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宇宁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披了件毛绒外套解开了门的反锁。 客厅里漆黑一片,只能借着阳台的月光分出桌椅的轮廓,他走近了两步,察觉到一丝微弱的呼吸。 顾向年就裹着件厚毛衣,斜躺在布艺沙发里,因为没有枕头,他就团起条牛仔裤垫在脑袋底下,剪得风雅有型的头发少了吹风的定型,在沙发一端蹭得乱七八糟的。 卧室里小台灯的光投在他浓密的眉毛上,把上挑的眼角染上两分伦勃朗油画的质感。 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确定了他的呼吸绵长,是真正入睡了,陆宇宁才搓了搓被秋风吹得有些冰凉的手背,转身进了屋子。 在柜子顶上取出一床毛毯,陆宇宁展开边角,小心盖在顾向年的胸腹上,再低头去裹住双腿的时候,听见近在咫尺的嘴唇里发出一声嘤咛,睡梦里的男人皱着眉头,扭动了两下被牛仔裤硬布料硌得不舒服的脖颈。 等到他停止了动作,陆宇宁才收回保持太久不敢动而僵麻的手臂。 顾向年变得比以前更健壮了,窄窄的沙发连翻个身都不容易,一双长腿也要半曲着才能塞进去。 他像一头充满力量的猎豹,浑身都散发着迷人的荷尔蒙,只是困住他的笼子太过窄小,以至于让原本光彩四射风光无限的猎食者显得分外的窘迫。 “何必呢。” 陆宇宁叹了口气。 既然已经分手了,既然已经四年都没有见面了,何必再把两个人牵扯到一起。 他们既是不般配的,也是有缘无分的,徒然消磨青春,又有什么好处。 收回白天不敢细看的目光,陆宇宁终于起了点困意。 再次窝到温软的被窝里,他在双目闭合前最后许了一个愿望。 就让梦是梦吧。
第169章 eyes on me 陆宇宁本来打算第二天早一点起床把毛毯收回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天神思消耗,还是秋困惹人疲倦,等许多年没有派上过用场的手机闹铃响起来,他才一个扑腾,飞速冲到客厅。 就这样不修边幅地和端着一盘子小笼包的顾向年撞了个正着。 惹事的毛毯已经被叠成方块,放在了沙发扶手上,一缕晨光透过阳台养金鱼的玻璃缸散射出波光浮动的涟漪。 “起来了,包子刚装出来,快来吃吧。” 看得出来盘子里肉包是才出炉没多久的,新鲜的酱香味道隔了几米都能闻到,而顾向年精神焕发地把浓稠的豆浆倒进饭桌上的大碗里,显然是去楼下买的。 “昨天谢谢你啊,沙发太好睡了,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出来给我盖过被子。” 指了指被叠得异常整齐的小毛毯,顾向年的好心情果然是来自于它。 另一位当事人的心情就没那么美丽了。昨天才撂下狠话,晚上立马就知行不一地关心上来,可不就是虚伪吗。 “最近流感严重,我怕你传染我。” 裤腿露出的白皙脚踝不安地互相蹭了蹭。 天气的确转冷了,夏天的薄睡衣已经稍显透凉。 没理顾向年的傻笑,陆宇宁扯了扯身上淡蓝色的短袖,烦躁地进了卫生间,刷起了牙。 他有意刷得慢些,仔仔细细地搓出了一嘴的小泡沫,比平时多花了两倍的时间,才梳好头发挪步出来。 桌子上的包子热气都少了许多,可就是这样,顾向年仍旧乖乖地坐着等他。 冷着脸换好了衬衣线衫,拿起公文包,陆宇宁也不去看空出来给他的那个座位,径直到了厨房打开冰箱,取了一盒纯牛奶,然后便去门口换鞋了。 “你不吃吗?” 本想趁着早餐,好好加深一下感情的顾向年连忙追到了门廊前。 “不喜欢喝豆浆,你自己吃吧。” 也不故意甩脸色,陆宇宁觉得,既然要住在一起起码半年,就该端正好态度。不管是太友善还是太冷漠,都只会让顾向年觉得,自己是在乎他的。 而陆宇宁最不想让顾向年察觉的,就是他其实还没能完全放下。 要不是答应了房东要照看好这个家,陆宇宁可能已经直接收拾东西准备搬走了,这日子过的,实在煎熬。 门锁关得快,顾向年也来不及换衣服追出来,布置温馨的房间又恢复了冷清,像是回到了自己独居的那几年。 明明以前不觉得有什么,就算时常思念也终究是认定最多四五年,就能再和陆宇宁一起生活,如今只住了一天,那种寂寞便显得深入骨髓无法忍受起来。 转过身,深吸了一口还残留着薄荷龙井牙膏味道的空气,顾向年暗暗定了个目标。 他其实听过陆宇宁说不爱喝豆浆的。高中的时候,两个人总在早晨结伴出来吃早饭,陆宇宁会自带一盒牛奶,说是想要长高需要补钙。 可往昔的岁月流逝得太久远,顾向年渐渐把许多的细节都忘却了。 他一直怀念着从江城中学到桃李园那条马路上夜晚的黄桷兰香气;一直保存着陆宇宁和他的每一张合照;也一直想要重回那个父亲给他租来的小房间里,陆宇宁抱着他肩膀醒来的每一个夏日的清晨。 但他忽略了陆宇宁对他抱怨过食堂酸辣粉很酸;忘记了自己抓了一只星天牛吓唬少年,他和自己生气了一周;甚至戴着红色三角铁耳机等着对方出门吃早饭的小摊上,陆宇宁嫌弃地拿出牛奶,说不喝豆浆的小脾气,他也从未放在心上。 顾向年一直以为,自己很明白陆宇宁,是他天生的知己、唯一的羁绊,可他深深镌刻下的,只是他一个人感到快乐幸福的时光。 他把这些快乐当成了他和陆宇宁的爱情,却一直没有想过,在那些渐渐模糊的年月里,陆宇宁的悲欢喜乐。这个人好像永远都对自己那么好,生气也总是哄一哄就露出微笑,以至于顾向年忘记了这份爱情是两个人的守护。 原来自己是这么自私、这么偏狭。 他努力去抓住的,去实现的,一直都是自己的梦。 不过是那个人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供养着,才让无根的浮萍显现出莲花的生命力。 如果那是在我眼中的你,那在你眼中的我呢? 所以这是你觉得我不够成熟的原因吗。 顾向年拿起手机,拨通了小助理吴明的号码。 “我委托你去买的那些东西呢?对,现在给我送过来。” 陆宇宁今天的工作有点不太顺。原本敲定好的工作计划因为一点小问题被推翻重来,上司派给他带的实习生性格脆弱,稍微批评了两句就哭了起来,弄得他又花了半小时把她安慰好。 不过这些其实也就是上班的常态,每一个平平无奇的工作日都是这样过完的。他知道自己心情不好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抗拒下班回家要去相处的人。 帮实习生把计划案里的最后一个标点符号改好,办公室里没有留下多的什么人了。 他看了一下表,才七点,于是习惯性地给温煦打了电话。 “长宁街61号,行,我马上来。” 灯光璀璨的玻璃橱窗里,一件件蕾丝和白纱缝制的礼服被套在等身高的塑料模特身上,带有一种纯真的美颜,大概这就是所有女孩子都梦想过的人生高光时刻吧。 陆宇宁穿好服务生递给他的伴郎服,从换装间里走出来,四面八方的玻璃和强打光立马就让温润的职业男性变身成了童话里的王子。 温煦星星眼地拖着婚纱裙角,凑到面前, “哇,小鹿你好帅啊!傻大个看了会嫉妒的,婚礼那天风头都要被你抢光。”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 陆宇宁招手让服务生把摆在架子上的另一套礼服给他,直接进小房间换上了。 “这件就没那么惊艳的,小鹿,你还是要之前那套吧。” 温煦任由工作室的女侍者帮她勒紧腰,缠上装饰的腰带,不停摇头示意陆宇宁再考虑一下。 理了理专门区别于新郎的礼服而做成浅灰色的西装,陆宇宁觉得这件很合他的心意。 “不了,就这件吧,你也说了,那天是钟南的主场嘛,怎么可以挡住新郎的光呢。” 温煦遗憾地撇了撇嘴, “行吧,就给傻大个帅一次,不过你穿上刚刚那套,咱们拍个照纪念一下啊,帅死了,我要让臭武则天羡慕一下。” 两个人在婚纱店摆了半天pose,兴奋劲也没消退下来,还是老板来提醒他们要下班了,才请走了臭美的准新娘。 “才九点半,我还想试试粉色那套中式礼服呢,婚纱穿着不好敬酒,旗袍好走动一点。” 不停地翻找手机里拍完的照片,温煦挑了最中意的几张发给了钟南审阅。 “不如,再去吃点夜宵吧。” 陆宇宁其实不饿,但他就是不想回家。 温煦为难地摇摇头, “今天可不行,钟南的爸爸妈妈都在家里住着呢,回去晚了,会让他们对我印象减分的。” 陆宇宁哑然,到底是忘了温煦的情况了。以前两个人一不开心就下楼撸串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她的夜晚,该属于另一个男人,另一个家庭了。 “怎么了,不是说你找到合租的房客了吗?难道不好相处?” 站在街边等着出租车,温煦好奇地问了问。 “……没有,就是有点不习惯。” 陆宇宁下意识地隐瞒了顾向年的出现,他知道温煦对这位老同学的厌恶,偏偏他内心并不想让最好的朋友讨厌那个人。 “哦,也是,咱可是中国好室友,会洗菜会解决剩饭会玩笔仙游戏,到哪里去找第二个!” 温煦骄傲地摇了摇手上的硬木手链,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搞来的神秘物品,说是能提升通灵能力。 “不过,室友始终不能解决终身大事啊,给,我帮你要到的入场券。” 从手袋里拿出一张花里胡哨的邀请函,爱好玄学的大龄少女又干起了红娘的工作。 “街角那家‘甄情’酒吧做活动,我帮你打听过了,这次负责主持的,是暗恋你的那个调酒师,抓紧机会吧,我觉得那人还挺帅的,最重要够傻,不是那种花花肠子一大截的。” 陆宇宁差点就要吐槽温煦是不是按照这个标准才要死要活地嫁给了钟南,可到底别人一番好心,自己也有些心虚,便没做声收下了邀请函。 送走了温煦,陆宇宁漫无目的地在街头逛了半天,终于还是走进了“甄情”酒吧。 这是家清吧,环境挺好的,也不吵闹。最重要的,它其实还是间gay吧。 作为温煦的好gay蜜,为了满足小女孩对gay吧的幻想,陆宇宁是这一年春天陪着她来的这里。 男同志们虽然在网上放浪,但毕竟社会舆论还不是站在小众人群这边的,好多想要寻找真爱的男孩们,也会来酒吧碰碰运气,毕竟面对面认识,总比网上那些不知道是人是鬼的ID要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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