的一番劝解,夏荷也有了自己的打算。
店里灯光明亮,这里美好的一切都不该被惊扰。
夏荷轻声问夏遥:“马上要高考了,你什么时候回去?我送你。”
“我提前买了明天的车票。明天上午就回去。”
“好。今天住我这儿,好好休息一下。”
“嗯!”
夏遥第一次来这么大的城市,对很多事都感到新奇。
今天邂逅早早打了烊,夏荷收拾出门决定带夏遥出去吃饭:“今晚我们出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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