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洲一回头,大山正低调地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穿得很单薄,露出来的皮肤冻得发白。 他冲大山招呼了一声,扯了扯宋云川,宋云川没理他,只听见向阳洲和大山说话:“你不冷吗?” 身后大山没说话,目光落在宋云川的背影上。 向阳洲看看大山,看看宋云川,拽着宋云川整个人都转过来正对着大山,笑着说:“正式介绍一下,这是宋云川。” 宋云川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正式地介绍,莫名其妙地瞥了向阳洲一眼,倒也没有忸怩,冷淡地打量了大山几眼,说了声你好,就没了下文。 倒是大山,看着宋云川,神情认真地开口:“你好,我是林山骨。” 声音听着都还没到变声期,人也是清清秀秀,只是有些太瘦,正好和大名对上,就像一捧骨头。 他们都要赶着去学校,在这个路口打过这一声招呼就直接分道扬镳了。 宋云川看着大山渐渐走远,转头看着向阳洲,“他谁?” “刚不告诉你了吗?”向阳洲说,“她是你认识的,好好想想。发挥一下你拖稿的时候的智商。” 宋云川听了,在心里头过了一遍以前街坊邻居的人名,想不起来有哪家姓林。 他们这地方一个村子基本上都是同一个姓,姓林的那几户都得顺着赵日天游泳的河往上游走好久了,他全都不认识。 他懒得想,道:“不认识。” 向阳洲一笑,要说话,前头突然传来一声暴喝:“前面的给我站住——!!谁他娘的让你们改校服的!?啊?!!” 这声音宋云川依稀听过,还没从记忆里面淘出一点印象,前面的学生人群就分出来一个鸟都不飞的空道,一个中年老男人精神抖擞地窜了出来,揪着一个不仅改裤脚还在校服外套上画了头像的男生,正要开骂,正好就撞见了向阳洲和宋云川。 向阳洲第一时间要跑,突然想起来身边有个宋云川,立刻气定神闲地说了一声嗨。 老葛主任看见他,自然也看见了宋云川,皱了皱眉头,在刹那间就想起来了这张曾经和向阳洲同时出现在各种惹祸场合的脸属于什么人,下意识的话语直接脱口而出:“你们两个给我好好穿校服!” 向阳洲双手都捂在兜里,一点点把兜着的热水袋往上提,淡定地说道:“主任早上好主任再见!” 他身上校服可没有改过,连领子都展平了,挑不出来错处。老葛脑子一抽,转手指着宋云川道:“你!你校服呢!?” 宋云川看看那根指着他的手指,再看看老葛主任明显稀疏不少的头顶,突然觉得有些欣慰。 这个世界至少还有一点被时间挟持的东西,不偏不倚地落在老葛主任的头顶。 他欣慰,语气就平和了不少,淡定地对老葛主任说道:“主任,我来给戴老师代课。” 老葛一顿,“你来代课?” 很少有学生对着他还能那么淡定,这种淡定中还带着一点气人的语气更是少见。 老葛听着宋云川的声音,终于慢慢清醒了过来,用活见鬼的眼神看看向阳洲,再看看宋云川,手上抓着的人就趁机跑掉了。 老葛也难得没有穷追猛打,啧啧了两声,看着宋云川好像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最后只对宋云川蹦出来一句,“行吧。” 他伸手在宋云川肩头重重拍了两下,鼻子里面出了一口气,恶狠狠道:“代课老师去教务处做登记!磨磨蹭蹭的,你俩凑一起就没几件事儿干得明白……” 向阳洲看着老葛背着手哼着歌走远,戳了戳宋云川,“看来他还记得你。” “早读去吧你。”宋云川推了向阳洲一把,“我人在这里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不要给我废话,懂?” “懂懂懂懂——”向阳洲咧着嘴巴笑,“你现在是以老师的身份踏入这个校园,为人师表要以身作则爱护学生,懂?” “人民教师警告你再不进大门你就交不上你的五张卷子了。”宋云川扯着他在早晨开大门时过分拥挤的人流里面穿梭。 他们以前初中小学艺术节比赛都要到高中的场地里面一起比,宋云川来过很多次,根本不用向阳洲给他指路,在路上穿来穿去行云流水,半点不像一个前几天还在自闭的失学儿童。 向阳洲好不容易能喘口气,在要分头行动的楼道口抱怨了一句:“人民教师不会在早高峰拉着学生横冲直撞。” 宋云川松开他,冲楼梯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快走吧你,中午一起吃饭,不许给我翘课。” “我靠你这句话和我妈一模一样,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向阳洲说完就翻了个白眼,哼哧哼哧爬楼梯去了。 教务处和他班级不在一个楼,但绕一绕其实也能到。但是前一天陈唯一刚见过宋云川,向阳洲怕要是宋云川经过他班级门口遇到陈唯一,这丫头片子会一边卧槽一边冲上来说儿砸给妈妈签个名。 宋云川倒是没多大感受,只是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难得配合地在楼梯口就和向阳洲分道扬镳。 他很久没来,但是学校的构造其实大差不差,楼梯口又有导引图,向阳洲也给他指过,说站在一楼看着窗户最大门最贵的那一个是校长室,校长室正下方就是教务处,很好找。 顺便向阳洲告诉他教务处门口总是有老葛在早读之前抓到的所有犯事儿学生排排站,跟收集手办似的。 只不过现在时间还是有点太早,老葛人还守在门口盯人,所以教务处门口还是干干净净,只是零星有几个老师进出。 他进去的时候里面有个男老师,说明来意之后那位老师反应了一会儿,立刻热情地说:“我知道你!向阳洲他妈和我说过了。哦对,我是向阳洲班主任。” 年轻的班主任老齐乐呵呵地一拉旁边大桌子的抽屉,刷一下露出来满满一抽屉各种烟,“抽烟么?来一个,都是没收上来的,不要钱。” 宋云川瞥着旁边玻璃柜里,和教学文件放在一起的全套某知名玄幻小说,礼貌地拒绝了老齐的热情邀请。 离早读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教务处里面几个刚刚到岗的老师梦游一样捧着水杯接水回来,看见宋云川的时候都是一愣。 “这是咱们新招的实习老师?”一女老师脸上慢慢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小伙子不错啊,今年多大了啊?” 宋云川看着她保温杯里沉浮的枸杞,刚要开口回答,旁边老齐把奶茶粉吨吨吨倒进开水,抢答:“大一的小孩儿!戴老师不是去写书法了吗?小孩儿正好回家有点空,帮忙代下课。小孩儿画可好了,你看看,大清早就过来上班了,这思想觉悟不容易吼……” 宋云川心说不是的,他是被向阳洲强行拉过来。 女老师,“诶我看这小孩儿有点眼熟。” 老齐把保温盖一盖,呼啦呼啦摇水杯,动作跟调酒似的,“他叫宋云川,以前艺术节老来咱学校比赛来着。诶,他和向阳洲可熟,你家房子不向阳洲他妈租的吗?这孩子和他妈可熟,亲儿子似的护着,和我说帮忙照顾一下。” 哪怕过了那么多年,曲小潼女士还是这条街上最大的金主妈妈。 而比起过分离奇的学习成绩和传奇的人生经历,向阳洲总是先以“曲小潼女士的儿子”的身份被大多数老师所熟知,也算是大家从小看着长大的。 因此,一提向阳洲,其他人对宋云川的态度就亲和了很多,打过招呼之后就抱着教案和保温杯出去了。 老齐一直在观察宋云川。 本来他以为能和向阳洲玩到一起的,起码也会是赵日天那种比离谱稍微不那么离谱的离谱,结果几句话下来只觉得这孩子看着挺有礼貌,说话也得体,比他班级上那些还没经历过高考这种人生大关的小孩们沉稳靠谱多了。 他心里面一阵感慨,突然计上心来,兴致勃勃地对宋云川说:“走!我带你去看向阳洲早读去!” 正在低头看美术课本的宋云川:“?”
第22章 臣之进退,实为狼狈 向阳洲正在默写。 早读课有些时候会被征用为各种小测时间,走廊上负责巡逻各班早读情况的老师听不见班里读书的声音都免不得在门口看两眼再走。 以往这种时候向阳洲都会和巡逻老师深情对望两秒钟,但今天他没有,以至于今天门口巡逻的老师都显得有些怅然若失,仿佛这场巡逻少了一点互动感。 他难得的,遇到了他真的可以默写的东西。 那就是前天宋云川为了一己私欲强迫他背下来的《陈情表》。 他抬笔刚写个开头,那天晚上和第二天早上屈辱的历史就浮现在他的面前,整个人就不免显得有点惆怅。 第一段还算好,那是他用来和宋云川博同情的主要台词,默写起来行云流水,一切仿佛都车到山前顺理成章,甚至落笔时还带了几分抑扬顿挫,连感情都十分到位。 到第二段他就开始卡壳,下意识咬了咬笔头,磕磕绊绊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余光瞥见他位置旁边有人经过,以为是班主任日常巡逻。 本来以为人一晃就走,结果他一瞥,就发现那人好像站到了他身后。 他想了想,认为这是被他超常的发挥惊艳到了,当即有些骄傲,矜持地一抬头,正好和站在讲台上拿保温杯里袅袅升起的热气蒸脸的某齐姓班主任。 向阳洲,“?” 老齐在讲台上,那他身后那个是谁? 向阳洲一个扭头,和宋云川对上了眼。 宋云川好整以暇地兜着手,低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向阳洲,“……” 向阳洲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反应过来,立刻扭头去看讲台上面站着的老齐。 老齐还在蒸脸,只是望着他,缓缓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向阳洲想冲他比个友好手势,但是出于尊师重道的考虑没有真的做。 他纠结地咬了咬笔帽,下意识转头看着宋云川。 宋云川越过他的肩膀,微微俯身看向阳洲纸上写的东西,侧眼看向阳洲看过来,冲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接着往下写。 毕竟这是早读,大家都在闷头默写,而且班主任都还站在前头,教室里面安静得一批,向阳洲也不好出声,瞪了宋云川一眼,转头看看老齐,回头看看宋云川,低头看着笔尖,虎狼在前,如芒在背,莫名其妙就悟出了下面一句—— “……臣之进退,实为狼狈。” 前面还好,老齐是多熟的人了。可是老齐怎么把宋云川带过来了! 他刚被宋云川逼过背的课文!他还趁宋云川煎蛋不能打他的时候折磨他!他现在当着宋云川默写,默写不出来宋云川不给他煎蛋了怎么办! 宋云川多了解向阳洲,低头看他咬笔就知道这人下面背不出来了,抬头看了一眼周围,发现其他人都写得差不多了,一个一个往前传,就伸手勾了一下向阳洲后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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