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要回来吃晚饭吗?”Omega笑着问他,如同结婚证上另一方的姓名一直就是“温诚”,且结缘方式是自由恋爱,公平公正公开透明,没有第三方的恶意干涉。 他们之间没有再发生别的什么。 祝锦枫自己收拾了客房,他起得晚,早饭便由温诚准备,晚餐他来做,温诚不管多忙也要先回来吃,正好赶得上收尾工作。一天能见面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有很多个瞬间温诚希望储谦衡能永远躺在医院里或者其他出不来的随便什么地方。祝锦枫没有要求,他便不做多余的举动,牵手拥抱都在想象里完成,替赤裸的他上药也正直坦然,关灯后再独自消解。 只要祝锦枫愿意,他可以一直陪他这样过下去。 在一排排货架之间漫无目的地游荡,温诚回想起第一次陪祝锦枫逛超市。也许从那天起他的心思就泄漏无遗,灯光让影子落在前面,看上去是紧密依偎、十指相扣。这一回祝锦枫低头将他抓包,勾住了他来不及收回的手,虚幻的剪影变成现实。推销酸奶的阿姨将他们认作情侣,说真般配,祝锦枫没有解释,问她哪些口味参加满二送一的活动。 购物车最后停在计生用品区,祝锦枫问温诚要用哪一种,眼神天真无邪,手指僵硬。温诚也假装镇定,选择了合适的尺寸,埋进零食堆中。 “你不要弄太深,顶到会很痛。”这是Omega提出的唯一注意事项,说这句话时双腿已经缠上来,人工润滑液失去用武之地。 温诚无法判断自己有没有全程遵守,祝锦枫说了很多次“不要”“不行”,又不肯让他真的停下,到最后他也丢掉了秩序,让Omega说不清任何完整的音节。 后半夜温诚听见怀中人在梦中呜咽,而他从梦里醒来,明白自己仍然只够站在半步距离。 “哥,你结婚的时候会请我吗,我好像还没参加过婚礼。”储谦衡坐在地上收拾行李,量身定做的衬衣大了一圈,正午阳光照进来,仿佛将要蜕壳。 “暂定是年底,还早,你先好好休息吧。”叶锦岩从他手中拿走重复叠了五六遍的短袖。 “他……还好吗?”储谦衡小心翼翼地问,视线仓皇回避,“温诚也不算我助理了,我不好麻烦他,你有空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下……也不要让张姨知道情况……”下一件衣物又折了三四遍,左手越来越抖。 “……他挺好的,你不用担心。”定时药盒响起提示音,叶锦岩去接了水,监督储谦衡吃完药,“先照顾好你自己,别……他也不会喜欢你现在这样。” “啊……”储谦衡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眼里突然闪烁希冀,像在求证又像自言自语,“他没有说要离婚。应该还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我的对不对?没有真的想让我去死吧……” 叶锦岩不敢给出答案,储谦衡似乎也不需要应和。他起身开始翻箱倒柜,喃喃着“结婚证也要带上”“结婚证放哪儿了”,越找越焦躁,在卧室一无所获后撞开叶锦岩冲向其他房间。转眼间客厅和书房也一片狼藉,叶锦岩控制不住他,怎样拖拽和呼喊都无济于事。 终于,积灰的储物箱里,发霉的礼品盒暂停了暴乱,储谦衡安静下来,屏住呼吸打开——一部早已停产的旧手机,一张用塑封袋保存的素描。画中人是穿校服的他,落款日期在他十七岁的春天。 画手:祝锦枫。
第35章 礼物盒落到地上发出钝响,遮在画像底下的姓名牌摔了出来,少年时期的祝锦枫笑得青涩拘谨,岑江一中的标识是揭开最终灾难的封印。 “……是我吗?”储谦衡怔怔地看向叶锦岩。火星般渺茫的希冀在骤降的暴雨中湮灭,雨声将房间化作密封的玻璃罐子,空气迅速流失,冰凉四壁向他无限挤压,像是碾成灰烬也不罢休。 是他吗,祝锦枫真正爱过的人,念念不忘的早就死去的的初恋。也是他吗,祝锦枫真正怨恨的人,过去对他一点也不好、伤害他身体的死有余辜的罪犯。 “初见”的灿烂笑容、偶然的悲伤熟稔的深情、突兀爆发的恨意,疑云终于散开。竟然从始至终都只有他吗。 “阿衡,不要想了,把房间收拾好。”叶锦岩没料到有旧物遗存,赶紧捡起这些东西,担心储谦衡再失控。 “……你知道?”储谦衡诧异于叶锦岩的镇定,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流失,“你一直都知道吗?你……你们所有人……从一开始就全都知道吗……”他连连后退,摔倒在杂物堆里,困住他的玻璃罐悄然崩裂,碎片扎得他血肉模糊,喉咙也染开血腥味。 “阿衡,你当时出了车祸,不记得是正常的。”叶锦岩只能这样安慰,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已经过去的事不要再想了,你要往前看,先把自己调整好,把手给我……” “可是我为什么会一点都不记得?为什么见到他了也没有想起来?”储谦衡痛苦地拉扯头发、用力拍打脑袋,像要暴力修复无信号的破旧机器,“我什么也记不起来了……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把他忘了……我怎么可以把他忘了……” 他爬过去夺走手机,试图寻找过去的证据,叶锦岩极力阻止,劝他不要再想。“都过了这么多年手机肯定坏了,阿衡,没必要再想起来了,听话,现在去收拾房间。” 为什么没有必要呢?叶锦岩瞒着他,温诚也一定骗了他不少,为什么都不让他想起来呢?为什么连顾锋和张玉梅也表现得一无所知呢,他们从前怎么会没见过祝锦枫。 “哥,求求你告诉我……以前到底怎么了……求求你……”储谦衡攥住叶锦岩的手痛苦哀求,“求求你……我想知道我以前到底对他怎么了……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阿衡,你那时候从来没和别人提过他,我也没见过他。”叶锦岩百般无奈,只能实话实说,小心翼翼劝慰,“所以不要想起来了,该忘就忘掉吧。” 储谦衡怔怔松开手,眼神涣散,近些日子反复折磨他的梦魇在白日趁虚而入,瘦弱的OMEGA独自倒在人群中,血和泪水淹没了广场。“所以我以前对他真的不好,是吗……”他望着砖头一般毫无响应的旧手机,渐渐猜到他们的意图,“温诚说的都是真的吗……他有过孩子……动手术也是因为……都是我做的吗……” 惯犯会完美替换拍下犯罪过程的监控记录,他则将祝锦枫从他生命里删除得一干二净,清空回收站,从未备份,仿佛那是最无足轻重的记忆,甚至不需要刻意填补。 他也在用这种方式掩盖罪行吗。 储谦衡跌跌撞撞冲向电脑,想十多岁的祝锦枫至少还鲜活在别人的世界,总要留下痕迹,搜索引擎却提供不出半点关联信息,岑江一中的旧论坛里也无迹可寻,像是被刻意抹去。 叶锦岩刚分神要去藏起手机不让储谦衡再执着查探,就听见闷声倒地的动静,alpha捂着心口艰难喘息,身体抽搐,几乎是濒死的状态。 “老板,电池换好了,插上电我看还能用。”店员向叶锦岩示意手机屏幕上亮起的充电图标。 “多谢。”叶锦岩付了维修和数据线的费用,离开二手市场,找了家咖啡厅,等那部旧手机充电至可开机的状态。 “张姨,他现在怎么样了?”他给张玉梅打电话问储谦衡的情况。 “吃了药就躺下了,整个人还是怔怔的……”张玉梅心疼地叹气,“怎么会搞成这样,我以为他们就普通闹个别扭,还催他回家去。这俩孩子真是命苦……” 叶锦岩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没有接话。他对张玉梅只透露了储谦衡从前与祝锦枫认识的部分事实,没忍心揭穿他的其实再无人能证明的过错。操控这一切的嫌疑人还没回复消息,叶锦岩盯着旧手机缓慢的充电进度,也跟着叹气。 “麻烦您再照顾一会儿,我晚点回医院,”他焦躁地点着屏幕,“先别告诉小枫吧,也不用跟顾叔叔说。” 先前联系的心理医生来同他对接第一次见面的时间,他想储谦衡最近大概根本无法正常沟通,便继续推迟。 “如果不这样做,你们现在可能正在处理他的后事吧。”温诚的消息终于弹出来,“他活该。” 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方,怔神片刻后还是按下了锁屏。叶锦岩抿了一口咖啡,想也许没必要再确认旧手机里的存档。温诚一向人如其名,即便算上对祝锦枫的情感加成,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过去的储谦衡怕是真的罪不可赦。 在他印象里,遭遇变故之前的储谦衡从来不算真正的好孩子、好学生。他成绩好、受欢迎,但和教室后排通过调皮捣蛋来吸引他人注意的差生没有本质区别,试图变得足够优秀或足够叛逆,以得到父亲更多的关照,让父母能更加亲密、恩爱,而不是像临时凑对的两个陌生人,“相敬如宾”得很刻意。 储谦衡上高中时,叶锦岩正好出国。他知道他随意换过很多对象,偶尔在聊天中会提到某某又来告白,某某感觉还可以,对某某没了兴趣。高三后他没再谈及儿戏般的恋情,叶锦岩当时只以为他终于收心,还觉得他长大了。 他能猜到从来对他无话不说的储谦衡为何隐去了和祝锦枫有关的所有信息,后悔从未直面并纠正那份不恰当的情愫。或许是因为他的父母也并不和睦恩爱,他对储谦衡感同身受,才再三纵容他的依赖。 车祸之后的储谦衡褪去了虚假的鲜艳外壳,露出同信息素一样阴冷灰败的本质,偶尔在叶锦岩面前能放松些,大多时候更像被绳索牵着浑浑噩噩地在空白空间往下走,目的地未知。和祝锦枫结婚后他渐渐染上色彩,仿佛千片拼图即将完整,到头来却发现少了最关键的一片,甚至拼错了许多,还找不出缘由。 现在的储谦衡便是那些被掀翻重来的碎片,不一定能得到再次拼凑的机遇。 旧手机自动进入了开机状态,叶锦岩盯着屏幕,不详的预感越发严重。储谦衡的旧号码与他父母绑定过家庭套餐,似乎一直在自动缴费,无数短信和未接来电突然一齐涌出来,覆盖了默认的锁屏背景,浮在顶层的信息在九年前的八月,来自祝锦枫,预览内容是“阿衡,孩子没有了”。 储谦衡的密码大多是自己或母亲的生日,叶锦岩试了两次便解锁成功。桌面壁纸也是默认,信息与通话图标右上角的红点是“99+”,异常起始于那年的高考第一天。 “阿衡,我怀孕了”“怎么办啊阿衡,你怎么不接我电话”“我好怕,我该怎么办啊”“医生说我被标记了,阿衡,你能不能来看看我”…… “阿衡,我不想把孩子拿掉,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对不对”“你怎么一直不理我啊,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阿衡,你看到信息了能不能回我一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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