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冷淡地推开温煦留下那件卧室的门,陆宇宁也不管顾向年的意见和看法,丢下钥匙,就去盛饭了。 说起来也就几平米的小卧室,没什么看的,顾向年转悠了几步,把行李箱放在角落里,又踱了出来,大喇喇坐进沙发里,用遥控器调小了新闻联播的音量。 陆宇宁也不管他,自己端了鸡汤,拿着筷子就吃了起来,只是精心准备的食物,色香味俱全,吃到嘴里却味如嚼蜡,一点滋味都品不出来。 “你一个人做这么多菜啊?看起来挺香的。” 备受冷落的顾向年也不气馁,抬着他擦得锃亮的皮鞋围到桌子旁边,一边点评,一边还要摸摸肚子,就差没说,“请我吃饭吧”。 “筷子碗厨房里有,以后要吃就自己做。” 实在是脸皮不够厚,禁不起旁人在一边唠叨,陆宇宁黑着脸,万分后悔听了温煦的建议,请来了一尊恶神。 顾向年得了默许,高高兴兴地去洗碗, “以后?好啊,以后也可以我做饭给你吃啊,你爱吃什么讲给我听听,我都会学着做。” 不小心落进了话术陷阱里,陆宇宁便记住教训,专心吃饭,不理喋喋不休的某人,倒是连灌了两碗鸡汤,比平时还要多吃了一点。 “嗯,真好喝,不过怎么不是香菇煨的啊,这竹荪虽然也不错,但是没那么香醇,我记得以前你一直是用香菇的啊。” 饿了许久的老饕大嚼着鸡肉,人对旧事的记忆或许还赶不上味蕾对食物的记忆,这久别的味道勾起了许多年前,他们窝在山腰小别墅里各自研究着吃食的往事,那时一直都是陆宇宁在下厨做饭,喂胖了“顾语嫣”这个理论派的腰。 “我不喜欢香菇。” 陆宇宁撇开被顾向年夹到他面前的鸡腿,心情郁结。 那边本来还笑得灿烂的男人立马露出一丝窘迫。 顾向年很喜欢香菇炖鸡,因为这个是他母亲唯一会亲手下厨做给他吃的菜肴,他记住了童年的味道,于是固执地认为,这就是鸡汤的唯一做法,也是妈妈对他爱的具象化。 所以陆宇宁隔三差五总会炖鸡汤给他喝,偏偏顾向年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默默吃下自己夹给他的香菇的人,其实一直都不喜欢这样食材。 “……这样啊,我记住了,你还有不爱吃的东西吗,都一并说给我听听吧。” 或许是察觉到了自己在以前恋爱关系里的疏忽,顾向年端正了坐姿,诚恳地寻求改正的机会。 放下手里的瓷碗,陆宇宁其实并没有因为讲出这些事难过或者开心。 他早已经看开了,他从前爱顾向年的时候,没有谁教过他怎么去爱人,所以他便只学着书里或者电视里讲的那样,一味地屈从,一味地忍让,以至于很多时候,他都忘了,天平的砝码两端,是要有同样的重量,才能维系平衡和长久。 所以他很少去怨恨顾向年没有理解自己,因为正是他自己放任了这种失衡。 陆宇宁深刻地反省过自己,为什么明明他和顾向年对彼此都是喜欢的,最后却落了一个惨淡的结局。 但答案给他的是一个死结。 陆宇宁是个不自信的人,是个敏感的人。他从小学着压抑自己的情感与需求,为了不被父亲殴打,为了不让母亲担忧,为了让爷爷奶奶省心,他努力地收敛起爪子,有时候甚至到了逆来顺受的地步。 他的价值观里,圆满是需要委曲求全的,而偏偏所有人都比自己幸福,受不得一丁点伤害,合该是自己最能够委屈。 而顾向年不开朗却外向,想要他就去拿,喜欢他就要追,对一件事的认知,只在于能做和不能做,没有应不应该。他不明白陆宇宁的用心,也不理解陆宇宁的退让,他觉得不开心陆宇宁就应该和他说,有麻烦就要叫上自己解决,藏着心事只是对自己的不信赖。 但就是这样,两个人在隐忍和困惑中,布下了无形的网,隔开了彼此。 这才是陆宇宁最后决定分手的原因,这是无法去修正去弥补的、他们与生俱来的不同。 “顾向年,我想问清楚,你是怀着什么想法,来到这里的。我希望你诚实地告诉我,咱们分开又过了那么多年,我不想还和以前一样,和你再玩一场过家家的游戏。” 他这话说得尖锐,可却完全是出自本心。 陆宇宁已经累的,命运的红线一直从小学纠缠到大学,直到他亲手剪断,结束了这段孽缘。 当痛苦积累到比欢愉多的时候,爱就成为了一种负担,他曾经为了背负起这负担而气喘吁吁,他不想再来一次。 顾向年出现了短暂的失神,一瞬间,陆宇宁的软弱让他看到了十年前的那个面冷心暖的高中生,而不是大学总是什么都忍着不说的“陆学长”,也不是现在一直对他冷冰冰的“陆先生”。 “我只是想,见见你,陆宇宁,我很想你。”
第168章 物是人非 “上一次你这么说的时候,我信了,可是结果又怎样呢,顾向年,别再故作深情地说着这种话了,我并不想听。” 陆宇宁平白生出一股愤怒,被轻视的愤怒。 他还是初心懵懂的少年的年纪,或许会为了这句“想你”感动得一塌糊涂,但上过一次当,那些让心血燃烧的义无反顾全部化为了灰烬。 顾向年十七岁的冬天,是如何决绝地对他说出“我不要你了”,二十一岁当头再寻过来,轻飘飘一句“我很想你”,又骗得陆宇宁飞蛾扑火,烧得一身狼狈。 如今他又想用这样的感情牌逆转局势,陆宇宁不会答应。 “你不信我?” 顾向年放下筷子,表情颇为感伤。 这失落的表情换做年轻五岁的陆宇宁,看到肯定会心痛不已,不顾一切地去抚慰他,可现在他只觉得齿冷。 “我不信爱情。” 默然地扔下他的回答,陆宇宁起身收拾起碗筷, “房子你可以住着,我原也只是觉得尴尬,才不想你进来,如今话说开了,也没什么难相处的,咱们大学就结束了,结束得很彻底,现在也不会再开始。所以收起你的心思吧,天下有得是你能追求的人,唯独没有一个我。” 饭厅里的摆饰都很可爱,多数出自购物起来没控制力的温煦,她很喜欢把一切都布置得温馨而有家的味道,连装纸巾的小木盒,都用小小的粉色花瓣贴了一圈,落在顾向年的眼里却分外的刺眼。 他看过吴明给他拍回来的房间的照片,甚至还和门口保安打听过这家住户的情况,所以那些美丽的、充满女性审美情趣的东西,他都知道来自于另一个曾经和陆宇宁同居的女性。 他不是不心酸,可四年的时间能改变太多,连对饭食的口味都能天翻地覆,何况只是分手多年的恋人。顾向年接受陆宇宁有过别的爱人的事实,但他不接受陆宇宁已经不爱他的说辞。 明明两个人大半生的时光都聚合在一起,偶尔迷失分离也各自都在努力地找回对方,怎么这一次,他就可以说,不爱自己了呢。 场面一度冷下来,陆宇宁涮着碗,分门别类地把厨具都放回原处,拧灭了暖黄的灯,自己进了房间找了衣服,行云流水地进了卫生间开始洗澡,仿佛客厅里杵着的男人如同空气,一丝眼神也没给。 顾向年颓然地坐进沙发里。 他想过很多次该怎么哄陆宇宁,做好了挨骂被驱赶的准备,但预想里的吵闹控诉都没有发生,他肖想许久的爱人,已经完全抛弃了他,从这段感情里抽离出来。 陆宇宁是个心软的人,顾向年一直知道的,所以他才敢放手、敢嚣张,有恃无恐地一次又一次离去。他仗着那个人对他的爱胡作非为,最终他打算故技重施的时候,最大的底牌却早就被抽走了。 那自己这几年埋头创业是如何的笑话? 陆宇宁说他幼稚,说他比不上司尧,不就是觉得他二世祖、没能力,靠着裙带关系混了个经理,却连一场稳操胜券的收购案都输得一败涂地。 所以他在陆宇宁去北京之后,没有消沉,反而充满干劲地从启宏脱离出来,一点一点积累资源,用了四年的时间,建立了公司,做出了足以让人侧目的成绩,一得到那人的消息,就处心积虑地回归到他身边,伸出手准备迎接破镜重圆的幸福。 原来他错了,他不仅蹉跎了两个人最好的年华,更在行差走错的世界线里丢失了他最宝贵的东西。 他简直就是个自大狂,自负到坚信陆宇宁会深爱他不变,自负到竟然以为一切都还在他的手掌之间。 卫生间里哗啦啦的水声拍打着大理石地面,隐约能透过玻璃门瞧见晃动的影子。 顾向年咬着牙,握住衣服口袋里那枚花纹繁复的银质挂坠,里面藏着他送给陆宇宁的那颗星星。 “我不信你不在乎我了,就算你要当流星消失在我的天空,我也一定要把你的陨石永远禁锢在我怀里,粉身碎骨也不会让给别人。” 陆宇宁匆匆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被站在门口等他的顾向年吓了一跳。 “你有病啊!” 身上的薄睡衣还带着水汽,脸颊上被浴霸蒸得泛红,比起白天冷冰冰的样子多了几分活力。 他怒视着挡路的闲人侧身打算绕过,却又被勾住了手臂。 “我没有被褥,能借我睡一晚吗?” 男人的眼眶有些泛红,陆宇宁只当他用眼过度,撇过脸去。 “楼下超市没关门,自己去买。” 他不是没有多的被子,不想给这个人用而已。 拍开用力抓住他肩膀的大手,快步回了房间,反锁了木门。 可刚用吹风吹干了头,敲门声又催命一样响起来。 “又有什么事?” 不耐烦地拉开条门缝,陆宇宁堵住入口,不让张望的顾向年朝里窥视。 “我没带钱包出来,手机也掉在公司了。” 可怜巴巴地拉出口袋,里面只有几张收据和发票。 “那就睡沙发,秋天冻不死人” 砰地一声甩了门,陆宇宁把自己埋进柔软的被褥里。 搬家之前,他刚和温煦把棉被都抱到顶楼阳台上,借着秋日的好阳光晒了一整天,那种残留的温暖蓬松令人眷恋,可一想到门外面还有个不合时宜的人,他的睡意就都被吹散了。 希希索索的脚步声和开门声保持着克制的力度,热水器响了又停,窗外楼宇的灯光一盏一盏熄灭,时钟过了十二点,陆宇宁还是睁着眼数着羊无法入睡。 透过门缝,他看见客厅的灯光也让位给了黑暗。 安静得可怕的夜里,陆宇宁第十五次打开手机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 温煦不知道从哪个网红那里学会的有助睡眠的干花香包和往常一样挂在床头,却一点作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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