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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声音变得绵长的雨里，虞修齐也逐渐睡去。这样有生机的雷和雨，总叫他觉着，自己的腿还有能够治好的希望。那些白日里太过现实的阻碍，到底是抵不过黑夜中怀揣希望入梦的少年人。 只是这雨，还要下许久，这空气，也还要潮湿许久。 ---- :D
第12章 12 一个落雨的夜晚，虞正青听见孟小云和虞修齐说:“你不要上高中了吧？” “为什么？”他听见虞修齐这样平静地问。 孟小云有些不好意思似地道:“没有必要的呀？坐着轮椅又找不到工作，读书也没有用的。” 她顿了顿，又说:“那你看高中是在城里读，初中时候还有海超和正青帮忙一下，高中时候怎么办？别人帮一两次还好，那时间长了肯定不愿意的呀，是不是？” 孟小云的笑容就像根边缘锋利的草，柔软却在虞修齐身上割出一道道裂痕。 虞修齐没有说什么，他只是移动轮椅去了门口。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高考了。真不甘心啊，明明是第一名，明明能上最好的高中。 虞正青躲在楼梯口，没叫两人发现。 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生活总是这样的沉闷，而这沉闷使他无处可逃。 他从城里“逃”到了乡下，从“家”里逃到了学校，然而一切仍旧是沉闷的。最终连虞修齐都陷入了这种沉闷里。 许久之后，虞修齐才从大门回到了屋里，他沉默地被虞正青背到楼上卧室。 虞正青也没有问，还像从前那样卧在虞修齐一旁。他看着虞修齐闭上眼睛，像是要午休，便也闭上眼睛思索了起来。 想了很久，他才想出一个好办法来。 他正要和虞修齐说，睁开眼却看见许多眼泪流淌在虞修齐的脸上。 虞修齐还是没睁眼，只是泪水从他紧闭的眼里淌了下来，顺着他日渐消瘦的脸颊流到了鬓角。 他长而浓密的眼睫毛湿成一缕一缕，显得有些杂乱，脸颊和鼻尖带了点潮红，再不似往日温柔的模样。 虞正青又说不出话来了，他只好过去抱着虞修齐，学他从前那样给他拍了拍背。 “哥，我想好了，你可以留一年级，和我一个班，到时候一起考试，一起上高中。”虞正青说，“这样就不用担心没人照顾你了。” 虞修齐眼泪还在滚滚落下，他看不清虞正青的脸。 终于，虞修齐开口，声音哑哑的:“正青，怎么还在下雨？为什么一直在下雨？” 虞正青拿着纸巾去擦他的脸:“没关系，雨会停的，太阳也会出来了。” 虞修齐想雨可能不会停了，他最近总是看见下雨，看见混杂着灰尘的雨水四处淌着，连墙壁上都渗出了水珠。 但是虞正青告诉他雨会停的，他就可以相信雨会停，因为虞正青是从来不对他说谎的。 显而易见的，虞修齐知道孟小云不一定会同意虞正青的意见，但为着那一点点的希冀，他还是去说了。 母子之间的对话，像是一场谈判。 孟小云像是为难:“可……这家里也没什么钱……” 太过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虞修齐一下就明白了母亲的言外之意，可他并不打算让步。 虞修齐没有说话，只是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孟小云。 “读书真的蛮花钱的，正青怎么说自己也是个学生……太麻烦他了吧？” 这话深深地刺痛了虞修齐，他顷刻间产生了退意，觉得在家混吃等死也不错。 然而他还是咬着牙说:“我是第一名，我会上最好的高中。” 孟小云觉得儿子有一点陌生，陌生到让她有一丝害怕，她说要和虞运峰商量一下。 虞修齐丢下一句“商量好了立刻告诉我”就离开了。 晚上的时候，孟小云来和他说就按他想的那样办吧，好歹把高中读完，最后又三番两次地说要记得爸爸妈妈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以后要好好回报。 孟小云离开后，虞正青很高兴地蹦到床上: “哥，你看吧，以后可以一起上学了！” “傻子。”虞修齐低声叹了一句。 “你说我什么呢？”虞正青歪着头看他。 虞修齐笑着说道:“说你可爱呢，像小狗一样可爱。” ---- (>_
第13章 13 理所当然的，虞修齐没有参加中考。 原因是，考试那天下大雨，道路湿滑泥泞。孟小云说既然要复读一年，就没必要去考试了。 虞正青正想要理论，却被虞修齐拉住了。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虞运峰不可以送一下虞修齐，为什么孟小云拒绝得那么果断。直到傍晚的时候，他看见孟小云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回来，而虞运峰满面笑容地跟在后面打伞。 孟小云进门，看到客厅里的虞修齐和虞正青，脚步略微顿了一下，又笑着走向了他们，对虞修齐说:“这个以后是你弟弟，知道了吧？” 说完，她矮了下身子，把睡着的小婴儿给虞修齐看了看，然后理也没理虞正青，就去了卧室。 虞正青的手紧紧地握着轮椅的把手，轻声对虞修齐道:“哥，我们回屋里去吧。” “不用。”虞修齐淡淡道，“一会要吃晚饭了，吃了再上去。” 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好像一点也不介意那个小婴儿一般。 虞运峰晚上喝了点酒，很高兴地给小婴儿娶名字:“是个男孩呢，我专门托人问过，说起承望这个名字好。” 孟小云也跟着喝了点:“虞承望，这名字不错的哩，承载希望，好名字！” 虞正青把自己的和虞修齐的碗洗了，背着虞修齐往楼上去。 他们两一离开，虞运峰和孟小云兴致更是高昂了起来。 卧室的门关上，虞正青问:“哥，你为什么叫修齐啊？” “不清楚，大概是要我修身，向贤人看齐吧。” “那你猜猜我为什么叫正青。”他努力转移虞修齐的注意力。 虞修齐也很给面子地猜:“希望你永远做个正直的人？” “不对。” “希望你永远正值青春？” “也不对。你再猜猜看。” “猜不出来了，”虞修齐说道，“你就告诉我吧。” 虞正青摇头晃脑道:“因为我出生的那天，我妈种在坛子里的葱长好了，青色的，我爸说‘这葱的颜色真好看，刚好家里葱没了，还能拔来炒菜，不如名字就叫正青吧’，好不好笑？还好没叫我小葱。” 虞修齐笑了起来:“青青，我觉得小葱给你做小名也挺好的。” 虞正青一下把他拽倒在床上:“不许笑我！” 在睡觉的时候，虞修齐心里生出一种愤怒。这个世界上，大多父母都是如此失职。 十几年的亲情，却也脆弱如薄纸，经不起丁点风雨。 他侧目看睡着的虞正青，突然很想快点长大，快点读完书，快点挣钱，快点让自己和虞正青独立出去。 他爱怜般地摸了摸虞正青的脸，心里又一次越俎代庖般地责备虞正青的父母抛弃了这样一个可爱的人。 然而虞修齐又发自内心地感谢虞正青来到自己身边。 就这样过了许久，他在一种对自己卑劣想法的自责中不安睡去。 早晨的时候，雨还是在下，细细的，像一张密网。虞修齐靠在床头，手上拿着本书，却没翻几页。 虞正青还在睡，他为了躲光，埋在被子里，头抵在了虞修齐的大腿处。 他呼出来的热气，隔着一层布扑在虞修齐的皮肉上。 虞修齐觉得一股痒意从那块皮肤蔓延开来，那是一种源自灵魂的瘙痒。 ---- 又多了个可怜的娃。
第14章 14 新来的小婴儿，长得也挺快的。孟小云天天抱着去村里的大会堂外玩。 村里人面上也不说闲话，有时夸虞承望长得挺快，身体也健康，孟小云听了很高兴。 虞正青不喜欢虞承望，虽然他知道虞承望没有做错什么，可每每看见虞承望倍受宠爱，他就非常恼怒。 相比起来，虞修齐倒是平和了很多。 虞海超和虞志文时不时跑来找他们两玩，说是玩，实际上也不过是打会游戏，再在树荫下吃冰棍。 夏日里热得很，虞修齐穿了件棉背心，坐在轮椅上，虞正青舔着冰棍在他边上站着，时不时摇摇手上的扇子。 虞志文道:“修齐，你要和我们一起再读一年初三？” 虞修齐点点头。 “那可太好了，”虞志文一脸兴奋，“我们三个人一起玩！” 虞正青提醒他:“我哥成绩很好的，你妈要揍你了。” 虞志文瞬间耷拉下头，咔嚓咔嚓地吃完最后一点冰棍:“失算了，一个两个的，成绩都那么好。” “你是自己不认真读，”虞正青道，“有什么问题可以请教我哥。” “我读不进去啊，读书好难，题目好难，生活好难，我好难啊！”虞志文哀嚎道，把三人都逗笑了。 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孟小云到他们屋:“我和你爸出去有事，承承你们带一下吧。” 虞修齐说好，让孟小云把虞承望放他们床上。 虞承望已经五六个月大了，话还不会说，但是很能爬，不一会就把床给搅得一团乱。 虞正青瞪着眼睛吓唬他:“再这么吵，把你丢出去。” 虞承望听不懂，嘴里咿咿呀呀地叫了会，趴着睡了。 “好了，不要不开心。”虞修齐说道。 “不喜欢小孩。” “你自己都是个小孩，还不喜欢小孩？” “特别不喜欢这个。”虞正青强调了一遍。 虞修齐说:“他也决定不了。” “也是。”虞正青这样感叹道，垂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他往床上躺了，声音低得像是喃喃自语:“哥，你说的也挺对的，我感觉虞承望也挺惨的，他爸妈生了他又把他买了。不过我还是有点讨厌他……” “为什么讨厌？” 虞正青愣了会，道:“我觉得他抢走了你的东西，虽然我知道这事他也没错，但我就是不舒服。” 虞修齐拍了拍他的肚皮:“没有他，还会有其他‘虞承望’，你知道的，他们只是想要个健康的男孩。” 虞正青没继续说这个话题，他翻了个身，对着电扇把衣服拉上去吹:“晚上我们洗澡吧，今天出了好多汗。” “好。”虞修齐说。 “不过，哥，”虞正青又说，“你腹肌还在诶，为什么我都没腹肌？” 虞修齐也躺下了:“我自己要动的时候，还是要用手臂力量和腰腹力量的。你么，就是吃得不够，多吃点，多锻炼就有了。” “哎呀，我吃得也不少了，就是不怎么长肉啊。” “是不少，零食吃得不少，饭么随便扒两口。”虞修齐乜他一眼，“开学了我盯着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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