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嘉南因此一怔,却随即反应过来,告诉自己不能沉迷。 毕竟都是假的。 他往后缩了缩,想结束这个吻,可是对方没有意会他的意思,反而趁胜追击,抵着他的舌尖追过来。 正在此时,房门被敲响,客房服务到了,陆钦言才抽身而退。 裴嘉南那张脸又被闷红了,仰在枕头上喘了会儿气,听到对方的声音:“起来吃点东西?” 裴嘉南没吭声。 在对方再一次把手放到他额头上的时候,他终于动了。裴嘉南伸手把那只手拉了下来,直起身,说:“我们分手吧。” 陆钦言一愣。 谁刚滚完床单就分手的?这也太不像话了一点。 可是随即,他意识到对方真的是认真的,裴嘉南不会开玩笑,尤其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陆钦言的神色一凛。 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裴嘉南一过来就像是有话要说,可是又一直憋着不说,原来是想说这个。 裴嘉南面前一沉,是陆钦言把那份粥随手推到旁边桌上,走过来,在他面前俯下身来,跟他平视着。 客房服务他还叫送了温度计,陆钦言把温度计夹到裴嘉南腋下,才问:“为什么?” 那语气冷静,甚至很温和。 裴嘉南微微睁大眼,有些不敢相信——他问他?事到如今,他还问他?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用力抿了下,才镇定了些,他垂着眼说:“叶欣,是你的未婚妻吧。” 陆钦言眼中流露出一点儿意外,可是脸色并没有变,只是一边的眉毛微微挑了起来,没入浓墨似的鬓角。 “谁告诉你的?”他问。 这话无异于变相的承认,更何况,昨天在酒店门口,裴嘉南已经亲眼所见了。 裴嘉南并没把关云年供出来,他摇了摇头,重点从来都不是谁告诉他了这件事,而是这件事本身。他不想对方转移矛盾,直接说:“这重要么?” 陆钦言低头看他。 裴嘉南一眨眼,眼泪从眼眶里掉了下来,他闭着眼睛说:“你有未婚妻,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 “……你和章恒一样。” 裴嘉南说完,又在心里否定,不,是比章恒还要恶劣。 他拿他跟章恒放在一起比较,是真的伤了心。陆钦言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无奈至极又攒不出什么脾气,他取出裴嘉南腋下的温度计看了一眼,37.5℃,低烧。 陆钦言坐在床沿边,伸手把裴嘉南压进怀里,裴嘉南挣了一下,可是力气别不过他,只好把头扭到一边,浑身僵硬。 之前意乱情迷之时,衣服扔了一地,陆钦言伸手把那件大衣外套捞过来,从口袋里拿出那份请柬,递给裴嘉南:“你自己看看。” 裴嘉南不想看。但耳垂被轻轻地碰了下,是催促的意思,他不情不愿地拎起来,闻到了香水味。 看着看着,他的眼神就变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有些茫然地捏着那份结婚请柬,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是拼在一起好像又不认识了。 请柬上,结婚的一方的确是叶欣,可另一方,是个裴嘉南没听过的名字,看名字像是外国人。 “就你看到的字面意思。”陆钦言不该笑的,可是看见裴嘉南的表情,在这种时候,因为误会和难过,还是显得可爱,他没忍住笑意,吻了下对方的耳垂,才正色几分道,“叶欣的确跟我定过娃娃亲。” “可那是家长们小时候的玩笑话,大家都没真的当它作数。”陆钦言解释道,“她明年六月的婚礼,你要跟我一起去参加吗?” “我……”裴嘉南还在怔愣,“叶小姐明年六月的婚礼……跟谁结婚?” 陆钦言耸了耸肩,笑道:“我不认识,听说是个哈佛的博士——总之不是我。” 裴嘉南还是怔怔的,没做出什么反应。眼中蒙着的那层清浅的水雾微微干涸了,像是一层轻透的玻璃,清澈鉴人。 “我不会和他一样。”陆钦言揉了揉裴嘉南的头发,可算是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跑过来了,那一腔委屈又是从何而来,“不要冤枉我。我喜欢你,只想和你结婚。” “……结婚?”裴嘉南怔然反问。 两个男的,也能结婚吗?他想起跟章恒分手时,对方的话。 那张结婚证没有任何意义。 陆钦言本来没想这么快,可是……他的男朋友实在太缺乏安全感了。 不然也不会听风就是雨,不知道从哪儿听来个没准的消息,就闷不吭声跑这么远来找他。 “去国外注册登记,也不是不行吧?”陆钦言又伸手从大衣里摸出个小盒子,变魔法似的在裴嘉南面前打开,里面是一对素圈戒指,并不花哨,但做工精致,还是他昨天刚去取的,完全没想到今天就能用上,“宝宝,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裴嘉南愣愣地看着那两枚戒指,又抬头愣愣地看着陆钦言。 “……这是求婚吗?”是不是太草率了一点? 陆钦言“唔”了一声,笑意加深,温和地征询:“需要我单膝下跪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裴嘉南小声道,他终于意识到这是一场乌龙,因为自己的冲动而轻微赧然,不太自然地别开脸,“……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满打满算,他们在一起也不过几个月,这就要结婚了吗? 更何况,结婚这项仪式,从来不在裴嘉南的人生计划里——他作为一个同性恋,从来没想过堂而皇之,在大庭广众之下宣扬自己的爱情,得到俗世的祝福。 “快吗?”陆钦言扬眉。 他倒了杯水喂给人,又把人搂在怀里,哄小孩儿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裴嘉南的后背。 本来没想说的,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开了口:“我第一次见到你,不是在伦敦。” 误会解开,心里悬着的那个重担一放下,心弦陡然一松,人就开始觉得累了。裴嘉南被他轻拍得已经犯了困,听到这话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 陆钦言弯了弯唇角,跟裴嘉南简短地说了下这个故事。 他第一次见到裴嘉南,不是在六月的伦敦,而是在淮市,nirvana的秀展上。 陆钦言本来对什么秀展并不感兴趣,那时候刚被陆晟摁头改了专业,心情并不好,抱着无可无不可的心情去了,没想到却被一个人吸引。 那时候裴嘉南也不过还是个实习的大学生,第一次参加这样重大的活动,他还不知为何迟到了,最后上台发言的时候整个人还气喘吁吁的,一副急匆匆赶过来的样子。 少年扫了一圈台下,大概也是有点怯场,讪讪地扶了把话筒,不怎么走心地给自己的迟到道了歉,黑发凌乱,皮肤雪白,但一双眼睛干净清澈,亮得晃人眼。 其实这场秀展还是个比赛,所有实习生角逐去留,能否转正。但少年心大得好像完全不在乎似的。 陆钦言就是在那个时候,突然觉得,专业被改了,没有按照他原本设想的既定人生走,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对一个人产生了兴趣。 所以,对裴嘉南来说,只是短短几个月而已,而对于陆钦言来说,他已经喜欢了他许多年。 所以,也不算快吧? 裴嘉南听完,愣住了,他没想到,好半天才问:“那时候……为什么不来认识我?” 既然他们那么早就见过面,那时候为什么不来认识他? 陆钦言垂下眼,拢了下对方的肩,露出些许无奈神情。该怎么说呢? 以他的家世、能力和性情,从小到大,想要什么得不到?他骨子里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克制收敛,哪怕那个时候他并不确定是喜欢,可也并不妨碍认识一下。 可是当他去后台的时候,看见的却是刚才在台上吸引了他的全部目光的少年被抵在墙上吻得眼尾发红的样子。 原来他有男朋友了。 头一回,有得不到的东西,得不到的人。陆钦言看了一眼,就转身走了,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萍水相逢罢了,惊鸿一瞥又怎么样呢,不过是寻常,那点惊艳很有可能会被漫长的时间模糊,变成不值一提、抛之脑后的过往。 他是后来才发现,那点心动没有被时光磨灭,反而一点一滴,逐渐清晰。 裴嘉南被他这么一提醒,想起了当年的事,那时候他还和章恒在一起,那次他迟到就是因为两人吵了架,可是章恒追过来,他就又立刻原谅了对方。 他完全不知道另一个人的存在。 “我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他低声说,声音哽咽。 我要是先认识你……就好了。 “再哭明天眼睛要肿了。”陆钦言笑了下,又说,“宝宝,你只是和他在一起六年,而我们会在一起六十年。” 所以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人生的先后顺序没法改变,陆钦言也不是执拗沉溺于过往的人。 看裴嘉南还是一脸凝重,陆钦言岔开话题:“所以到底是谁告诉你我有未婚妻的?” 裴嘉南噎了一下:“关、关先生。” 陆钦言点了点头,行,看来某个人的债务应该连本带利地收回来了。 衣服扔了一地,浸透了雨水,也不好再穿了,陆钦言给助理发了个信息,让他按尺寸买套新的过来,先给裴嘉南套上了自己的衬衫。 “裴嘉南。”他没再叫那肉麻的小名,而是连名带姓地叫他,郑重其事,“和我结婚么?” 大雨过去,天边出现了一抹彩虹。陆钦言低下头,偏头亲了他一下,裴嘉南的声音被堵回嗓子眼,分开时把头埋进了对方的颈窝里,轻声说“好”。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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