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嘉南听了这话无奈地笑。 郑书音这几天也总是说要给他介绍男朋友,她认识的全是男模,别的不说,脸和身材肯定过得去,但裴嘉南现在哪儿有心情这么快开始一段新恋情,全都拒绝了。 夏季秀展已经顺利结束,裴嘉南觉得自己贡献度太小了,而且刚请了一段时间病假,又要请假出国,方鸣倒是无所谓,没怎么考虑就准了他的假,裴嘉南却不好意思地说:“走之前我会把秋冬季的设计定稿的。” 方鸣哈哈笑:“不急。说不定你到外面走一走,会有新的灵感呢。” 老板人实在太好,裴嘉南都不好意思了,很感谢地点了头。等待离境手续办理完成的这些天,章恒倒是没再出现过,不知道是不是忙着陪他的未婚妻去了,裴嘉南度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 离开淮市的前一天,他久违地出去逛了逛,乘公交车坐到底站,郊区苍翠的山峦出现在眼前,绵延起伏,山腰之中隐着一座古寺。 他拾阶而上,到庙中吃了素斋,焚香叩拜。上次来这座静居寺的时候还是四五年前,顾熙女士到淮市来看他,他陪着母亲一起来的。 裴嘉南并不信神佛,但佛寺之中梵音悠远,钟声阵阵,让人心生安宁的氛围,他十分喜欢。 今日并非周末和假日,静居寺的游人稀少,裴嘉南看到寺中有求签的地方,也上去求了一支。 他把自己选中的签递给和尚,等待对方解释。 和尚道:“施主是想问财运,情路,还是疾病?” 裴嘉南想了想说:“婚姻。” 和尚垂目,神情无悲无喜,过了片刻,才缓缓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裴嘉南一怔。 莫强求么? 也对。他是个同性恋,本来就跟主流格格不入,居然也想有完美的婚礼,获得所有人的祝福,真是……痴心妄想。 “您现在的对象并非良人,有缘无分,恐怕难偕白首,若是强求,只怕亦不得所愿。”和尚又道,“不过,不必难过,很快您以后还会遇到别的人,佳偶天成,有情人终成眷属。” 裴嘉南沉默片刻,只把那后半段话当作客气,毕竟不能让香客太失落,一点儿希望都不给,打一棒子还要给个甜枣呢。 他很领情地点了下头:“多谢大师吉言。” 这解签居然准得离谱。裴嘉南是个无神论者,可是此刻却突然相信了有冥冥之中的注定这回事儿的。 命里无时莫强求,裴嘉南觉得,这说的是婚姻,也是章恒。 冥冥之中注定,他和章恒没有缘分,不能一起走到人生的尽头。 ----
第6章 = 经过十个小时以上的飞行时间,裴嘉南落地在伦敦希思罗机场。飞机抵达时,正是黄昏时分,裴嘉南睡了很长的一觉,摘下眼罩,窗外已经是迥然不同的异国风景。 他没有带太多行李,拎着一只很轻的行李箱,从机场赶往酒店check in。 他住在兰斯伯瑞酒店,靠近伦敦市中心的海德公园,非常热闹,希望繁忙的都市生活能让他没有闲暇去胡思乱想。 酒店从布置到服务都非常英式,环境华丽得像是宫殿,空气里都飘浮着某种淡淡的玫瑰香味,甚至还有专门的管家为顾客服务——裴嘉南想起,这家酒店的前身原来似乎确实是某位贵族的府邸。 虽然这家酒店的餐厅是米其林一星级的,裴嘉南没有要精打细算省钱的意思,不至于去吃炸鱼薯条,但米其林一星也没能满足他,他大概天生长了一个中国胃,在服装和时尚上他能够接受西方现代派的审美,可是饮食方面,他觉得英式红茶不如国产的茉莉花。 不过好在他不认床,躺在风格华丽的房间里,因为漫长的旅途带来的疲倦,很快睡着了。 裴嘉南一连在酒店待了好几天,每天大多数时间都闷在房间里倒头大睡,只有一小部分时间,他走出酒店房间,但只在酒店附近逛了逛。 出发来英国前的一段时间,他都一直没有睡好,这其中有章恒一直来纠缠的原因,也有他自己的原因。他待在那个和章恒同居过多年的房子里,回忆像是把他禁锢,无法放松,哪里都能让他想起,来到异域他才能真正放松片刻,好好睡一觉。 专门跑到异国他乡的酒店来睡觉实在奢侈,裴嘉南把精神勉强补了回来,就想着要计划到处游览一番了。 他在某天早上接到了郑书音的电话。 伦敦和国内的时差有七八个小时,裴嘉南起床的时候,郑书音那边是下午。 “嘿,怎么样?”郑书音问,“伦敦好玩吗?” 裴嘉南坐在餐厅里,服务生问候了他早上好,给他上菜,前菜主菜一道一道,井然有序。 裴嘉南如实相告自己这段时间都在酒店里睡觉的事情,说:“我什么地方都还没去呢。” 郑书音咦了一声。 “干嘛?”裴嘉南拿叉子戳着盘子里的鸡蛋。 “别的地方也就算了,不过你没去那边的酒吧看看?” 裴嘉南莫名其妙:“为什么去酒吧?”他从没有去过酒吧,根本没这爱好,不明白郑书音为什么会这么问。 “哎呀。你还非要我说清楚才懂,我说的是gay吧啊。”察觉到电话对面、千里之外的沉默,郑书音说,“怎么,你选择英国不是因为那边同性恋文化发达吗?不然干嘛不去法国德国意大利?地中海多好玩啊,英国有什么看头。” “咳咳!”裴嘉南被红茶呛到了,咳了个死去活来面红耳赤。 ……腐国的美名真是远渡重洋,声名远扬。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服务生先担忧地问道:“先生,是我们提供的早餐不合您的口味吗?” “……”虽然确实是不合口味,但裴嘉南觉得是自己吃不惯的问题,并不是米其林大厨做得不好,他摇摇头,对服务生露出一个微笑,等他离开才义正词严地跟郑书音说,“不是的。” “只是想来英国而已。”裴嘉南想了想,“法国意大利,也行啊,说不定我从伦敦离开,会买张去那不勒斯的机票,再去享受一下地中海的阳光。” “什么?!”郑书音这下震惊了,“你假期这么长的吗?方总同意了?” 她流下了羡慕的泪水。 裴嘉南也有点不好意思,因为这点不好意思,他昨天晚上睡前,穿着酒店的浴袍还在乱写乱画,脑子里并没有完整的想法,只是放空自己,随便画的时候更能抓住潜意识里的一些碎片化、不成文、不清晰的想法,让它们表现出来。 那些设计草图凌乱地堆在酒店房间的桌上,裴嘉南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用。 “好吧。”郑书音说,“不过顺便去见识一下英国gay吧也不是不可以嘛,说不定能艳遇几个金发碧眼的小帅哥,春风一度,你就会发现,什么失恋分手前男友,去他大爷的。这个世界大着呢,男人还不好找?而且以你的条件……” 裴嘉南听她满嘴跑火车地胡说八道,又是好气又是无语,他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问:“你以前都是这么度过失恋期的?” “我什么时候失恋过?都是我甩别人好吗?”郑书音僵了一下,还是嘴硬道,挂电话之前又嘱咐一句,“那你别忘了给我带礼物啊,我可不要机场买的。” 裴嘉南吃完了难以下咽的英式早餐,挂上相机出了酒店。 他在淮大读书的时候是摄影社团的成员,那时候还有很多时间拍这拍那,工作之后的这两年,相机都落了灰。这次来伦敦带的是宝丽来相机,他很喜欢按下快门,记录下那一瞬间的景色。 不同于别的相机,相片存进相机里,回去之后能够对它进行修图调色,百般美化,即时成像更能直接、毫不作伪地反映出那一刻的真实。 裴嘉南喜欢这种感觉。 他这次的旅行毫无计划,随性而行,吃早餐的时候才开始思考今天要去哪里。 虽然是休假,但作为一个设计师,他没有先去近在眼前的海德公园,而是先去了伦敦西区,这里是伦敦的购物天堂,他看了看牛津街的当季时装和新品,又在伯灵顿拱廊挑了一瓶香水,作为郑书音的礼物。 午餐被他潦草地打发了过去——裴嘉南不觉得米其林餐厅和便宜的西式快餐差别很大,既然如此,还不如随便吃点。 他捏着汉堡,心想,要不还是去China Town吃饭吧,反正也不远。 裴嘉南从摄政街步行到了特拉法尔加广场,他不赶时间,不是需要完成旅行社计划表上的任务的游客,就这么慢慢走,慢慢看,能看多少风景就算多少,累了就停下。 伦敦的建筑大多是灰黄色的,有种极尽奢靡之后、浮华褪去、黯淡下来的沧桑和安然,带有风霜和岁月的痕迹,见证了百年的历史兴衰、朝代更迭。裴嘉南曾经对玫瑰战争很感兴趣,来了伦敦倒是很想去看一看关押那两位可怜的皇子的伦敦塔。 他把自己难吃的午餐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去国家美术馆看了莫奈的睡莲,逛了一圈,出来的时候天色仍然明亮。 今天是个工作日,街上的人不多,市中心的人们仍然繁忙,井然有序、充实地度过一天的工作生活,只有裴嘉南享受着珍贵和令人羡慕的悠闲。 天气难得地干燥而晴朗,阳光之下,泰晤士河灰色的河水也被照得波光粼粼。 他沿河而行,咔嚓,举起手中的宝丽来拍下一张照片,照片被吐出来,景色缓缓成形。 裴嘉南把照片收进外套口袋,坐在河边的长椅上,半是发呆半是欣赏风景。 旁边不远处的座椅上有一对相互依偎的热恋小情侣,甜甜蜜蜜,正你一勺我一勺地分吃一个冰激凌,更显得裴嘉南一个人格外孤独。 他有点出神。 曾几何时,他也想过,和章恒一起出国旅行,但毕业之前未能成行,毕业之后他们都忙于工作,现在分手了,以后更没机会了。 他曾经以为,有一天他站在这儿,会是两个人一起来。 街边有流浪歌手,随便在河边支起一个话筒,挂着吉他就唱起歌来,也不管有没有观众,裴嘉南没听过那首英文歌,可他大概是因为自己是个伤心人,怎么听怎么觉得那是首苦情歌。 又发了一会儿呆,裴嘉南看见河边有几只海鸥和鸽子,有安静地栖在栏杆上不动的,还有在地上活泼地蹦哒的。 有一只靠近了他,裴嘉南就警觉地说:“我可没有薯条。” 海鸥嫌弃且失望地走了。 裴嘉南虽然觉得海鸥靠近他时有点儿害怕,但是看向远方河畔的那些海鸥,又觉得这一幕挺美的,他重新举起相机,取景框对准了面前的景色。 即时成像代表没有试错机会,他认真地调整曝光补偿,移动角度,试图拍下最完美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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