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火燎过的地方果然留下了疤,剪了短发的顾向年头顶能很清楚的看到一小块瘢痕。起初他刚出院的时候还很在意是不是变丑了,可照了一会儿镜子,觉得多了一点男人味,无损整体的美观,于是又显摆地露出来给陆宇宁看。 此刻他偏着头盯着陆宇宁的眼睛,那块疤就像蝴蝶翅膀上的纹路,总是吸引着陆宇宁心里的柔软。 “不会的,忍不了你就靠着吧,我不会笑你。” 两个人亲亲密密地靠在一块儿,挨着的地方总要暖和一些,顾向年取出包里的红色耳机,一只塞进自己耳朵里,一只放在陆宇宁耳朵里,这样他们看起来就像是在分享音乐,而不会让旁人看了觉得肉麻。 听前调陆宇宁以为是莫文蔚的“盛夏的果实”,等到正式开唱的时候,才变成了另一种歌词的“北极光”。 陆宇宁是不太听得懂粤语的,连猜带蒙也记不清“北极光”唱的到底是什么。只能闭上眼睛,感受隐约流动的情绪和身边人衣服上的白兰香气。 他们俩的关系说不清也道不明,没有人问过,将来怎么样,是做“朋友”,还是做“男男朋友”。陆宇宁只是这样和顾向年过着生活,一起吃饭,一起听歌,一起散步,好像这些都是朋友可以做事,也好像这是只是“男男朋友”会做的事。 过去累积的悲伤和裂痕上面,因为一场火焰而重新融出了连接的玻璃质,只是混合了杂质,看不清过去,也看不见未来。没有谁追根究底地问,镜子是不是还能用,能用的话要留住多久。 顾向年是害怕去问,所以装疯卖傻。陆宇宁是不愿去问,他早已清楚自己的想法,只是不忍心说明。 天亮之前,航船还没有驶离港湾,所有奔赴大海的离人都有权利停泊在这片风平浪静的水域。 丰岸江町的家里,金鱼因为有租房的小吴帮忙喂食,幸免于饿死,可是积灰的家具桌椅仍需要好好清扫。 陆宇宁把家里唯一一条围腰系在顾向年的腰上,还用温煦教他的小妙招,折了一顶报纸做的小帽子,戴在他头顶,派他去打扫厨房,自己则下了楼,准备买菜做饭。 桂记糕点房的白糖糕一如既往地很受欢迎,小店老板见了陆宇宁,亲切地问候他怎么好久都没来了,身后的阿姨婆婆们互夸着新围巾衣裳真漂亮,路边榕树下的大爷竹扁担里依旧是新鲜翠绿的蔬菜。 熟悉的生活气息让陆宇宁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他多买了两颗柠檬准备用来泡蜂蜜水,又怕买的都是蔬菜,顾向年这样的食肉动物不爱吃,转了半条街去鱼铺子称了一斤虾,还有一尾鲤鱼打算红烧。 手里提的沉甸甸的,心里头却有一种无名的轻快。 从温煦离开以后,他难得觉得做饭备餐不是那么烦躁的事。 电梯灯亮,挤了满满当当的人,放学的小孩子哼唱着儿歌在母亲面前表演求表扬,围在一边的大人们都会心一笑,各自期待着回家拥抱属于自己的温暖。 没等摸出钥匙开门,灰头土脸的顾向年就听见了声音蹿了出来,眉飞色舞地展示着自己打扫清洁的房子。 可地板湿漉漉的都是水渍,桌案上摆放整齐的小物件全乱了套,堆在一起刺眼睛,陆宇宁苦笑,把手里提的食物交给顾向年,又去阳台上取了块干帕子,重新擦了一遍地面。 “你以前都不自己做卫生的吗?” 顾向年像个犯错小孩一样跟在他身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忘了把拖把拧干。 “都是叫钟点工的,也不贵,收拾得也好。” 又怕陆宇宁不满意,连忙补上一句, “做过一次就会了,以后会做好的。” 陆宇宁也不是真心要责难他,粗略地收拾了一下,便进了厨房准备烧菜,顾向年傻兮兮地还跟着他,气得他皱起眉毛,把草莓围腰从笨蛋腰上扯下来,推了人出去。 “别捣乱了,自己看电视去。” 即使再不服气,顾向年也只能气闷地坐进沙发里,无聊地换着电视台选着聒噪的综艺节目。 隔着半扇透明玻璃门,他能很清楚地看见陆宇宁的背影。 草莓图案的围腰系在窄腰上,看起来诱惑极了,细细的带子锤到挺翘的屁股上,往下就是一双修长的腿,骨肉匀停、见之不忘。不像有些瘦弱的小男生,光秃秃的和竹竿一样没营养,也不像健身过度的肌肉男,紧绷鼓胀类似某种两栖类动物。 渐渐的,看电视的眼睛就转到了看人身上。 顾向年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脑子里全是汹涌的黄色废料。他好久都没有拥抱过那段腰肢,没有抚摸过那双长腿,没有紧握住裸露的白嫩脚踝,轻轻地把他们拉到自己的腰间,然后倾倒在滚烫的胸膛上,舔舐樱桃色的唇。 他是那么渴望这一切,渴望着拥有陆宇宁,渴望着两心无间,灵肉合一。 曾经他得到过的,但是他弄丢了。陆宇宁说,他并不懂得隔开两个人的是什么。 是啊,隔开两个人的是什么呢,是猜疑、是嫉妒、还是误解。 顾向年百思不得其解,或许是那个冬夜的令爱情降到冰点的电话,自己伤透了陆宇宁的心。 可温煦说的,他承认是自己的错,却并不认为陆宇宁会因为自己的过失而放弃这段感情。 他是那么重情的一个人,每一点曾让他快乐的东西都被他珍而重之地放在心里,如果只是因为误会,陆宇宁绝不会至于决绝离开自己的地步。 高楼大厦在阳台之外喧嚣不停,小小的二居室里,水雾氤氲,灯光明亮,顾向年痴痴地看着那道背影,无比焦虑却也无从下手地寻找着划开缝隙的元凶。 那一天的饭菜被吃得干干净净,以至于陆宇宁想,自己是不是错估了顾向年的食量,可看他吃完饭肚子胀得只能斜躺在沙发上,陆宇宁又觉得,是该买本减肥手册回来,免得不到三十岁,这里就会出现一头猪。 湖南卫视十年如一日地播放着快乐大本营,主持人夸张的大笑压过了远处马路上汽车的鸣笛声。 陆宇宁握着一杯加冰的蜂蜜柠檬水,膝盖蜷缩地坐在沙发上滑动着手机屏幕,与温煦聊天。 小夫妻还在外面度蜜月,天都已经是天寒地冻,qq发来的照片里,热带海岛却晴空万里,比基尼在沙滩和海浪里格外醒目。 温煦戴着个墨镜,搂着晒出红色皮肤的钟南,把一个插了吸管的椰子壳放在他脑袋上,笑得很是灿烂。 陆宇宁保存了照片,叮嘱他们在外面要注意安全,然后习惯性地打开一个视频网站,给up主最近上传的自驾游视频都投币、点赞、收藏,看着林青胡子拉碴,头发长得和犀利哥一样,穿着黄色的冲锋衣,脸上两坨高原红,站在大雪山前面的蓝色湖泊边介绍着当地的传说。 化去血肉的牛头骨结合着藏地的神秘故事,倒是吸引了许多小伙伴弹幕留言,如今的林青已经是小有名气的自媒体撰稿人了。 如果是当初十分厌恶他作文里离经叛道的观点的初中语文老师知道他被大众推崇为偶像,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陆宇宁不能判定一路流浪一路高歌的好友将来是否会后悔把人生最好的年华付与了公路和荒漠,但如今看着他眼里熠熠生辉的光芒,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会为他骄傲吧。 他拿着手机一脸欣慰,没有注意到身边的男人已经吃味地偷窥起屏幕上的内容。 斜瞄了一眼,顾向年只认出来屏幕上的“野人”看起来很眼熟,却不知道陆宇宁为什么会对着他笑。 “你喜欢这种风格?” 醋意十足却还故作洒脱地问了一句,顾向年猛按遥控器,试图找出一个精彩抓眼球的节目,把陆宇宁的注意力转移回来。 可陆宇宁摇了摇头,仍旧看着手机, “你不认识了?是林青,以前读书的时候,你们见过的。” 这下顾向年更加烦躁了。 “哦,那个臭小子啊,眯眯眼有什么好看的,现在还这么邋遢。” 说完,又想起来自己脑袋上有个疤,手臂还烧出了烫伤的痕迹,顾向年心虚地拉了拉袖口,安慰自己,“老子脸还是帅得一塌糊涂”。 无意争辩大眼睛好看还是小眼睛好看,陆宇宁给朋友们都留言了几句,又犹豫地点开了跳动的微信。 “明天有空吗,刚回天都,带了些土特产,想分一些给你。” 陆宇宁扫了一眼顾向年,见他还在看自己,便关掉了手机亮光,把水杯放在桌子上。 “困了,晚安。” 顾向年眼巴巴地看着他进了卧室,反锁了门,心里头非常苦恼。 什么时候才能带上我进去啊。 而黑暗中的床铺上,陆宇宁闻着温煦留下来的助眠香包,努力地编织着未来。 去梦吧,梦是写给黑夜的诗,是无法确信明天,被困在不安里的唯一慰藉。
第187章 蝴蝶之蓝 清晨,顾向年煎好了鸡蛋,温了一杯咖啡,另倒了满满一小碗的冷牛奶,把热乎乎的蛋糕摆在桌子中间,又嫌色调太素,从水果篮子里扯下几颗紫色葡萄和青色马奶提子撒在周围,满意地等候着陆宇宁刷完牙出来。 这种贴心的小资氛围倒是让另一位住户有些不适应。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照顾别人,偶尔被照顾一次,觉得有一种不劳而获的心虚。 城市在朝阳中苏醒,秋冬灰暗的天都,这两天雾气过后反而阳光照耀,像是以前小时候电视台总爱放的那首“太阳出来罗儿,喜洋洋欧,郎罗”,大概这就是一天好心情的来源吧。 两个人换了正装出了门,顾向年想开车送陆宇宁去上班,被拒绝以后,学乖了一点,没有固执地追问为什么。 走进电梯,顾向年突然转过头来伸手勾住陆宇宁的小指头,问道: “晚上我等你回来吃饭好吗?” 陆宇宁看着他闪烁的眼神,心里一阵惆怅,罢了,一顿饭而已。于是点点头,安静听着顾向年计划买什么菜,炖什么汤。 浅灰色的西装搭配墨绿色的领带让顾向年沉稳又不会死板,加上他嘴角的浅笑,应该路遇的人都会觉得他是个很成功的男士吧。 生活其实不在惊心动魄的生离死别上,而是这样踏踏实实短暂忙碌的每一天,只是陆宇宁两手空空,不知道该不该伸手抓住那虚无缥缈的光。 绕过拥堵的高峰期,陆宇宁找了家书店看了会儿游记,等到快十点路上的上班族都消失不见以后,才乘着有些空空的轻轨,随着长江的边缘慢腾腾地来到了市中心的“蓝月山”咖啡馆。 年纪坐在靠窗的位置,穿得很简朴,纯色的外套衬衣,不像许多年前初见那样花哨。他身边七七八八好几包东西,光是那截从油纸伸出来的香肠,就能看出来这一年收获颇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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