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落魄地走下小教堂的石阶,他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哪里又是家呢。 街尾的广场边缘,摆着给行人休憩的长凳,一个流浪汉裹着破烂的棉大衣,瑟瑟地蜷缩在角落里。 陆宇宁裹紧了衣服,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些钱,又把包里准备给顾向年的小饼干和矿泉水摆到他面前破烂的小木盘子里。 “拿去找个地方住一晚吧,天太冷了。” 臭不可闻的流浪汉抬起头,沾了雪花的脏头发下面露出浑浊的眼珠,射出亮得骇人的目光,沾着残碎菜叶的牙齿因为笑容而暴露在空气里,不知道低声嚅嗫着什么。 自知无力拯救困苦失意人的男孩又扯下自己的围巾,放在流浪汉的手里,没有再多言,转身朝可以打车的大路走去。 “哐当!” 木盘子被推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接着便是一道黑影带着急速冲刺的气流撞翻了行走在湿滑雪地上的陆宇宁。 “给我!都给我!” 带着热烘烘臭气的叫喊声从压着他的抢劫者身上传来,久未捕猎的饿狼没有丧失凶狠的技巧。 他伸出肮脏的大手,一巴掌扇在陆宇宁冻得青白的脸上,抽得猝不及防的猎物左脸埋进了雪堆里,嘴巴鼻子中都涌进了冻人的冰碴,视线里是带着血光的模糊画面。 流浪汉熟练地搜索完半昏厥的年轻人的口袋,只找到所剩不多的钱财,又双眼通红目露凶光地扯开陆宇宁的衣领。 他刚刚看到的,这个施舍他的年轻人脖子上,还有一块红线系着的玉佛。 “不!” 从暂时的懵怔中恢复神智的猎物突然发出尖利的喊叫。 他没有伸手抢夺被流浪汉塞进口袋里的钞票与钱包,反而缩起腹背,牢牢地护住胸口的玉佛。 “放开!给我放开!” 被死死抓住的,还有伸手捏住玉佛红线的流浪汉的手臂,他受了惊一样,反手猛锤陆宇宁的脖颈与脑袋,试图抽离出自己的肢体。 乞丐慌张地左顾右盼,生怕这声响引来了巡逻的保安,可被他按在地上的年轻人发了疯一样,怎么打都不松手,竟然拿出了拼命的架势。 “你逼我的!” 流浪汉一脚蹬在地上缩成一团的陆宇宁的肚子上,听见一声闷哼,却还是没能顺利逃开,他发了狠,在裤兜里掏了两下,找到了半截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用来切食物的水果刀。 “啊啊啊!” 慌不择路的流浪汉猛地把刀尖插进了死死抱住他手不放的讨厌鬼的肚子里,捏着刀片的指尖迅速被灼人的鲜血烫得缩了回来。 这剧烈的疼痛终于刺激得年轻人惨叫了一声,下意识地张开了双手护住创伤,流浪汉一扯玉佛,跌坐在雪堆里,扑腾了两下,才狼狈地站起身。 “还给我!你不可以拿走,还给我!” 陆宇宁捂着肚子上的伤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试图站起身去抢回自己的护身符。 “你不要命啦!疯子。” 流浪汉犹豫了一霎,终究没有狠下心。把手里的玉佛砸到年轻人的脑袋上,迅速拖着自己行乞的破烂蛇皮袋,逃窜进了小巷。 陆宇宁斜躺在雪地里,匍匐着找回了奶奶送给母亲,又留到了他手里的那块玉挂坠。 “还好,没有摔破,这是两个长辈留给自己最后的牵挂了。” 翻了个身,仰躺在地上,飘飘洒洒的雪花晶体没有停歇地从天穹落下,覆盖在他的头发上,覆盖在他的伤口处,像是天上的寒星从幽蓝的夜空坠落而下。 冷到了极点好像就不会感觉到痛了。 沾上了黏腻血液的手指艰难地摸出手机。 陆宇宁下意识拨通了今晚一直都没能打通的那个电话。 “嘟嘟嘟。” “嘟嘟嘟” “咔嚓,喂?” “向年……” 陆宇宁微张开嘴唇,让雪花落进他的嘴里,希望雪化了之后,就能顺着口腔,流到喉咙里,滋润变得嘶哑的声带。 “陆宇宁!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为了司尧,你连害人的事都肯去做!” 听筒那边传来的,是熟悉的声音,却不是陆宇宁预想到会听见的话。 这雪下了好久,连星星都看不见了。 听到陆宇宁半天无声,顾向年气急败坏地吼了起来。 “你要帮盛光和我抢生意,我不怪你,可是为什么你要把Neo牵扯进来,为什么要用他母亲出轨的照片来威胁他透露我们的企划案,你知不知道,Neo割腕自杀了,他现在还在抢救室里,为了一个案子牺牲一条命,值得吗?” 陆宇宁苍白的嘴唇抖了抖,他握住水果刀露在血肉外面的刀柄,用力一拉,新鲜的血液便顺着伤口染红了蓝色牛仔裤的边角。 “什么自杀……什么照片……” “你不承认?我回寝室的时候翻过你落下的文件了,是我亲眼看到的照片!Neo的妈妈说,Neo回家和她吵了一架,骂她对不起家人,然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割腕了,难道不是你给了照片,那为什么一直不喜欢他的你会突然约他在咖啡馆见面,盛光又毫无预兆地抢走了马上要和我签合同的天化建设?” 陆宇宁没有再听顾向年后面刺耳的咆哮。 他努力站起身,踉跄地扶着行道树的枝干,摁掉了电话接听键。 在通讯里里翻找了一会儿,他还是选择了温煦的号码。 “太阳,我好难受。” 月光不再,绮梦幻灭,子夜的雪花带着悲哀的蓝色,那是北极星坠落的眼泪。 我不是你的诗,正如你不是我的梦。 ---- “过去,现在,未来,每个人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迟早是要分开的。”--山河故人
第162章 kiss me goodbye “呜呜,怎么办啊,小鹿会不会有事啊?” 医院急诊科走廊里,紧急出口的指示灯亮着绿光,一旁长椅上,温煦抱着膝盖伏在钟南的肩头抽噎着。 凌晨三点钟的医院冷清极了,半个小时都看不到有人过往。陆宇宁被送到医院还没有从手术室里出来。被一个求救电话吓出一身冷汗的温煦披星赶月地从女生宿舍翻墙跑出来,一个人招不到出租害怕急了,才叫上了钟南一起过来帮忙。 她还没见着好朋友一面,就被接待的护士吓得差点心脏骤停。值班室里的小姑娘都在讨论,有个长得很好看的男生被人抢劫了,肚子上捅了好大一条口子,半边身子都是血,可吓人了。 钟南握住女朋友颤抖的肩膀,好言安慰着, “别怕,陆哥是个好心肠的人,好人有好报,菩萨也会庇佑他的。” 他话刚说完,“手术中”的灯牌就换了颜色,一个健壮的中年女护士大喇喇地探出半边身子,问了声: “陆宇宁的家属,家属在不在?” 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大学生急忙跳起来跑过去,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病危了?还是要献血,抽我的抽我的,我是O型血!” 温煦撩开半截袖子,大衣下面还穿着米老鼠的睡衣,风一吹就冷得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钟南连忙护住她。 “我也是O型血,抽我的!我比她壮,能多抽几袋。” 护士翻了个白眼, “你们这些小年轻,电视剧看多了吧。没事了,手术很顺利,一会儿就转到普通病房去观察了,你们哪个过来签个字,还有住院手续跟着去办一下。” 温煦梗在胸口的一股气差点没吐出来,紧张的神经一放松,差点两腿一软没站住,还好身后的傻大个块头大力气也大,捞着她的腰把她扶到了座椅上,还脱下外套盖在她背上。 “你身体差,注意感冒,我去办住院手续吧,别太紧张,不然陆哥醒了,看见也不好受。” 温煦鼻子一酸,“哇”一声哭出来,鼻涕眼泪都擦在了钟南的胳膊上,好半天才把情绪收拾好,脚步虚浮地跟着被推出手术室的病人一起进了住院部观察。 天蒙蒙亮的时候,钟南提着两袋子小菜包还有一个暖水袋进了病房,看女友眼圈乌黑,眼白全是血丝,还坐在床边睁大了眼睛盯着沉睡的陆宇宁。不禁心头一疼。 “来,把早饭吃了,我替你看着,等会咱们去灌点开水给他把脚暖着,听说失血过多就容易畏寒,医院被子薄,别冷着他。咱们衣服和面巾牙刷都没带过来,等陆哥恢复意识了,还得打起精神,置办些东西呢。” 有他这根定海神针,温煦也不那么恐惧了,乖乖吃饭洗漱,只是不肯听话去旁边床铺睡一会,一定要等到陆宇宁醒过来。 麻药的效果还是延续到了快中午才完全消散,陆宇宁在睡梦中,轻声哼了一句疼,又两手乱抓起来,吓得温煦连忙放下削苹果的刀,站在走廊上就喊起了护士。 小姑娘一惊一乍的,被护士长责备了好几句,不过她都没放在心上,看着医生过来测了体温,换了消炎药水,才揉了两下没有发卡固定而显得凌乱不堪的头发,小心翼翼地凑到陆宇宁面前, “小鹿,你还疼吗,我让医生给你再弄点止痛的药,他说用了不好。咱们忍一阵,等伤口好了,就不疼了。” 她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剩下的几句问话都含糊地化在了嘴里,只有一夜未眠的大眼睛里盈满了泪水。 真正受了伤的病患没法,反倒伸出手,摸了摸好朋友的脑袋,安慰她不疼的。 “小傻瓜,我又不是要死了,哭什么哭啊。” 是呀,和心里的痛比起来,伤口的痛,的确不算什么。 后来钟南也从学校拿了换洗的衣服过来,两个人轮流照顾着病人,仍旧吃力得很。本来就是没做过这种活的年轻人,一点基本的常识都没有,该买什么吃用的,该去那个科室检查领报告,简直团团乱转。 好在陆宇宁是个经常出入医院的,程静去世前,基本都是他在跑着这些。如今在一旁指点着,总算没乱了套。 “陆哥,我打电话和你们系里请假了,你不让通知家里,我们就没打电话。不过,要和顾哥说一句吗?” 钟南小了陆宇宁和温煦两届,嘴巴甜得很,叫谁都是“哥”。不过他这一开口,就被温煦的两记眼刀给吓得一抖。 “说什么说呀,他和小鹿住一个寝室的,要发现人不见了,真担心自然就打电话来了,主动去找好像我们要巴结求着他一样!” 温煦愤愤不平地把钟南的辩驳堵了回去。 她本来就不喜欢顾向年,昨天护士把陆宇宁换下来的衣服和财物交给她的时候,她早翻过小鹿的电话了。本来是想看能不能联系上他家人的,没想到看到了通话记录,原来小鹿在和自己打电话求救之前就找过顾向年了。 那姓顾的现在都没见个人影,再打电话,还能盼着他过来施展魔法把小鹿一下子就变健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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