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其实可以轻而易举地毁了这个孩子。 他锁住乐乐乐的仓促身影,看他跑出去几步,灵巧得像一尾鱼,一眨眼就能滑入狂热的人群,当真是如鱼得水。他又想起两个月前,他坐在这方等人,那个小孩像一团火朝他扑过来,热腾腾地搂着他亲亲昵昵地叫“爸爸”。 他欺负了人,去给他带夜宵,柳不致看着他脖子上的挠痕笑他老房子着火,他笑着回,可不是! 结果他烧了,回去人都跑了。 “果然是老了,居然爱回忆往事。”教授自嘲,人生若只如初见啊! 他重新拿了瓶酒,懒得分辨那个杯子是自己用的,仰头灌了下去。 乐乐蹲在舞池中间,借错乱的人群遮挡自己望过去的视线,那样赤纯粹裸的火热,不加掩饰的依恋。 他看的那个男人在仰起头喝酒,性感的喉结在灯光下滚动,暧昧的液体自唇边落下,顺着脖颈的线条滑入散开的衣服里,让人想成为那滴酒,被他吞入腹中,或在他身体上消逝。 乐乐舔舔嘴角偷偷地笑,扭头跟旁边一个小基佬吼,“看什么看,那是我男人。” 他把自己哄好,抢了小基佬一个彩色的气球,又朝教授那边跑过去。 “爸爸,送给你。”他一屁股坐在教授腿上,头凑过去亲教授的嘴角,呢喃道,“我也要喝酒,爸爸分我一点……” 说完,他咬住教授的唇,痴迷吻了上去。 不管你在顾虑什么,我都想把一颗心完完整整地给你。 义无反顾,至死不渝。
第41章 告诫 拥挤喧闹的人群到点散去,教授说要带乐乐乐去一个地方。 酒吧居然还有负一层,那是乐乐乐没见过的世界,新奇,怪诞,压抑,每一步都秩序井然,他跟在教授后面走得小心谨慎。 穿过走廊拐角进入下一层,暗红砖瓦的墙面,墙上挂着各色不知是装饰还是能使用的鞭子链条,禁欲又放肆的装潢风格让这里显出强硬的阶级感,半开放半私密的隔间,恍惚间已经统治与臣服的欲望在不知觉中到了巅峰。 乐乐有点害怕,心里又有些雀跃,紧张的拉着教授的衣角,任他把自己往角落的一个卡座处带。 三方的沙发只坐了一个人,这人腿上伏了小宠物,跪在地上安安静静地抱着主人的腿,在路予方的抚摸下一点动静也没有,像只忧郁到失去生机的猫,让人无端的心里一颤。 他们下来的动静不小,但路予方像是没看到这边的情况,专心抚摸身上的宠物,直到教授问“小梦好些了吗”,他才把视线移开,摇摇头对身上的人说,“沈先生来了,梦梦去打个招呼。” 语气是与面上温柔相符的安逸无害,一看就是个适合养猫的。 他养的那只猫缓缓的抬起头,苍白美丽的面孔,没有什么生气,像透明的瓷器,一碰就能碎开。等他转过头来这种破碎感到了极致,那双细长的眼睛里没什么亮度,蒙蒙的仿佛月夜的海岸,沉浮着一整片割裂的深蓝。 乐乐一惊,手不自主攥上了教授的裤角,从光影的缝隙里去偷看他的神色。这人太美了,美得让人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凌虐欲望,想把他撕开,弄碎,拼命毁掉。 小梦像从梦里惊醒,呆呆地望着自己的主人,又在他强硬注视下朝着教授看过来,一副卑弱的神情。 他张了嘴,可乐乐看他几番阖动,却总是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这种怪异的感觉让乐乐心头一紧,窒息般不舒服。 那是被人玩弄抛弃过的宠物,也可能从开始就没有被人好好对待,他可以同情他,可怜他,只是想不明白教授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见这样一个人。 他也要这样对我吗? “好了,你做的很好了,小梦乖,回你主人那里吧。”教授没有责怪,甚至耐心出言安抚,小梦的脸色依旧苍白,但似乎比刚才好了一些。他快速地趴回了路予方的膝头,找到合适的位置就不愿意再动一下。 乐乐像梦游一样跟着教授走了一圈,到了酒吧后面的房间,他又问,“我们回去睡吧,可以回去吗?” 他惦念着房子里的那些东西,他的花,他的蜡烛,他绞尽脑汁想出来的那些话,还有那桌子菜,明天就不能吃了吧…… “你对我太过依赖了。”教授说。 房间里还没来得及点灯,门外走廊的光微弱透进来一些,随即被黑暗吞噬,那阻隔的半扇门看起来冷酷得不近人情。 他在警告我。乐乐乐心想,可是我不怕。 “这不是依赖,这是你说的占有,我喜欢你,我需要你,我想要一直陪着你。” 教授沉默,今天他总是在沉默。 他恍然意识到,当年年少无知算的那一卦,他用了半生去放下,却在不知不觉中被乐乐乐捡了起来,替他背负着,时不时就担惊受怕。 “小傻子,我比你大很多很多。”教授抱着他,一下一下摸他的头,再说出来的话就有些不明的意味,“你这么依赖我,以后一个人怎么办呢?” 欲望叫嚣着要被满足,满足之后,会催生出更多的欲望。安全感亦是如此,看似只需要一点点,却永远都不会填满。 控制和占有,温柔和痛苦,需要与被需要,依赖和迷恋,心灵的慰藉和肉体的满足,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却切切实实地掌控着一个人的安全感。 像密密麻麻的藤蔓,不知不觉就攀附了整面高墙,把原色的墙面遮得密不透风,越多就越紧绷和窒息。 得到的越多就越容易依赖,失去也越难以见光,他不想自己养的小孩,像那面掩藏在他庇护之下的高墙,有一天他干枯倒塌,里面污迹斑斑,趋于腐烂。 “可是,我才十九岁啊。”少年挣脱温柔束缚的怀抱,黑褐色的眸子像琉璃一样聚着光,他神色坚定,眼里却升起哀伤,“我会长大的,你等等我行吗?行吗!” 我才十九岁,所以我什么都不怕。 哪怕喜欢你是飞蛾扑火,我也要竭尽全力,站在你的身边。 少年无畏,只有自己可以伤害自己。可那个人若是比自己还重要呢? 所以,求你再等等,我会长大的。 那时候我无坚不摧,你就可以肆无忌惮伤害我,占有我,或者依赖我。 “我要回去!”他一把推开教授,问得不依不饶,“你真的不回去吗?” 教授伸出的手愣在半空,他第一次对乐乐不知道说什么,他知道房子里有一份惊喜,他知道小孩肯定很用心,也知道他的小崽子迫切地想把自己交给他。 可是…… “乐乐,我想,我们都需要再冷静一下,把时间拉长一点,考虑的问题多一些,再来决定我们的关系怎么样?” “我不需要。你真的不想回去吗?”他颤声。 “乖,我需要。”教授又去抱他,被他推开。 “不,”乐乐吼他,“我不,你不回去算了,我自己回去。你不要跟我说话了,我烦死你了……” “不管你在想什么,你记住,是我乐乐乐先来招惹你的。你做什么,都没有错!”他说完就跑了,出去时撞了下墙,踉跄着出了酒吧。 教授往前追了几步又停下,无奈一笑,给柳不致打了个电话,和衣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头顶那一盏圆灯。 他今天太懦弱,太无力,几次抓不住小孩的手,还要他反过来解围。 “乐乐还小,你们才在一起一个多月,他离开你,不过难过一时,他现在受伤还能去通过别的途径消解,可多年后,他丧失了年轻的一切,还要一个人承受岁月的侵蚀……” “哪怕难过几个月,几年,都好过独活十六年,对吗?” “沈先生,乐乐不懂,你明白的啊,年轻是多么难能可贵,他本可以去遇见一个各方面都更合适的人……” 教授捂住眼睛,眼前还是一片惨淡的光影。 是啊,他的男孩那么年轻,还拥有许多试错的机会,受的伤会很快治愈,他生命里会出现更加绚丽的色彩。他离开他,总有一天,会遇见一个与他年纪相仿,阅历相似,爱好相同的人,他们会一见如故,相伴到老。 可是,沈时洲,你也有这样的机会吗?你甘心吗?你不想绑住那个小崽子,让他陪你过完余生吗? 教授摇头苦笑,果然酒精麻木人的灵魂,再卑劣的想法都会滋生,可喝再多的酒,都抵不上小孩一句“回家”来得醉人。 他想,他其实可以现在回去,让小孩认主,就算一直吊着他,不承诺什么,那个小傻子也会跟他一辈子。 “沈先生,算我求求你,只有您有法子让乐乐离开你……” “沈时洲,你在干什么!”柳不致拦住教授,把他往床上带,“消停会儿吧,才把你家小祖宗送回去呢!还拿伞扔我,少爷像缺伞的吗?” “我舍不得啊……” 舍不得他独活,也舍不得让他难过几个月几年。
第42章 委屈 乐乐回家看到自己弄的那群东西心里委屈,气得摔门进了卧室,他恶毒地想,不回来算了,把这些留着气你,那些话这辈子你都别想再听到。 过一会儿他又沉着脸出来收拾,菜和蜡烛全打包扔了,花都扔楼顶没人的天台去。但那天台又小又脏,灰扑扑的,他搬上去又给搬下来,给林越打电话,让人天不亮跑来给他搬花去养。 “不是叫你脸皮厚一点吗?你连个老师都搞不定,白瞎我给你做那顿饭……”林越睡眼朦胧,上来就劈头盖脸说了他一顿。 “你还撤了干吗?留着呗!让他看看,薄情寡义,留着让他良心受到谴责——” “林越哥哥,不要说了,我困。”他闹腾半天,精力仿佛被透支,看着林越走了就垮了,靠着墙一步一步挪,挪到沙发就走不动了,抱着上面的娃娃盖着脸迷迷糊糊地睡了。 他脑子里全是小梦那张挥之不去的脸,在寂寞如雪的夜里拼凑出破碎的身影。而他梦里让他魂牵梦萦的那个人,早就融进了他的生命。 “你把我丢了我也认了,你他妈倒是先要我啊,吃都吃了,装什么大尾巴狼……” 乐乐捶床,他气得想打人,又像砸在棉花里,浑身卸了劲儿,软绵绵的烦死人。 教授绝对回来了,他记得他昨晚是躺在沙发上的。他才不信他梦游能游到床上去,还盖了个被子。 “沈时洲你个王八蛋,你说过的,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会放我走。你要自私一点,说到做到啊!” “我在家守着,你如果不要我,你也别回来了,混蛋——” 他在家自闭了两天。 第一天,把教授调教室里能拆的东西都拆了,一箱一箱往外面搬,还趁机清理了好多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乐乐中午去找了那个替教授监考的老师,拿回了自己不及格的卷子,那个女老师一脸可惜地望着他,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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