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洲是不怕班主任抓着他早读摸鱼的,大大方方地把纸展开,发现前面都是数学的演算草稿,还有陈唯一和她同桌上课的里聊天记录的一部分,下面标了今天日期划红线加粗的才是陈唯一要给他的话。 陈唯一写:你初中小学都是这里的? 向阳洲愣愣地眨了眨眼, 小地方初中的人大概都是周围街道上的,再远也就坐个公交车就能到。 初中和高中挨在一起,但是高中的人就比初中的来源复杂多了。向阳洲的初中同学早就上大学去了,这个班级上的人没几个是他原来初中来的。 很多的人来上学,还得要在学校当住宿生,没几个人知道向阳洲以前的事情。 陈唯一就是家里远,初中小学不在这里读,但是高中了也不住宿,住在她这里的亲戚家里面。 向阳洲拿着笔挠了挠头,想着昨天晚上网上闹闹哄哄的戏码,好多大大跟着宋云川的风头,纷纷暴露了一点他们线下生活的一角,隐约知道了陈唯一要问他什么。 他犹豫了一会儿,拿蓝笔写了个问号,重新叠好,塞在笔盖里,假装是在递笔,重新把小纸条递了回去。 隔了一会儿,陈唯一把笔扔了回来,上头新写了一句:那你知道宋云川吗?他大概和你小学初中都是一届的,你知不知道这个人? 向阳洲一顿。 她果然是要问宋云川。 他就知道宋云川那些奖状一出来,虽然澄清条的说服力上去了,但是宋云川的个人信息也很容易泄露。 宋云川自己看着倒是不介意。向阳洲一开始也觉得应该没什么事儿,但是陈唯一这小纸条一下来,他莫名觉得心里有些别扭。 但是他说不出来别扭在哪里,心里头有些烦,想抬手挠挠头,手指尖就摸到了那顶绿帽子。 那是早上出门的时候宋云川偏要给他戴上的。 他敲了敲笔,缓缓写了几个字。 前头陈唯一心不在焉地念单词,到底背下来了什么自己都不清楚,等到后头向阳洲默不作声地把纸条揉成团扔回来的时候才急不可耐地展开来一看。 只见最新添的一行字用蓝色的水笔一笔一划地写着:不清楚不知道没听过。 陈唯一缓缓把纸重新揉成团,心说,这逼绝逼知道。 *** 宋云川低垂着眼,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身后是那个圆脑袋的编辑,因为花名里有个龙,他就一直让宋云川叫他龙哥,但是宋云川偶尔听到主编给他打电话,叫的明明是龙龙。 因此宋云川曾经试图叫他小龙,却被他言辞拒绝,所以在最开始还没那么熟悉的时候,宋云川出于尊敬叫一声龙哥,后来就叫大龙,人前给点面子,也还勉强叫声龙哥。 现在大龙编辑双目含泪,趴在地上捧着向阳洲收拾出来的那一堆画纸,一脸感动唏嘘:“我真没想到、我真没想到杂家还有这一天。你说你既然有这些,你早干嘛去了呢?我帮你拉活的时候报价不就好商量了吗?” “早些时候你也没往低了报。”宋云川弯腰把热水烫过的碗立起来沥水。 大龙眼含热泪,摸摸这张贴贴那张,口中念念有词。宋云川听不清楚他在念什么,趁着热水已经放凉了,就给大龙倒了一杯水。 他把茶杯放在茶几上,地上的大龙抬起上半身,回头对他说:“我觉得你画集的数量可以凑够了。” 宋云川一听,就知道他在打地上这堆历史久远的黑历史的主意,当即反对:“水图天打雷劈。” “你以前不是只要有钱挣就冲的嘛。过些日子你有些商稿可以解禁了,画集也可以排上,趁着你现在咸鱼翻身打了个胜仗,咱这小钱也更好挣了啊!”大龙小算盘打得啪啪响,一抬头,就发现宋云川的眼神有点发冷。 他也算是宋云川从入行开始就带着的人,知道宋云川这副神情就是不同意的意思了,只得作罢。 上一回也是类似的事情,主编和出版商仗着宋云川一直比较好说话,没有问过宋云川的意见直接下了通知。 结果最后闹得他里外不是人,才知道宋云川以前只是专注赚钱懒得计较,本质也是个不可能让自己受委屈的性格。 宋云川把茶杯往大龙那边推了推,淡淡道:“我现在没心思搞画集。” 大龙点头如捣蒜,“我理解我理解,前段时间你不好过我也知道。你那些事情我帮你办好了,就是你人当初走得着急,我就是过来看看你过得咋样,顺便给你送个文件。” 宋云川拿起大龙一进门就扔在茶几上的文件袋,随手抽出来扫了一个开头,发现大龙千里迢迢过来,给他送了个文件,证明他现在有两块坟地,一块埋着他老爹,一块埋着他老母,产权期60年。 宋云川,“……谢谢龙哥。” 虽说他算是同年的孩子中比较早熟的了,但毕竟也是第一遭经历一些事情,办文件走部门之类的事情没有什么可靠的长辈可以帮忙,还是大龙帮着经手了一些,他才能走得那样干脆利落。 他只看了那一份文件,里面还有其他东西,但他一扫也就知道都是一些什么了,也就没再看下去。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你说你上别的地方哪里找得到我这种做牛做马的好编辑,都快成你经纪人了。”大龙站起身,背着手挎着步子在屋子里探头探脑,“你家这户型挺老啊,东西也少,房租不贵吧?” “熟人租,不贵。”宋云川耷拉着眉眼,靠着厨房门。早上还有点冷,他手洗碟子的时候过了凉水,就插在外套兜里捂着。 “还行还行,就房子家具老了点。欸你们家那微波炉我给你搬过来了,等下给你插上。哦对了,你们家楼下门要关上啊,我都看见有小孩在里面乱玩了,别玩出事儿了。”大龙看见角落里冲他探头探脑的小饼,咧嘴笑了,“你这生活挺滋润啊,我看着你气色也好多了,小猫都养上了,挺好,热闹。” 宋云川懒洋洋地看了一眼地上试图绕过大龙向他跑来的小饼。 这小崽子跟着他的日子少,没怎么见过大龙,倒是向阳洲在他家早出晚归地住了两天就和这小崽子混熟了,早起时小饼欢快地扒着向阳洲求撸。 他笑了一声,说:“养了两只,能不热闹么。” “两只?”大龙原地绕着一圈,“这就一只啊?还有一只呢?猫还是狗啊?” “弱智海鸥。”宋云川面不改色地造谣,“送去上学了。” 大龙转过头来,眼里明晃晃地写着“你当我是傻子吗”,“早上我碰见的那个男生呢?你兄弟吗?和你一点都不像。” “不是兄弟。”宋云川淡淡道,“地上这堆,他刨出来的。” 大龙立刻肃然起敬,“那是大恩人。” 宋云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微微低头,慢慢移动脚步。 大龙眼神挑剔地转了一圈,最后露出个勉强满意的表情,终于背着手,冲着宋云川露出一个好整以暇的微笑:“那云川老师,咱们这个稿子画得怎么样啊?” 宋云川停下移动的脚步,冷笑一声,果断转身,砰一声关上了门。 稿子是死都不可能交的,死都不可能交的。
第18章 一大捧一个月电费 小城镇上除了村里小学还有给那帮小学生打电话的电话亭,剩下的稀少的几个电话亭都是破败不堪,真正能用的也非常少,其中一个安在花店旁边,整个电话亭就像被埋在了花堆里。 向阳洲把硬币一个一个摁进投币口,熟练地拨通了电话号码,等待接通的时候就靠在电话亭磨损严重的塑料板上,看着外面被堆得高高的向日葵。 都不是应季的花,而是鲜切花,花店里面忙着扎老人白事用的花圈,就把它们暂时搬了出来挂靠在电话亭边。 向阳洲三面都环着那些养护得非常好的鲜花,恍然如在春日盛夏。 这就是他为什么喜欢绕远来这个电话亭打电话的原因了。 电话里头忙音只响了一会儿,那边曲小潼就接了电话,声音有些疲惫,但是一开口她就欢快地叫了一声:“儿砸!” 向阳洲也乐呵呵地说道:“妈,老师让我催你交这学期的学杂费,说在班群里面艾特你你不理他。” “么咋?”曲小潼那边静了一会儿,像是在查手机消息,“还真是,我回头交了。你这几天在小川家怎么样?你们俩有没有好好吃饭?你俩没有打架吧?” “他不打我,只会骂我。”向阳洲手指抠抠塑料板上的凹槽和划痕,“妈,你咋还不回来啊?你们小姐妹夜店聚会就算通宵也用不上这么久吧?” “哦,这样啊,”曲小潼敷衍道,“你妈我烫头呢,烫完头还有好几个场子要赶,这两年都没有好好见过,好不容易凑到一堆,想不起来我还有个儿子啦!反正你这里还有个小川管着嘛,他在我放心。” 向阳洲抱怨道:“我就知道,你就是仗着宋云川回来了,就把我托管出去浪。” 曲小潼可不能说是一个传统意义上伟大的母亲,她最早的时候一直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在野马的眼里,小野马只是阻碍她驰骋草原的累赘,是她辉煌骄傲人生里的一大败笔。 野马女士曲小潼笑得花枝乱颤,“干什么,我好不容易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了,本来早两年我就该出去浪了好嘛?” 向阳洲哦了一声,顿了一会儿,开口道:“那你没有别的事儿吧?” 他目光落在外面,磨损严重的塑料发黄,把外面的街道都蒙上了一层晦涩,看不清楚,只有贴得最近的向日葵,张扬的金黄毫无阻力地穿透进来。 曲小潼的声音隔着电话传过来,有些失真,“别的事儿啊?没有啊,我就和你阿姨姐姐们吃吃饭聚聚会,做个SPA,没有别的事儿。你陪小川好好学习,他心情不好你要开导开导他,不要到处乱跑,放学之后马上回家知道吗?不要出去鬼混……” “知道了知道了,打个电话你就扯这个。”向阳洲立刻头疼起来,“我早就不和人打架啦。你没别的事儿吧?没别的事儿我挂了啊。” “你挂吧挂吧。”曲小潼敷衍两句,不等向阳洲再有话说,干脆利落地挂断。 向阳洲,“……” 正常的家庭关系里,母亲是不是应该再多嘱咐两句来着? 向阳洲不知道,毕竟他就没有过正常的家庭关系。 他把听筒放回原位,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靠在电话亭的塑料隔板上,侧过头来看那些簇拥着他的鲜花。 鲜花之后是发黄发灰的街道,街道上有车过,有人过,立着垃圾桶、电线杆、电箱和店铺。 还有一个围着围巾遮着脸的男人,穿着时尚冻人,和现代基础设施并不发达的小城格格不入。 隔得太远,向阳洲只能看见他露出来的一节白花花的脚脖子,白花花的一片上面还有一片黑乎乎,仿佛被人打了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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