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音不算清楚,明斓只听到耳朵:“你耳朵受伤了,我带你去医院。” 许听白听不见她说话,很没有安全感,不停重复说:“人工、耳蜗。” 明斓没听清:“什么?” 许听白都快急哭了,她手足无措飞快地跟她打手语:“耳蜗很贵,不能丢。” 明斓看不懂手语,她恍然记起卫生间地上的丢着一只像耳机一样的东西,好像明白过来,那是她人工耳蜗的外机。 那只耳蜗造价在十万左右,以她的家庭是绝对负担不起的,她很清楚哥哥付出了什么才让她听到声音,让她融入正常人的世界。 可现在却被她弄丢了。 许听白捏着校服衣角,豆大的泪珠啪啪往下掉,她太没用了,她怎么连自己的耳蜗都不能保护好。 明斓最怕女孩哭了,她有点无措:“你……你别哭啊,这东西去哪买?实在不行我再给你买一个。” 许听白听不见,勉强辨别着口型,她用袖子擦了下眼泪,眼前清晰起来,可还是辨不出来她说了什么,心里一急哭得更厉害了。 “我回去给你找找,一定会给你找到的,你赶紧先回家,听到了吗?”明斓拿手机打字给她看。 许听白泪眼朦胧的点头。 明斓这一来一回间被赶来的警察逮了个正着,旁边站着被她揍成猪头的男生,男生一见她吓得跟耗子似的躲到警察后面,头都不敢往外探。 警察:“有人报警说你打人,跟我去趟派出所吧。” 明斓只能先跟在他去了派出所。 上了年纪的老警察端着搪瓷缸喝了口茶:“你小小年纪怎么回事?” 明斓有自知之明:“我打人了。” 警察:“为什么打人?” 明斓:“他猥.亵女生,我看不惯。” “有证据吗?” “没有。”女厕所哪来的证据。 “把受害的女孩叫来。” “她胆子小,不能来。”她掷地有声。 “也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也年纪不大吧,把你家长找来。” “叫就叫!” 就算叫家长,明斓态度也很强硬,丝毫不为所动,摔门离开。 明琛来得很快,接待室里,老警察看着眼前年轻的男人,半信半疑:“你就是明斓的家长?” 为了看上去温和一点,明琛特意选了副金框眼镜,显得人温润如玉,妥妥温柔绅士,他耐着性子点头:“嗯,我是明斓的哥哥,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老警察重心长叹了口气:“是这样的,她今天和一位男生打起来了,把人那孩子打的啊,鼻青脸肿的,人家一看见她就哆嗦。” 明斓插兜站在一边,冷不丁轻轻嗤了声。 老警察看她一眼,转头继续跟明琛说:“这件事我差不多调查清楚,男生叫刘双成,是隔壁体校附中的,学校老师都说他是很老实的孩子,周六日在商场这边发传单兼职,认识了许听白,因为她听力不好,平时非常照顾她,都是好孩子,应该是误会一场。” 明斓嗤笑道:“随意进入女厕所,这也是误会?” 老警察解释:“刘双成近视,没看清标牌所以走错了厕所,撞见了里面的许听白,确实吓了她一跳,这件事是他的错,但他不是故意的,何况没对她做什么。” “等做什么就晚了,她才不到十四岁!”明斓气得就要跟他吵,被明琛瞪了回去。 明琛尽量维持温和的语气:“您放心,我会回去好好教育她,以后保证不会再出现类似的事情。” 警察对于这样开明客气的家长很欣慰,他笑着说:“您理解就好,至于被打的那位男生,他们家长希望您能够赔偿。” 明斓:“?”还敢要赔偿,她真的要被气炸了! “这个您也放心,”明琛表情平和,似乎还笑了下:“我会亲自登门‘道歉’,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全包,您看如何?” 老警察很欣慰,对于这份调解工作的进展相当满意:“道歉倒也不必,对方只说赔偿医药费即可。” 明琛强调:“一定要的。” “……” 出了派出所,明斓立马不满地说:“什么乱七的警察,就会和稀泥,还有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见到警察怎么跟耗子见了猫一样,平时的气势呢?” 明琛没说话,眼神冷淡,像是在指责她:才离开几分钟你就搞事。 “我亲眼看见他扒人衣服,只不过厕所没监控,只能任由他胡说八道罢了。” 明琛倒也清楚,明斓虽然平日任性妄为,但她很怕麻烦,不会主动找事,所以她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这件事我会处理的,你不用管了,以后少惹事,我可没空天天给你擦屁股。”明琛没说太多,只撇下一句就要离开。 明斓跟过去:“等等,还有一件事。” 明琛停下:“……” 明斓说:“今天被猥亵的女孩是听障人,她的人工耳蜗被扯掉了,很大可能是被那个男生拿走了,你记得顺便帮她要回来啊。” 明琛眼底微微动了下,没出声。 “行不行啊?”明斓努了努嘴,嘟囔着。 “知道了。”明琛淡淡说完,转身离开。 明斓看着他的背影,知道这事算妥了。 她伸了个懒腰,经过派出所大门时,余光注意到楼下走上来的人影,她第一眼觉得眼熟,再扭头打量过去时,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怎么好像看到了许墨白? 应该是看错了吧。 她在微信上询问了许听白的情况,许听白说自己已经从医院回家了,受伤的耳朵也包扎好了让她放心。 明斓舒了口气,看时间还早就准备溜达一圈,再回汀兰水榭。 路过一个巷口时,听到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响起,伴随的还有凄厉的惨叫。 前方有人在打架。 明斓并不害怕,她只是不想再惹是生非,毕竟明琛都警告她了。正要抬脚绕过去时突然又听清了什么,她立马转身进了巷子,目光与黑卫衣少年的衔在一起。 许墨白? 许墨白漆黑的眼眸盯着她,眼中是她所没见过的阴骛与狠厉,他面无表情,下颌线紧绷着,手臂青筋浮起,手里拎着一只破碎的啤酒瓶,往下滴着血,地上趴着个没穿衣服浑身是血的男生。 明斓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从他的手臂移到凸起的喉结,最后定在他的薄唇。 死寂片刻。 这条路没有路灯,靠着大道投射过的微弱光线,只隐约可辨别模糊的轮廓。 明斓往阴暗的巷子里走近了几步,才真的敢确定是他:“许墨白。” 听到熟悉的声音,许墨白停顿几秒,神色有片刻恍惚,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把沾血的手往身后藏。 “你在干什么?”明斓出声问。 “我……”许墨白张了张口,嗓音艰涩,无力解释这一切。 明斓又走近几步,有点不可置信,他刚刚的眼神,真的像变了一个人,命都不要了,一心要弄死这个人。 许墨白扔了酒瓶,踉踉跄跄着往后退,他恍惚着,甚至有几分精神失常。 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怕,他的声音像飘落的枯叶:“我不是,我平时不是这样的,斓斓,你别……” 别怕我。
第35章 月亮35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 刘双成绝对不会头脑发热去招惹那个发广告单的小聋子。 今天商场的事他自知理亏,被明斓打一顿也就打了,好在没有证据, 连警察都被他糊弄过去了,这事就算揭过去。 晚上放学,他前脚走出校门口,后脚就被几个染黄毛的小混混拦住, 流里流气地跟他索要人工耳蜗外机, 嘴里喊着琛哥什么的。 刘双江没听清, 捏紧裤兜不想给,因为他知道这玩意值钱想着偷偷卖了赚点零花销, 也不算白挨一顿打。 结果那个“不”字都没说出口,当场就被几人扒了个干净,裤子也一把火点燃扔进了垃圾桶, 只留他一条花纹裤衩在风中瑟瑟发抖。 刘双成:“……” 刘双成身上不剩一分钱, 也不敢往大路走, 生怕被路人当成暴.露.狂报警抓起来,可是他都这么低调了,还是在经过一条巷子口时被一个突然冲出的人影掐住脖子按住墙上。 他喘不上气,脸憋的通红, 艰难吐出几个字:“你是、谁?” “外机呢?” 外机? 人工耳蜗的外机。 怎么又来一个要这东西的。 刘双成喘不上气,红着脸咳嗽:“咳,你先放开我, 那个人工耳蜗不在我身上,被几个黄毛、抢了……” 小巷里灰蒙蒙暗沉沉, 眼前人的脸色更加阴翳,手臂青筋爆裂, 没有丝毫要松开他的意思。 “真,真的没在我这、刚才、几个人……抢走了……”他张着嘴,去扣他手臂,对方却纹丝未动。 刘双成毫无还手之力,他的拳带着风刃落在肉.体上,刘双成鼻骨被打歪,喉咙呕出鲜血,黏腻的糊在他的手上,而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也不嫌脏,一下下,是真的一副要弄死他的架势。 刘双成是真慌了,他在学校横着走,在校外跟不少人混过,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像发了狂的兽类,死死咬着他不死不休。 “大哥,我错了、大哥,饶我一命吧。”刘双成滑跪到地上,艰难的爬起来,不小心撞翻了垃圾桶,酸腐的味道漫出来,苍蝇嗡嗡飞。 “拿出来!”他居高临下看着他,白眼球爬满网状红血丝,像索命的恶鬼。 “不是啊大哥,我真的没有!我身上就剩一条裤衩了,藏都没地方了啊。”刘双成哭天抢地,鼻涕鲜血一同往下流,不停给他磕头。 许墨白冷眼看着他,视线落在他贴在地面的那只还算干净的右手:“是这只手吧。” 刘双成没明白他的意思,愣了会神。 许墨白弯腰从垃圾旁拎起一只酒瓶,往墙上一摔,只剩瓶口和尖锐的玻璃,一步步靠近。 紧接着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巷口。 明斓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昏暗肮脏的小巷,地上没穿衣服的男生脸上和胳膊都是血污,疼的龇牙咧嘴在地上打滚。 而身后的阴影中一位身材颀长的男生,他站着光与影的交界处,脸上神情晦暗不明。 许墨白抬头,看到了明斓。 她穿着干净的小白鞋,及膝的百褶裙,小腿线条匀称纤长,小脸有几分惶恐和不安。 像陷入一段噩梦,他的心脏不停被拽着往下坠,血液越来越冷,细密的疼痛蔓延过每一根神经。 她看见了。 这样阴暗肮脏,龌龊卑劣的自己还是被她看到了。她会怎么做,嫌弃,害怕,还是会转头离开。 他的脑子空了,什么都没有,本能的反应是跑,不能让她看到这样的自己,逃跑吧,可逃到哪里去,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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