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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里的女人肤白肉嫩，一点不见风吹日晒的操劳痕迹，可是到底年龄上来了，眼角的鱼尾纹还有凹陷的泪沟，终究不能完全抹去。 甘棠抿着嘴，在种类繁杂的大牌化妆品里翻找了两下，却没见着平日里最爱的那一只眼霜。心头一阵无名火起，抬手一挥，便扫得最边缘的几瓶水乳摔落在地上。 自己这样精心包养到底是给谁看呢？ 那些逢场作戏阿谀奉承的小白脸们，图的是她的钱，只要她一天付得起青春费，无论老得如何沟壑纵横，男人们也一样会巴巴地贴上来。 真正令自己数十年如一日的涂脂抹粉的人，却早已经厌倦了她这副容貌。 女为悦己者容，这空荡荡的大屋子里，纵然颜色如初、烟视媚行，又能入了谁的眼呢。 丈夫在外面有人，她知道。放在五六年前，她还能伸手管一管，闹得狠了，如那柳清姿，出手就可以把她掐死。可闹出命案之后为了挽回年永诚的心，自己不断地把甘家的财产权利让渡出去，早不是当初一怒一嗔就吓得倒插门女婿两股战战的甘家大小姐了。 所以各自放浪，各自寻欢，人至中年，这段婚姻维持的面子，比意乱情迷的承诺重要的多，甘棠用了二十年，才渐渐悟出了这个道理。 可她还是不甘心，年永诚是个什么东西，乡下土农生的乡巴佬，要是不生得好看，又花言巧语蛊惑人心巴结上了自己，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刨土呢，如何做得了风光无限的甘氏集团总经理。 他凭什么背叛自己，凭什么敢夜夜不归、明目张胆地和下三滥的女人厮混。 恨恨地撕开一张DNA鉴定报告，甘棠盯着左上角并不陌生的名字阴冷一笑。 “终究，我们甘家的东西，还是要留给流着甘家血脉的后代，年永诚，你别想挣脱我。” 身后的房门被推开，甘棠遮掩了一下鉴定报告的碎屑，转身不悦地呵斥道： “谁让你随便进来的？” 又闻见空气里一股子酒气，更是眉头紧锁， “你喝酒了？大白天的，喝得一身酒臭，让人看了不笑话咱们家！和你爸一样，都是没出息的货色。” 年纪靠着雕花的床沿上，满脸酡红，脖子上的扣子还被扯掉了一颗，露出漂亮的锁骨来。 可这样风流韵致的美男子，却让甘棠越看越恨。 活脱脱就是第二个年永诚！ “还不滚出去！坐在这里发酒疯啊？” 六七年前，儿子还算是维系婚姻美满的依托，可那姓柳的贱人一亮相，就带着她上不得台面的狗崽子勾走了丈夫的心。年永诚自己风流多情，可城府也一样深沉，总是叹息儿子天真过头少了点算计，在国外被洋鬼子欺负了，还只会哭着掖着，一点没有其父的风范。 等年纪带着顾向年回家里来的时候，自己还不晓得他就是那个孽种，以为这孩子帮儿子出了头欠了人情，好酒好菜招待了，年家的男主人还夸他勇猛。 许是那时候，他就想到了这个孩子是自己的种，顺藤摸瓜和那淫妇重燃旧火，令自己颜面扫光。所以甘棠才越看亲生儿子越不顺眼，幼稚温吞也就算了，还引狼入室埋下祸根。 “没出息的货色？妈，你这样骂过我多少次了，以前我以为你是因为爸爸的事，一直想不开，才变得这样性情古怪，原来只是因为我不像你，不够心狠手辣才入不了你的眼。” 这一天恍恍惚惚中，年纪不停地给母亲找着借口，却没能骗过陆宇宁那些实打实的证据。 他曾以为自己是正义的复仇使者，没想到这一滩糟污里，谁都不是干净的。 这个儿子逆来顺受惯了，从没这样和自己顶嘴，也不知道是喝了多少黄尿才这么放肆。甘棠把手里的梳子一砸，勃然大怒， “你这满嘴的胡话是说些什么，我性情古怪，我心狠手辣，老娘哪一刻不是为了你在着想，只不过是说了你两句，你就敢这样排揎我。” 用发箍压紧头发，扫了一眼瘫软在床榻上的儿子，甘棠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就要离开酒气熏天的卧室。 “别走！” 年纪伸长胳膊，揽住一脸阴沉的母亲。 “你说都是为我着想，那当初骗爸爸拿了他手机偷看开房的信息是你为了我着想？撺掇我去捉奸去学校散布顾向年家里的流言是为了我着想？如今瞒着我让我设局害我的亲哥哥，也是你为了我着想？” “啪！” 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年轻男孩的脸上，迅速浮现出五道红痕。 可挨了打的年纪却狂笑起来， “是我戳到了你的痛处吗，从一开始，你就不过是利用我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利用我发泄怨气，你撒那些谎，做害人的罪孽的时候，有没有一丁点的想到过我的感受？” 甘棠咬着牙，红着眼， “亲哥哥？什么亲哥哥！那个贱种也配当你的亲哥哥？你既然要问，我今天就一并告诉了你，我的确恨极了姓柳的那个婆娘，可如今让你去对付他那个杂种儿子，全然都是为了你！为了你能一点不剩地把咱们甘家的资产都继承下来！你整日玩乐悠闲，可却不知道，咱们甘家的公司早已经被你爸爸渗透到底了，等他百年之后，你要打算怎么办，是和你那个亲哥哥平分你外公一手积累的江山，还是兄友弟恭，全部不要都让给一个外人？我倒是忘了，你爸爸十分瞧不上你，或许不等着你让，遗嘱里就写好了都留给他那个没脑子的初恋的野种。” 劈头盖脸的质问让年纪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失神的瞳孔望着满脸凶厉的甘棠，喃喃道： “所以你真的是为了钱，为了钱让我逼死了一个女人，现在还要去害他的儿子、我的哥哥。妈，放手吧，那个女人命都没了，别再牵连更多的人了，就算你搞垮了顾向年现在的事业，爸爸想要把公司留给他也不会为难的，何况我……我也不想争那些东西。” 这毫无志气的丧气话听得甘棠额头青筋直冒，又打不醒这个浑浑噩噩的醉酒鬼，深吸了口气，试图再次团结自己的战友，不然年纪要是一直这样的想法，让年永诚知道了，未必她的计划还能如愿。 “Neo，妈妈不是放不下，是那个姓顾的小子命不好，既然都已经去了江城那种地方避祸，就不该再回来。他这一回来就混得风生水起，连你爸爸都注目起来，威胁到了咱们俩母子的地位，我才不得不下手。你若是觉得天化建设那个空有虚壳的破产公司不够拖垮顾向年的，妈妈再告诉你，咱们手上还有一个筹码，我不仅买通了孟天让他做了假的账目虚报了收购的资产，我还和顾向年的表舅柳彭达成了协议，他会在暗中帮助我们，等收购一结束，孟天就会去告发顾向年行贿，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姓顾的就不只是损失点钱财了。我倒要看看，你爸爸敢不敢认一个吃牢饭的罪犯当儿子。” 年纪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像个要吃人的恶鬼一样，死死地盯着他的母亲。 “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一说完，他又像明白了什么， “原来，你让我接近顾向年，主动给他介绍的法律顾问，都是早就布置的棋子，就等着我骗了人之后下杀手？” 甘棠冷哼一声： “打蛇打七寸，下手要稳准狠，不然被咬死的就是咱们了。Neo，你要学的还有很多，第一件事就是放弃你那些毫无用处的怜悯和善心。” 年纪呆呆地坐在床沿上，母亲姣好的面容依旧，却让他想到了最狠毒的蛇蝎。 原来，他不仅不是无辜的受害者，还是替刽子手磨刀的谋杀犯。 那些他期待着会恢复成美好模样的家庭温情，从一开始，就肮脏得臭不可闻，光鲜的身份，只不过是一场钱与爱的交易，而从今往后，他仍旧不得不沿着父母走过的老路，一步一步蜕变成没有人心的野兽，因为金钱，是会填满人心的。
第160章 silent night “这些都是要给我的？” 仍旧是之前那家“蓝月山咖啡馆”，不过这次主动邀约见面的人换成了年纪。 陆宇宁翻了翻年纪给的文件，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是看到触目惊心的商业陷阱，仍旧忍不住眼皮跳了跳。 外有甘棠虎视眈眈，内有年纪和柳彭里应外合，这死局若非提前知晓，顾向年免不了吃一场官司。 “你可以把这些都给顾了，我相信他有办法解决的。” 年纪看上去憔悴了许多，整个人委顿在座椅里，白色的毛衣裹住挺直的脖颈，眼睛里挥之不去的哀伤，如同某个品种的蓝眼波斯猫。 顶着母亲的压力，暗中窃取了这些文件，他也犹豫了许久，如果交给了顾向年，不仅是自己可能被嫌恶，甚至母亲和家族都会因此名声受损。但在失眠了数个夜晚后，他内心的不安宁逼迫他最后做出了决定，缠绕脑海多日的愁思像是散去了一大半，终于得以轻松片刻。 可陆宇宁的反应不像他想得那么高兴。 他放下文件，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你还好吗？” 年纪惨然一笑， “有什么好不好的，不过是一场闹剧。既然已经走到结尾的时候了，你也不用顾忌我，直接拉开帷幕就行了。” 可心里即使痛恨母亲用心歹毒，却略一犹豫，还是替她求了情， “如果可以的话，你能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吗？我妈四十六了，我不想她弄得太狼狈。” 临近圣诞节，商家们都特地把门面装饰得有气氛些，蓝月山咖啡馆更是直接搬了一株冷杉立在大门外，挂上了许多小铃铛和缎带，几个路过的小孩嘻嘻哈哈地围着圣诞树嬉戏，让年纪看得红了眼。 陆宇宁沉吟半晌，取出了这段时间盛光集团拟定的收购合同。 “或许有一个办法，所有人都不用受到伤害。” 一开始查出顾家和年家的恩怨，陆宇宁就不是想要做断案的判官，他希望顾向年长乐无忧，但也不忍心把顾爸爸的深情与苦心都付之一炬。如果可以，连受到蒙骗和教唆的年纪，他也不想追究，能够悬崖勒马，说明他还没有坏得无可救药。 听完陆宇宁的计划，年纪沉默许久，才开口说道： “他真的很幸运。” 陆宇宁知道他说的是谁，苦涩地安慰： “是啊，他有一个很爱他的爸爸，即使顾叔叔和向年没有血缘关系，能做到这个地步的，普通父子里也没有几个。以后我会好好劝他，让他试着和顾叔叔和解的。” 年纪却摇了摇头， “我不是指这个。那时候丑闻一爆发，顾青松立刻把顾送去了江城，我就知道有这个家长护着，没有人能伤害到他。我说他很幸运，是今天看到你，明明可以直接拿着这些东西去邀功，却为了照顾他的感受，而牺牲了自己的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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