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又有什么好抱怨的?现在,乔臻连公司也不顾了,每天寸步不离在医院里陪他,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贪心地索要更多东西了。 楚家三人也很快地离开了。 病房归于寂静,蒋凝这才注意到宁医生一直没有离开,她那只不离手的铅笔正在记录本上滑动,笔尖触碰纸张的“沙沙”声让蒋凝昏昏欲睡,直到被乔臻握住手,他才猛然惊醒。 “凝凝,先不要睡,跟宁医生说说话。” 蒋凝借着起床的动作,不着痕迹地避开乔臻的触碰,坐到了窗前的椅子上,眯着眼睛享受晒在背上的阳光。 宁医生照例问他“今天感觉怎么样”,往常他至多说一句“还行”,今天倒忽然有了说话的欲望。 他盯着床头的向日葵,说:“周医生送了花给我。” 宁医生用哄小孩子似的语气,“所以呢?你开心吗?” 蒋凝低头摆弄手指,“有一点吧。” “你想跟我聊聊他吗?” 蒋凝觉得没什么可聊的,和周裕见面都是为了聊陈荣,他又不了解周裕,又不是他的朋友,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和他不熟。” “那刚才来的三个人,你熟悉吗?你想聊聊吗?或者你想说一说那天在酒吧发生的事情吗?” 不知为何,蒋凝心里霎时产生一种被逼迫被控制的紧张感。 为什么句句话都离不开楚家人?为什么要聊?他不想聊,任何有关他们的事情,他都不想看见,听见,或是和他们产生任何的牵扯。 他摇摇头,陡然间心跳加速,喘不上气,太阳穴突突跳得厉害,眼睛发热充血,好像疼得要炸开了。 他站起来,把桌上的茶杯挥到地上,又跑到床边把楚云嬅送的百合朝门上摔去。 做完这些,他已经精疲力竭,扶着床沿失控地尖叫,“我不想聊!我不想聊!出去!” 乔臻和宁医生都一惊,想要上前,蒋凝却不让他们靠近,随手抓了一片花瓶玻璃碎片在手里,指着乔臻说:“你不许过来。” 场面突然地就失控了,乔臻显然没有料到,尽量维稳着,用平和的语气说:“凝凝,宝贝,我们好好说,你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宝贝?蒋凝弯了弯眼睛,挤出几滴泪,他才不是,他低到尘土里去了,风一吹就散了的齑粉,比不上楚云天那颗珍珠。 他感到作呕,并且才发觉自己已经极度厌烦乔臻这幅惺惺作态的嘴脸,那些温情的言语和关切的行为,都虚假至极。 他不要了,他彻底放弃、投降,决心要结束这一场维持了两年之久的拉锯战。 从一开始他就错了,万不该和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结婚。 他看了看乔臻,把手里的玻璃碎片朝他扔去,哭着跑出了病房,没走几步就跌在地上,看着头顶刺目的灯光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过来时是晚上,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柔和的壁灯。 乔臻见他颤颤地睁开眼睛,立刻握住了他的手。 “凝凝。” 蒋凝看他一副颓废模样,眼睛血红,胡子拉碴,衣服乱糟糟,领子都还是竖着的,有一瞬间的心软,但悲伤更多一些。 他默默地掉眼泪,翻身背对他。乔臻自然要靠过来,抱着他,在黑暗中轻轻拨弄他的头发。 他听见他说:“凝凝,还有两天就是除夕了,你想怎么过年?想不想出去玩?我们去海边,温暖一点的地方,你觉得好吗?” 他不应声。 乔臻便调亮了壁灯,借着光低头看了看他,他闭着眼睛,一脸苦痛,眉毛拧在一起,脸颊上都是泪水。 “别哭了凝凝。” 蒋凝不要他碰,去推他的手,盯着窗外发了会儿呆,终于问出那个问题。 “你那天说去买吃的,其实是去看楚云天了是不是?” “什么,怎么会,凝凝,我没有。” 蒋凝发现自己没办法再相信他说的任何一句话了,怀疑的种子种下来,就拔不掉了。 他还是哭,哭得很凶,乔臻眼眶也酸涩起来,几乎要受不了这连日来的磋磨和煎熬。 他完全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而蒋凝封闭自己什么话都不说,他就像个瞎子似的两眼一抹黑,寸步难行。 能做什么,该做什么,他的脑海里全然是一片空白。 活了三十多年,即便和楚云天分手,被迫放弃击剑,父母遭遇车祸意外,这种种都未曾让他感到如此迷惘、挫败、不安。 那时候他可以继续生活,重新振作起来,可是现在,蒋凝好不起来,他也仿佛失去了动力,像停摆的钟表,散了架的机器,无心任何事情。 他第一次对未知的未来感到恐惧,独自一个人的话,蒋凝不在的话,要怎么走? 某天趁蒋凝午睡时,乔臻抽空和宁医生见了一面,他不想离蒋凝太远,于是就在病房外的走廊上,简短地聊了几分钟。 他先询问蒋凝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精神状态这么不稳定。 宁医生翻了翻手上的笔记本,说:“首先你要知道,Omega身心都是非常脆弱的,而你身为他的丈夫和alpha,直接地会影响到他的情绪。我和他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我猜测,他现在这样,不会是因为酒的事故。” “那是什么?” “是你。” 乔臻焦躁地站起来,不自禁来回踱步。 是我。 我做了什么?做了什么?他的记忆变得混乱,想不起来这段时间做了什么让蒋凝伤心难过的事情,又好像自己已然做遍了让蒋凝伤心难过的事情,罪无可赦。 宁医生又说:“你可能一直没有发觉,他在躲避你的触碰。” 乔臻停下脚步,愣愣地看着宁医生。 “我们三个一起做咨询的那几天,你总是坐在他身边,每次你靠近他,他就会微微避开,或者你要握他的手,他就会借着喝水的动作避开。” 宁医生继续道:“你没有送过他花?那天周医生送了花过来,他跟我说他有点开心。然后他瞟了你一眼,你甚至没能理解他是什么意思,你问他是不是不舒服。我猜你应该从没送过他花吧?” 乔臻已经回忆不起来这样的细节,他说不出话来。 “你们的婚姻,被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事冲垮了。当然也有大事。” 乔臻猜出来她要说楚云天。 “来看望他的那三人中,有一个站在门口的,你跟他是有纠葛么?” 没有处理,他无动于衷地过了两年,结了婚,想着别人,直到前段时间,还在校门口和楚云天纠缠,询问为什么要跟他分手。 那时他渴望一个答案,想要给自己那么多年的牺牲做个交代,而此时此刻,再度回想起来,却又觉得答案是多么不值一提,无关紧要。 管他为什么分手,有蒋凝在不就好了吗? 他捏着眉心,缓缓地说:“不……我喜欢他,我只要他一个。” 完全没有什么难以启齿,尽管在此之前,他几乎从未如此大胆地剖白过,而“我喜欢你”几个字也并不像想象中那么佶屈聱牙,自然而然又理所应当地从他嘴里说了出来。 “你们之间还有什么问题,趁这个机会一起解决了吧,坦诚一点,好好聊一聊。” 还有什么问题? 乔臻靠在门上,闭了闭眼睛,要说吗?和蒋凝结婚的原因?
第25章 当然不能说,坦白没有任何意义。 从一开始,乔臻就决心要将这个秘密永远埋葬。 他回想起两年前第一次闻到蒋凝信息素的那个下午,蒋凝入院才两三天,他还没有查清楚这个Omega的身份。 那段时间也正是他手臂旧伤复发的时候,因为疼痛彻夜难眠,颈间仿佛缠绕着一根细丝,日渐收紧。 接到医院电话时,他本不想去,可是医生却说蒋凝状况非常糟糕,必须要家属去一趟。 但是他又不是什么家属,尚且自顾不暇,哪有什么心力去管一个不明来历的Omega。 况且,把蒋凝捡回来,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就像收留一只流浪的小猫。 可是后续照顾小猫所需的耐心和责任感,他又一概没有,正想着要怎么摆脱这个“累赘”,医院的电话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来,大约是把他错认成了蒋凝的alpha。 乔臻以为医生在夸大其词,可没想到,情况确实非常不妙。 到医院,他一出电梯门,就闻到了过度浓郁的桃香。 说“香”其实不太准确,因为鼻尖萦绕着的信息素发苦,熏得人头晕脑胀,夹杂着淡淡的酒气。 他踉跄走了几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喘气,但身体是火热的,心口仿佛燃着一把火。他眼前出现一副荒唐的景象,好像有数十筐糜烂的桃子堆积在走廊里,一直绵延到蒋凝的病房门前。 乔臻说不出来那是一种怎样奇妙的感觉,但是他很喜欢。 疼痛霎时便消散了,那种明晰的愉悦和久违的轻快感占据了身体,就好像夏天练完剑后脱下闷热的训练服时呼吸到的第一口新鲜空气,喝下的第一口冰镇汽水。 他从医生那里得知,自己和蒋凝的信息素匹配度很高,所以蒋凝的信息素能暂缓他的疼痛。 于是结婚的计划应运而生。 他不是没想过只把蒋凝当玩物一样豢养在身边,不必用婚姻来束缚自己。可是他已经失去了自己最喜欢的人,年岁渐长,和谁结婚在他看来都没有什么所谓了。 况且医生说他的旧疾可能会伴随一生,那就这么办吧,和蒋凝结婚,把这个脆弱的,始终用依恋的眼神望着自己的Omega,当成自己的止痛药。 乔臻以为自己不会记得和蒋凝求婚的那天,但现在回想起来,他却发现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仿若发生在昨日。 没有什么盛大的排场,他甚至没有准备婚戒,只是坐在病床边,轻轻唤了蒋凝一声。 蒋凝微微歪着头,做出一副侧耳倾听的姿态。 他看得出来蒋凝困了,眼睑微红,眼里是因为困倦打哈欠而产生的泪。 有那么几秒,他想着是不是要换一个正式一些的场合,找个恰当的时机,至少等蒋凝出院。 又想着如果现在求婚,会不会太过唐突,以致引起蒋凝的怀疑。 可是还没等他斟酌完全,蒋凝便开口道:“你要说什么呀?” 话里的词语粘连在一起,粘稠得像一碗浆糊,仿佛幼儿的牙牙学语。 他没能听清楚,看见蒋凝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睫毛扑闪扑闪好像马上就能睡着,于是想也没想就握住了蒋凝的手,脱口而出说:“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蒋凝立刻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问:“结、结……结婚?” 他似乎花了一会儿才明白结婚的含义,慢慢红了脸颊,低下头去,片刻后轻声地说了“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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