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心剧院你还记得吧?”卢靖问道。 周桦点头。 “那是我划下来给彦云练手的,那康武街直接被兰心盘活了就是他出师的证据。” 难怪那段时间卢爷一反往常地经常跑来公馆办公,原来就是为这事。周桦顿悟。 冷眼看着木门关闭的卢靖才转头,嘴唇就被扑上来的董彦云封住了。 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吻吓得僵在原地。 董彦云狼狈地后退,却又被卢靖按住脖子开始更激烈地吮吻。 “光教你做生意,没教你怎么亲嘴了。” 被调侃得满面通红的彦云擦了擦微肿的唇,一步跨坐到男人微硬的胯上,两手圈着卢靖的脖子说:“不要你教。” 卢靖一遍遍地抚摸着彦云细瘦的脊椎,微眯着眼睛享受两人难得的和平共处。半晌,他抬手将彦云柔软的碎发拨到耳后笑道:“长大了。” “十八岁的时候也不小。”董彦云不忿地回嘴,“老家伙看谁都小。” “就比你大些,换了别人还能喊我声哥哥,天天老家伙老家伙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哪来的中年登徒子强摘了青果子呢。”卢靖笑着刮了刮董彦云小巧的鼻尖。“恃宠而骄。” 董彦云不言语,只是将脸埋进卢七颈间。 “你刚来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拿你怎么办。”卢靖回忆起初到公馆的彦云。那时的他,身型瘦小,墨瞳里满载着惶恐,只是瑟瑟发抖地坐在一边,任由桌上吃食茶水变得冰冷也不碰一口。秋天荆洋里天气无常,让走也不行,劝留下又嫌过了头。“现在是真长大了,都愿意主动帮我处理事务了。” 卢靖闻着彦云惯用的茉莉花皂香,闭上眼继续道:“要知道我受伤了你能这么乖,我多受几次也无妨。” “别说浑话。”董彦云颤声回道。 “受伤都能有这般待遇,要是哪天我死了——” “住嘴!”董彦云抬起头瞪着男人。“你要是疼昏头了,我让约翰来。别刚醒来就说这些晦气话!” 卢靖以指抚过彦云泛红的眼眶,问:“彦云,保险柜你打开了吗?”他见彦云的嘴唇翕动了几番后又抿紧不语便继续问,“拿到公章的时候有没有看到里面的信封?” “……没看到。” “你看,当时盘活兰花剧院的时候,我给你提的问题你半点没改。都快二十一了,这表情总藏不好。”卢靖用手拭去彦云眼底蓄的泪水,“彦云,我再没有什么可教你的了。” “如云亏损……不是我的错。”彦云深藏心底的委屈与泪水一同决堤,“我不知道,我能做的都做了……我不知道我哪里错了。” 卢靖看着自己如珍如宝的人哭得如此委屈,心里也觉得烦闷。这一年间他虽忙得团团转,可也嘱咐了周桦和其余人手要时刻注意如云的动向。但这群人却都以为是董彦云无能过了头才导致的亏损,在他无奈与彦云断开联系时,什么都没报告。 “如云客人也不少,但是每次一有盈利,原材料就涨价……”彦云抽抽噎噎地扑在卢靖怀里诉苦,“我想打电话给你,我想问你是怎么回事,他们却总说你没时间。” “不是你的错。”卢靖轻声哄道。 “这次你受伤,有好多文件的数不对,我都找出来了。”彦云抬起头抹泪。他像向长辈邀功的小孩一样一件件数着自己认为做得“有价值的事”。“我知道你中枪的事情不对劲。卢靖,你别让我走,我长大了,我能帮你的,我帮你查伤害你的人。” “彦云,这件事已经定好了。明年开春,不会再改。” “我不走!”董彦云指着自己左手上那两道狰狞的疤,“这两刀是我帮你挨的,这只手我这辈子都用不了了。你要负责!” 卢靖平静地回道:“你这辈子都不会缺吃穿用度,我卢靖发毒誓。” 这句回复击碎了彦云强撑着的自尊心。他流着眼泪,瑟瑟发抖地哀求道:“我不想走……阿靖,你若当真这么讨厌我,你不要再来也可以。就再让我在荆洋里待多两年,五年一到,我马上离开。” “彦——” “卢靖,你心里是不是没有我?” 秋夜月光洒入房内,盖过了昏暗暖光。 卢靖将目光自董彦云憔悴的面上移开,他盯着翻飞的素白窗帘,半晌才缓缓开口。 “违约金你随意提,但我的决定不变。我们之间的合同从明年开春起就作废。” ---- 两人的去留拉锯战在第八章 正式结束。 下周见!
第10章 九 === 卢公馆前,三拨人正隔着一道铁门叽叽喳喳地吵架,此举不仅引得租界的行人侧目,就连路上行驶的车辆都慢了下来。 浑然不知外头乱况的嘉慧刚忙完就听见门僮传信,说外头有两拨人要争着见董少爷,她细问下才知道里面就有一个邱玥。还没等门僮传完话,她就竖着眉毛夺门而出。 邱玥面容扭曲地指着与他一同站在铁门外的女人,厉声质问:“凭什么她能进我不能进?” “哎哟,我活了这小半辈子,见过热脸贴冷屁股的,还没见过特意来找屁股的呀。”女人调侃完,身后的随从们纷纷发出嗤笑声。 “王叔!”嘉慧见这两边怎么都不肯消停,吵闹声还越来越大,只好摇着手骂道,“去去去!说了谁都不见了!有什么好吵的?” 女人平素里察言观色惯了,一眼就识出这小姑娘至少是能说上几句话的,转怒为笑,点了点头就开始招呼随从拿出几个礼盒。 “幸会,幸会。请问你是……董少爷的贴身仆人吗?” 黛眉红唇,粉面和隔着数尺就能依稀闻见的脂粉味与身上质地极顺滑的旗袍料子形成了略微滑稽的反差。被董彦云熏陶过一番的嘉慧一眼就识出这名女子的出身和她一样低微,但仍因为些什么原因过得不错。 “来,过来。”女子朝嘉慧招了招手,拿起一方礼盒就递了过去。“我一看就知道你是。虽然你没见过我,但我认识你主子,也听说过他今年找了个机灵的女孩儿当仆从。”她见嘉慧的防备有所松动,急忙摇了摇手里的礼盒。“我知道你跟董少爷一定不愁吃穿用,但是他毕竟是男人,哪里懂女人喜欢的家什?这里面可都是舶来品,市面上最好的,衬得上你,你也一定喜欢。” 嘉慧咬着唇,犹豫着摇头默拒。 果真是忠仆。女人心知利诱无用,只好转而道:“那麻烦你跟董少爷传个话,就说——万岚想再见董少爷一面。” “哎哎!你们骗人!那姓董的醒着呢!”邱玥指着公馆二楼骂。 当人们的视线被吸引过去时,独留一扇紧闭的窗和仍晃荡着的素帘作应对。 “你眼神这么差劲呢?”嘉慧嘲讽道。 宅前再起的吵闹声被缓慢走下公馆大门台阶的男人缓下来了。 董彦云里子套着薄衫,只简单套着件玉绿色的睡袍,面上噙笑走近。“怎么不先打个电话来?” 邱玥刚张嘴就又被打断。 万岚的笑就跟那盛春绽放的花儿似的回道:“还是先来的好,就怕卢爷不给我进来跟你叙叙旧,我还能给你添置点东西——就是你别嫌弃,我这里的东西自然比不上卢爷的好。” 听到卢靖的名头,董彦云的笑淡了下去,他摇了摇头:“有你这份情就够了。”指使下人开铁门后,他像是忘了自己掉了几个钢镚似的,头也不回地让邱玥也跟着进门。 “去温室吧,今天太阳挺好,荣记饼家也送了些凤梨酥来,配茶正好。”董彦云与万岚并排走着。 “你是公馆主人,你说了算。”万岚扭头见到彦云薄薄的耳垂位置比记忆中的要高,笑着说,“都一年多没见了,我还真不知道男人过了十八也还能窜个子。” “是比刚来的时候高不少。” “唉,论身高,南方男子体质单薄些,还是比不过卢爷,他那个子吓人的哟,当年我第一次接他的时候,还以为他十八有余了呢。” “你这到底是在说他高还是骂他长得老?” 两人的低笑让近期死气沉沉的公馆有了些活气,一行人很快就在簇锦团花中落座。 秋日蒙阳在玻璃顶的折射下变得恰到好处,金光均匀地洒在点心桌周围,照暖了微凉的气温。鲜花绿植簇拥着白色鹅卵石道,一路延伸到圆桌和身后盖着绒布的钢琴边。 久不出门的董彦云懒散地伸了个懒腰,随后便像骨头从体内尽数抽出般,眯着眼,抱着雪白的小猫,倚在软塌里等待下人布置点心和茶。 邱玥见谁都不打算说话,便放下茶杯。“姓董的,我告诉……” “这个温室好看吗?”董彦云打断他,却又无意要听邱玥的回复,悠悠回忆起往事,“我刚住进来没多久,卢靖就托人海运了一架钢琴来,可是公馆里的家具都不好挪动,他就干脆让人把院子里的百年老树给拔了,连夜送到庙里去,差人在三天以内,不眠不休地在原地建了这座温室给我。” “但是……” “我身子弱,一年下来,这大病小病总要都过几遭。每一次生病的时候我都吃不下饭,咽不下药,卢靖每次都搂着我,一小口一小口地将药渡进我的嘴里,他从不嫌麻烦,更没有抱怨过、打发下人来替他照顾我。”董彦云放下小猫,把狰狞的左手展示给两人,“当年我为卢靖挡了一刀,这一刀下去,别说钢琴弹不了,我命都差点没了——我一睁眼的时候,看到的是卢靖布满血丝的双眼和长了胡茬的下巴。你们都是跟过卢靖的人,这样不得体的卢靖,你们见不到。” “那又如何?你……” “你跟的是全荆洋里最有头有脸的人物,身边自然不少豺狼虎豹盯着想分块肉吃吃。相信你平常也照镜子,知道我与你相貌有几分相似,再联想起这一年卢靖对我的冷落,你是不是……以为你也能过这样的生活?” 董彦云说完,似笑非笑地指了指他面前青花瓷盘中的糕饼,再执筷在空中点了点对面两人的。 酥饼的制作工艺极为复杂,即便是最好的饼家,为了出量,它们总是要牺牲一些卖相的,而邱玥和万岚两人的洁白瓷盘周围,稀落落地沾了些金黄色碎屑。 邱玥捏紧手中变得温凉的茶水,目光缓缓移动到董彦云青花瓷盘中摞得齐整的光洁酥饼,再抬眼盯着对方手中还冒着热气的新茶,面色愈发苍白。 董彦云觉得自己就好像那些深府小院里的幽怨大房,赶在一群小妾面前耀武扬威,可笑得很。他自嘲地笑着啜了口茶水,“可你不知道在卢靖冷落我前,我经历过什么。” 只听当啷一声,万岚的旗袍上洇着一大片深色,正低着头,语气焦急地不断跟仆人致歉。 作为一家之主的董彦云对此并未作反应。他以叉为刀,切出一小块酥饼,抿在嘴里看着对面的乱象,待酥皮和香软豆馅都一一融于舌尖,缓缓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管我怎么隐姓埋名、行踪多隐蔽,卢靖安排了多少人手保护我。一年前,我被贼人掳了去关了几天,在这几天里,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我面前杀了一个又一个的随从、保镖,只为了让我说出卢家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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