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勺子每次都只舀一点点,尽管三分之二的蛋糕即将被当成垃圾扔掉,也还是很怕有人来抢到口的美味,可是又舍不得吃进嘴里,因为吃完就没了。 每含一口,他都会舔干净小勺子,再挖下一勺。 每一勺都带给他不同的惊喜。 这就是他盼了一年半的美味阿。 宝宝们果然带来的好运真不少。 杜哲摸到床榻是空的,瞬间从睡梦中惊醒,光着脚跑到客厅,门锁没有打开的痕迹,柔柔的卧室也没有他的身影,厕所、浴室都找遍了。 他跑到顶层,空旷的天台空无一人,他快急疯了,倒回家里去,才听见厨房里传出傻兮兮的笑声。 消瘦的人影肚子上挂着一颗小球,卫衣盖住他的脑袋,他单腿站在原地,另一只手撑在桌案上,偶尔会用右腿点地,哎哟哎哟地叫唤着,瞬间又转回左腿,弯着腰舔着勺子。 勺子两面都舔得干干净净,又笑眯眯地再去挖一勺,看上去很开心。 大概是站得累了,涂佐柘背向着门口,慢慢坐在厨房的地上,蛋糕盒子放在腿上,小勺小勺地吃着被他遗弃的蛋糕,像柔柔吃到美味的食物,摇头晃脑地笑出来。 杜哲松了一口气。 走进厨房,蹲下来与他平视,笑道:“这里有只小老鼠在偷吃。” 说出口的一瞬间,杜哲没来由地想起,涂佐柘大学里写的鼠精,涂琼县墙上的小老鼠,但很快又被涂佐柘战战兢兢的动作扰乱思绪。 涂佐柘正舔着嘴角上的奶油,被杜哲撞见,差点没掀翻蛋糕。毕竟是杜哲的生日蛋糕,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尴尬地挠了挠脖颈,将蛋糕放到一边,说道:“我不是故意偷吃的。” 被遗弃的蛋糕少了四分之一,杜哲很无奈,朝他伸出手:“勺子给我,明天给你买新鲜的。”
第55章 自从知晓涂佐柘怀孕后,杜哲出差都尽可能一天来回,但涂佐柘怀孕七个月的时候,公司有一个项目必须杜哲亲自跟进,他尽量压缩了行程,算上来回的路程,满打满算仍然需要两天。 回家后,杜哲告知涂佐柘公司会议决定,打算要跟他商量一下。 涂佐柘问题都没听清楚,只晓得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完成,立即回道:“没问题,我会照顾好柔柔!” 第二天要走的时候,杜哲侧耳靠在肚子上,对两个宝宝叮嘱道:“爸爸不在,要乖一点,不要让爹地这么辛苦。” 涂佐柘不得不岔开腿坐着,硕大的肚腹坠在沙发上面,两个小兔崽子很好动,尤其是杜哲说话的时候,两边各踢一脚,争着跟杜哲对话。 孕后期两个小兔崽子的每一脚,踢在肚腹伤痕遍布的肚腹上,青红带紫浮起的陈年淤伤愈来愈疼,涂佐柘每一次都要“哇”一下,苦巴巴地告诉自己要坚强,千万忍住不要飙泪。 杜哲蹲下与他平视,说道:“你现在不方便,不用送我到机场了,给我打个领带好不好?” 好不好?!当然好啊! ……虽然他的手指已经肿的不成样子。 涂佐柘两只手接过领带,三下五除二用当年绑红领巾的方式,给杜哲打领带。 杜哲瞧他低眉顺眼,全神贯注在手心里的领带,苍白的面容浮起淡笑,睫毛垂下的瞳孔黑得发亮,杜哲笑了笑,情不自禁地摸了他的脑袋,起码现在不会再碰一碰就颤抖了。 送柔柔上学的路上叮嘱几句,马不停蹄地奔赴外地。 压缩行程的后果便是午饭及晚饭都没吃,轻揉眉心陷入椅背,正想休息会儿,调查公司发来的邮件标题为“涂佐柘先生在第二人民医院的医疗记录”。同时,王经理致电表示抱歉,调取医疗记录费了些时间。 这封邮件此刻正静静地躺在邮箱里,杜哲却在犹豫要不要点开。 被人围殴的手机录像,深藏秘密的铁盒子,破旧报废的笔记本电脑,涂琼县的家徒四壁,每掀开秘密的一页,每一页里的涂佐柘都让他痛不欲生,从以至于这新的一页,他已经失去翻开的勇气。 只要假装不曾见过原本空白的那几年,目前跟涂佐柘相处的每一天,便还算得上是风平浪静。 尽管产检医生已提前打预防针,说涂佐柘当年受伤未得到良好的治疗,最开始伤痕会自愈,但随着每日新增,自愈的能力跟不上,遗留下来的陈年旧伤即便自愈,也会在往后的日子不定时暴露出来。孕期是抵抗力处在最脆弱的时候,浮现出来的几率非常大。 他亲眼所见,仍是震惊。 涂佐柘的陈年旧伤一道一道地眼前浮现,原本尚算光洁的肌肤,每日会爬上红肿的新鲜伤痕,与早几日形成的青紫淤伤混合在一起,触摸处有无法流动的硬块,他轻轻一碰,涂佐柘便忍不住缩回去。 入目的每一道都很刺眼,他明白涂佐柘身上的伤痕,他一道也还不起。 鼠标轻点两下,涂佐柘的医疗记录便解压成一份PDF及数个录像。 PDF大约有20页,第一页,便是涂佐柘大二头部受伤的医疗记录。 ——患者体温37.1℃,伤口未见明显裂伤,无明显伤痕,三处皮下血肿,自述袭击物为啤酒瓶,晕眩,想呕吐,脑震荡(?)建议口服云南白药胶囊和消炎药。患者拒绝做脑部CT断层扫描,不同意留院观察,已告知风险,签署责任自负同意书。 ——孕夫孕期十六周,体温35.1℃,身上多处淤伤,脾脏可能破裂(?)需进一步检验。建议先进行脾脏破裂治疗,在治疗过程中药物对胎儿有损,已告知就医风险。后续跟进:患者未就开具检验单缴费检验,电话回访时,患者明确拒绝对脾脏破裂进行治疗,表示知晓就医风险,口头告知责任自负同意书,已进行电话录音。 ——患者孕期三十二周,体温35.4℃,妊娠反应严重,皮肤灼烫,三级晒伤,腿部静脉曲张,自述被小孩在水中踢中腹部,未出血,建议留院观察。患者拒绝留院观察,签署责任自负同意书。 ——患者孕期三十四周,体温38℃,自述背部被西瓜刀划伤,背部伤口长约11.5厘米,竖行不规则皮肤软组织裂伤,边缘较整齐,创面见大量血块聚集,广泛渗血,周围组织肿胀明显。建议进行清创缝合手术,由于患者处在孕期中,无法使用麻醉,已告知患者,患者签署责任自负同意书。 底下附上的是一张照片。 涂佐柘一只手放置在桌面上,趴在桌子上,脸贴紧桌子,另一只手放在腹部之上,T恤上写着浚东山风景区,绿色的T恤被浸染成红色,剪除伤口处的衣物,露出长达11.5厘米的伤口。 杜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瘦削的背部伤口细长,皮开肉绽,周围的肌肤肿起,裂开的伤口淌出的新鲜血液,覆盖住已干涸的血迹及当年受伤的新鲜淤伤。 照片上的所有颜色,让他瞬间窒息在黑暗隧道中,他莽莽撞撞地找不到光源,他怕得浑身发冷,指尖颤抖,不敢去肉眼去感受这灼烫的伤痕,只敢阖眸触摸这与今日形态大同小异的淤伤,背上丑陋的疤痕。 可他指尖划过的每一寸,都是冰冷的屏幕。 跟现在的涂佐柘的一样,不再含有该有的温度。 西瓜刀割伤的是涂佐柘的身体,淌下的血经过的是涂佐柘的肌肤,涂佐柘所经历过的真实人生,他连仅用肉眼旁观的勇气都没有。 他关掉,到厕所洗脸。 连日来的一日三餐、同床共枕,在这一刹那,溃不成军。 原来彼此都在伪装,涂佐柘从未透露经历过的这些痛彻心扉,他竟也自然而然假装不曾知晓涂佐柘的遍体鳞伤。 双手浸满冰水,覆盖在面上,抵抗住眼眶冒出的湿热。 尽管他竭尽全力在照顾涂佐柘,可是涂佐柘全身上下浮出的陈年淤伤,总是逼得他在崩溃在失控边缘——它在说没用,做什么都没用。 它还是会一道一道的跑出来,是他控制不了的既定事实。 这让他很无力。 再回到办公室时,时针已嘀嗒嘀嗒指向八,他揉着酸胀的眉心,叹了口气,继续往下看。 ——孕夫孕期三十四周,体温38.5℃,在急诊外科就诊,背部缝针后破羊水,胎心率不定,宫缩未见明显规律,未足月,独自前来医院就诊,无家属,已进行录像处理。建议促肺针两支,孕夫拒绝剖腹产,已签署责任自负同意书。 ——孕夫三十四周顺产,产程持续三十六小时,一级难产级别。胎儿六斤二两,性别女,身长65cm,轻度缺氧,已移送儿科保温箱治疗。孕夫产后出血量2100毫升,共持续三小时,出血性休克,补充血容量,静脉缓慢推注催产素,除颤器治疗,背部刀伤二次清创缝针处理,已下达病危通知书,处于昏迷。无家属,已制作录像,录像宣读病危通知书。 病危通知书。 产后大出血、出血性休克、背部刀伤二次,其中的任何一项都足以置人于死地。 无家属。 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诊断书上冷冰冰的描述,短短的两三行,寥寥几字,对涂佐柘产程所经历的凶险简言概之。 与此刻的他一样,旁观着涂佐柘受过的所有苦痛。 落地窗外灯火通明,杜哲取下眼镜阖眸,手背用力压制着眼眶,抑制即将夺眶而出的湿热,心脏泛起强烈的疼痛,涂佐柘到底都经历过什么?他无法继续细想,所有的画面,配合着面前的诊断书,接二连三在脑海里放映。 ——患者产后一日,体温39.5℃,出血性休克,宫内感染,持续补充血容量,人工按压心脏治疗,脾脏破裂治疗,处于昏迷。联系家属,无人接听,已制作录像,录像宣读病危通知书。 ——患者产后二日,体温41℃,血压值低于正常,无法进食,注入营养液,宫内感染治疗,注入消炎,血糖低于正常值,注入葡萄糖,脾脏破裂治疗方案2,处于昏迷。夜间再次休克,输入氧气,联系家属,无人接听,已制作录像,录像宣读病危通知书。 ——患者产后三日,体温39.8℃,血压值持续低于正常,无法进食,注入营养液,宫内感染治疗,注入消炎,血糖低于正常值,注入葡萄糖,持续补充血容量,脾脏破裂治疗方案3。处于清醒,询问问题,可闭合双目回答,四肢失血无力。再次与患者确认家属电话号码,无人接听,已制作录像,录像宣读病危通知书。 ——患者产后四日,体温38.5℃,血压、血糖值低于正常,无法进食,输入营养液,夜间休克,脑内缺氧,输入氧气,心脏按压治疗。无家属,录像宣读病危通知书。 ——患者产后五日,体温39.1℃,血压、血糖趋于正常,喂入白粥水,脾脏破裂治疗方案3,处于清醒,问答有反应。间歇性休克,无家属,录像宣读病危通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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