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房子是裴嘉南租的。当初他们从淮大毕业的时候,章恒让裴嘉南搬到自己那里去住,他本来就是淮市人,家里早就给他在淮市买了房子。可是裴嘉南拒绝了,非常坚决地自己租了房子,最后章恒妥协了,每天不住自己的豪宅,反倒是跟着裴嘉南一起住这出租屋里委屈着。 章恒拗不过他,就连帮他出房租的提议都被裴嘉南否决了。所以虽然章恒在这里住了两年,但这出租屋从严格意义上来讲,是裴嘉南一个人的。 章恒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和我有必要这么客套么?” 裴嘉南沉默着,没有说话,这沉默却已恰当地表达出他的态度。忽而,他的右肩一沉,是章恒倾身过来,抱住了他。 “南南,我爱你。”章恒低声说,“不要和我分手。” ----
第4章 = 章恒几乎是在用恳求的语气和裴嘉南说话。 从认识到在一起,这么多年,裴嘉南从来没见过他这么低声下气的样子。 虽然从前他们之间偶尔产生一些小矛盾,都是章恒来主动来哄他,可他那时哄人的模样是嬉皮赖脸的,却又带着几分知道一定会得到谅解、一定会和好的有恃无恐,从来不是这么低的姿态。 裴嘉南刚睡醒,头还晕着,脑子此刻也不是很清醒,看见他这样,微微晃了下神。 这个拥抱太熟悉了,带着温度,六年他们拥抱过无数次,说一点儿不贪恋那是骗人的,但再留恋,以后也没有了。 过了片刻,裴嘉南才回过神,抬起手,推了章恒一下,实在推不开就放弃了,他垂下眼,轻声说:“我也不想和你分手。” 章恒的眼睛瞬间亮了,可是还没等他高兴一会儿,裴嘉南又说:“你能不结婚吗?” 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心里突然像是崩塌了一角。 ——他违背了他的原则。 他不应该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在知道对方要结婚之后,应该坚定地和他分手,不做他想。 虽然他知道自己最后会选择什么,但脱口而出问出这个问题,代表了他内心的松动,代表了他留恋这份感情,原则和底线都有为此退后的趋势。 章恒听了这话,抬起头来,表情十分尴尬,一副没措好辞的样子,只是柔声叫他名字:“南南……” 还没等他说出什么,裴嘉南自己先清醒了,打断他道:“你别说了。” 他一看他的表情和语气,就知道章恒要说什么了。事情无可转圜。 但纵使有转圜的余地,裴嘉南的性格和原则也不能容许自己再和章恒在一起。刚才他那么说,只是因为睡眠和发烧让他变得迷糊和不清醒,一瞬间晃神,说话没过大脑而已。 裴嘉南突然伤心起来,比昨天在咖啡店里还难过一百万倍。 他的体温仍然不正常,本来雪白的双颊都被烧得微微泛红,但还算平静地把刚才的事情揭了过去:“正好你来了,这里还有好多你的东西,从前留下的,你收拾一下,把它们带走吧。还在原来的位置,我没有动过。” 章恒之前是天天和他一起住这出租屋的,这里放着他不少东西,从衣物到日常用品,其中的高奢不少,分手了,自然得拿走。 章恒一听这话,是真的要跟他桥归桥路归路划清干系了,心下更慌,他分明是来和好的,不是来把关系断干净的! “……南南,你真的要跟我分手吗?”章恒沉默了片刻,语气安静了下来,但还抱着裴嘉南不松手,“认真的?” “我真的不明白,那只是一张纸而已,你为什么把它看得那么重要?我还爱你,你还爱我,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就因为一个结婚证,那能代表什么?” “六年的感情,对你来说毫无意义吗?你怎么能说分手就分手?你真这么绝情?” 他的语气带着极为认真的困惑,还有明显的痛苦之色。 裴嘉南突然觉得十分可笑,不知道对方理从何来,可是嗓子和太阳穴都痛得难以忍受,听了对方这番话,更疼了。 最终,他只说了一句:“我不想当男小三。” 章恒僵住。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生病时特有的鼻音,还有疲倦和伤心,被压抑的一点儿哽咽。章恒张了张口,却又哑了火,有些不知所措,看见他烧红的脸颊,抬起手想摸一摸,裴嘉南偏过脸躲开了。 “我妈妈刚才给我打电话了。”裴嘉南又说。 章恒:“阿姨……” “别再去打扰我妈妈。”裴嘉南打断了他,因为章恒的愣神,这一次他再一推对方就松手了,他挣脱了对方的怀抱,“我们俩分手了。你的东西如果你不想拿的话,过两天我收拾好,给你寄同城快递。” 章恒还想再说什么,可裴嘉南却咳嗽了起来,咳得满面潮红,眼睛都湿了,他看得心软,不好再争辩,却也不想听他的分手,只想把这事先按下不提:“你别说话了,先躺下休息,我在旁边看着你。” 裴嘉南躺下了,却在章恒再一次伸手想摸他额头温度的时候转开了脸,他的声音哑、轻而闷,但很坚定:“不要你照顾我。” “我不想看见你。”这一句话说得像是强硬、油盐不进的拒绝,可是带着鼻音的声音凶不起来,简直像是哀求一样。 章恒愣在原地,可是看见裴嘉南生病时这副脆弱的模样又心疼万分,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他从前就从没有对裴嘉南说过一句重话,六年,是真的哄着宠着过来的。 裴嘉南闭上了眼睛,真的不看他了,他本还想再待一会儿,可是接到了父亲的电话,质问他人跑哪儿去了,叫他来商量婚事的细节,章恒又看了裴嘉南几眼,无法,只好先走了。 这一觉睡了很久,裴嘉南醒过来的时候,手机已经快被打爆了,他摸过来一看,已经上午十点多了,早过了上班时间。 他先给方鸣回了电话:“学长,我……” “出什么事儿了?”方鸣先抢道,听声音都能感受到他的着急,“还是再联系不上你,我都要去你家逮人了。” 裴嘉南表示了歉意。 方鸣说:“你这嗓子跟破锣一样,确实是生病了吧?昨天还强撑着来上班,啧……你老板现在准你的假了,在家好好休息吧。” 裴嘉南道了谢。 他今天本来也没想再强撑着去上班了,他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热度还没完全退下去,再加上昨天晚上见到章恒说了那些话,他身心俱疲,现在提不起一点儿劲来做事。 他下了床,刚走到卧室门口,听到玄关处传来开锁的声音,心下一惊,扶住门框,不知所措地顿住了步子。 郑书音拎着外卖盒打开了门,看见裴嘉南站在卧室门口,一副随时都会昏过去的病弱样子,惊讶道:“起来了?再回去躺会儿吧。” 裴嘉南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章恒,不是章恒就好。 郑书音也是有裴嘉南出租屋的钥匙的,作为裴嘉南在这个城市最好的朋友,铁磁儿,当初裴嘉南放了一把在她那备用。 裴嘉南咳嗽了两下,说:“不躺了,躺了太久了。你怎么过来了?” “还说呢。”郑书音把那把备用钥匙扔鞋柜上,“早上给你打电话你不接,我不放心过来看一眼。你还说睡一觉就好了,结果呢?还不是得我过来照顾你?真让人操心。” 裴嘉南从小跟她一起长大,他是校服扣子要扣到最上面一颗、一丝不苟的好学生,郑书音是那种整天逃课、打架斗殴、不学无术的不良少女,他俩能成为死党纯属是老天安排,让他俩从小在一个大院里长大。 从小到大,裴嘉南不知道给她收拾了多少次烂摊子,“真让人操心”这种话还是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两个人的角色掉了个个似的。 裴嘉南觉得好笑:“不好意思,真是辛苦你了。” 郑书音拉开餐桌椅子,把手里外卖盒盖子掀了,推到裴嘉南面前,她带的是适合非常适合病号喝的小米粥,软糯香甜。 动作间,她碰到了裴嘉南的胳膊:“比我早上来的时候温度低了点,你吃点东西,待会儿再测一下吧。” 裴嘉南说“好”。 他想起什么,在鞋柜和餐桌还有茶几上都看了几眼,除了郑书音的那把钥匙,没有别的钥匙。 章恒好像没有听他的话,把钥匙留下来。 这让他坐下来喝粥的时候眉头仍是皱着的,腾腾的热气带着米香扑在他脸上,郑书音坐在对面翘着脚看他,蹙眉的模样苦大仇深,觉得他惨,又觉得挺新鲜。 作为一个损友,她说:“这么多年,我还没见过你这种表情呢,苦着一张脸,感觉我欠你十万块一样。” 郑书音撩了一下长发,明知故问:“失恋对你打击这么大哈?” 裴嘉南松开眉头,继续喝粥,他确实是有点饿了——郑书音跟他不一样,这不良少女从小学六年级就开始早恋,刚离开家到千里之外的城市上大学就仗着距离优势打不着她,立刻跟家里出了柜,到现在前任都能凑好几桌麻将了。 分手这件事,对郑书音来说跟吃饭似的,她当然没法跟裴嘉南的伤心感同身受。 裴嘉南学着她的语气,平静地说:“是的。谢谢您的关心哈。” 他在章恒面前镇定自若,冷静得像块冰,可是在好朋友面前,很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确伤心。 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郑书音又好奇地看了他好几眼,没忍住,问:“你还爱他吗?” 裴嘉南手里的勺子一顿。 “你现在这么难过,是因为你爱他吧。”郑书音说,她是真的好奇,“我之前听你说,他也不想跟你分手,想那边结了婚,但还跟你继续谈恋爱……他要是一直缠着你,又来找你,你会不会一心软就同意了啊?” 裴嘉南放下勺子,抽了张纸擦了擦嘴角:“已经找过了。” “什么?!”郑书音惊讶道,连忙追问,“什么时候?然后呢?” 裴嘉南一个一个答:“昨天晚上。他是还不想分手,但我拒绝了。” “我跟他在一起六年了,当然难以割舍。”他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一样,“我又不是机器人,没有感情。” 郑书音想了想,代入了一下自己,附和道:“确实。养条狗都该养出感情了。” 裴嘉南:“……”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比起爱,他更像是已经成了我人生的一部分,我早就习惯了有他在。就好像我每次去奶茶店都点全糖少冰的奶茶一样。” “我当然可以不喝珍珠奶茶,但是习惯是很难在一朝一夕之间改掉的。”裴嘉南盖上了粥盒的盖子,轻轻垂下眼睫,叹了口气。 ……只能慢慢来,慢慢把有章恒的习惯变成没有章恒的习惯。
47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