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那份详尽的文件,顾青松回忆起往事。 “是的,清姿当时是先和年永诚好上了,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才放心有了向年,打算等年永诚大学毕业就让他入赘柳家。却没想到那个姓柳的野心勃勃,对于入赘这件事耿耿于怀,又暗中勾搭上了追求过他的甘家大小姐甘棠。甘棠借着她父亲的能量,在商场上各种打击启宏地产的事业,以至于启宏差点倒闭。那年永诚一听柳家的公司要开不下去了,立马抛弃了清姿,和甘棠结了婚。” 顾青松恨恨地骂了一句。 “狼心狗肺的东西。” “在清姿认识年永诚之前,我就在江城的春晚表演上结识了她。那时候我刚刚把事业做起来,又真心喜欢她,便使出浑身解数来讨好她,只是我没什么文化,清姿瞧不上我,躲到了天都,落进了姓年的圈套。等大半年之后,我再见到她,她已经大了肚子。柳家的人既盼望着我能娶了清姿,遮掩住丑闻,又盘算着能用聚峰的资源东山再起,在我俩中间使了大劲。我既是把清姿放在心里的人,怎么会不愿意,还答应了清姿的要求,在向年十六岁之前,都不会再要孩子。所以我们俩就结了婚,之后十几年虽然不算琴瑟和鸣,倒也是相敬如宾。” 陆宇宁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他曾听顾向年说过一些对父亲的微词,什么顾青松是攀上了启宏建设的高枝,才发达起来。什么柳清姿是大门大户的小姐,会看上顾青松这个爆发户,全是他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在柳家公司风雨飘摇的时候,要挟他们把女儿嫁给了他。 这些话断不会是顾青松自己承认的,而知道其中秘辛的,只剩下柳家的人,或者就是柳清姿对儿子灌输的怨恨。 “顾叔叔,您为什么不和向年说清楚,他那么反感您,是因为有人在其中歪曲事实啊!” 顾青松苦笑一声, “我怎么不知道,我只是舍不得清姿再想起那些事的委屈。而且向年一直很亲近他母亲,清姿却因为他眉眼长得像年永诚,而时爱时恨,弄得那孩子小心翼翼的,不敢惹怒清姿,要是让他知道这些,天都要塌了。” “那是向年读高一下期的时候,我刚从英国的夏令营把他接回来。他在国外认识了一个朋友,常常带他回家里玩,我工作忙,也没怎么注意。等到某一天,清姿哭着回来和我负荆请罪,我才知道,那个男孩就是年永诚和甘棠的儿子。那恶毒的夫妇结婚以后就被家里长辈送去英国深造,我们因此再没有见过面,但向年认识年纪那一次,年氏夫妇正好举家搬回了天都。清姿从年纪那里得知了年永诚的消息,两个人又死灰复燃,暗中搅合在了一起,最后被甘棠撞破,闹出了天大的丑闻。甘棠顾忌着自家名声,就剪去了年永诚的面貌,把清姿的不雅照片发上了新闻。清姿一时承受不住,万念俱灰,跳楼自杀了。为了保全她的颜面,我只好对外宣称,是我在婚姻里的不忠,导致了她抑郁自杀。而向年,也因此恨上了我。” 其中艰难苦涩,不足为外人道也,但顾青松顶天立地一男儿,咬着牙,把真相隐瞒了这么多年,也并不是不难过。 “为了不让向年被流言蜚语所伤,我把他送到了家乡江城,也就有了你后来知道的事情。我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他,所以一直逃避着,没想到我们父子俩隔阂越来越深,如今,我已经许久没和他见过面了,甚至不知道,他在他外祖家里工作,若是知道,我万万也是不许他去的。柳家二老也就罢了,他那表舅柳彭就不是个好东西,绝对不会让向年轻易拿走他苦心经营的产业的。” 两个人相对无言, “您就没想过和向年坦白吗?” 陆宇宁想象不出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才承担起了所有的恶名。 顾青松撑住下巴,看着陆宇宁的眼睛, “我以前和你说过,为了向年,我可以做到任何事。他是我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小宁,叔叔可以这样叫你吧?恨一个死人比恨一个活人痛苦多了,更何况,清姿为此付出了生命,要是死后也不得安宁,我于心不忍。” 于心不忍。 陆宇宁暗自咀嚼其中的千般滋味,那是他从未体会过的,父爱的重量。 或许,他也要改变原本的计划,为了那一句,于心不忍。 顾向年,你真的很幸福,你的父亲给了你许多人一生都无法拥有的深沉。 那么就让我,再为这深沉的爱,添上微不足道的牺牲吧。
第157章 月光海 离开的时候,陆宇宁婉拒了顾青松插手帮忙的建议。 有些事情,需要他一个人去承担,而不是让这个已经付出许多的长辈再操心。 十二月的香樟树,紫黑的坚硬果实已经掉落,枝叶却仍旧繁茂着。到底天都还是南国,许多年没下雪,好像冬日仍旧是深秋的风景。 踩着摇曳的行道树阴影,陆宇宁心事重重地数着梯坎上掉落瓷砖的凹陷,结果迎面就来了个人拍了一把他的肩膀。 “老四,你走路都不看的呀,和你招了半天手了。” 许世康叼着根烟,头发乱糟糟的,皱巴折痕的衣服和裤子,怎么看怎么像刚从他的电脑靠椅上临时起意出门的。 “怎么了,都要九点了,你还要出去?” 陆宇宁顿住脚步,赵阳实习去了,顾向年多日未归,寝室就剩他和许世康两个人,面上也多关切了一些。 “嗨,都是那臭小子,学什么不好,学过时偶像剧那一套,弄得闹哄哄的不清净,哗众取宠!要不,你也跟着我出去通宵吧,也不知道他们闹多久呢。” 除了寝室,也就网吧里面许世康能待久一点,奈何陆宇宁是个爱惜身体的人,基本从不外出熬夜,简短寒暄两句又继续了自己的归程。 云园男生宿舍楼下面,不知谁用粉红色的蜡烛围出了两米宽的心形,把周围夜色里的水泥路都照得如同白昼。一群围观的群众怪叫起哄,不停用手机拍照着。 陆宇宁挑了隔得有些远的一处花丛,半篓枯萎的紫藤萝刚好垂下来挡住他的身影。 隔了条马路,年轻人们的轮廓都变得影影绰绰,隐约能看到一个娇美的女孩子站在“蜡烛心”里,手里牵着几个氢气球,还用水彩笔涂了几个字。 “顾”、“年”、“爱”、“向”“你”、“我”。 女孩的姐妹们心灵手巧地替她把气球的有字面对准宿舍楼,只是顺序却有些凌乱了。 奈何另一位“当事者”不解风情,徒留痴情女郎被男生宿舍密密麻麻的窗户里往外探出脑袋,无法脱单的抠脚大汉们嘘了不少声。 肖阿姨拿着把灭火器靠在大厅接待处,和白蛇传里的老法海似的,时刻准备着消灭火灾隐患,留给女孩们的,只有最后五分钟的期限了。 没让看客们多磋磨时光,玻璃门后的大厅里,穿着一身风衣的顾向年施施然入场,顿时引爆了音浪的高潮。 莹莹火光照得他身形高大面容俊美,正与满脸红晕期待的少女相映成辉,宛如一对璧人。 陆宇宁没有再多看,绕过了荒草萋萋的石板小路,从后门进了云园。 宿舍里的住客或是下了楼看热闹,或是挤在窗口实况转播,走廊和楼道里反而少有路人,陆宇宁隐匿在黑暗中,再没别的波折。 515室的阳台对着镜湖,没了另一面的吵闹。 细碎月光洒在生锈的铁栏杆上,望出去,一池水月倒映着镜花,远山形如兽脊披了半层朦胧,天与地的边界无限合拢,此方娑婆世界也浣洗出别样的出尘。 天上星,亮晶晶,永灿烂,常安宁。 陆宇宁卸了一身的琐碎,沐浴在宁静的月辉里,此刻心境,重回他与顾向年坦诚相见的第一夜,也是这样的月华如水,只是那一夜,繁星光芒虽弱,却仍旧伴随在满月周围,今夜,许是蟾宫的光明太盛,除了月光满溢的海洋,天上再也看不到别的天体。 身后的宿舍门开了又合上,沉稳的脚步声慢慢接近,随之而来的,是穿过腰间的一双大手,有些试探地勾住了陆宇宁的小腹。 肩窝里搁了熟悉的下巴,淡淡的古龙水味道环绕四周 “你还在用白兰味的洗衣粉吗?” 没有来由的疑问句脱口而出,起初还稍显克制的拥抱渐渐收拢,炽热的呼吸烙烫着他的脖子。 “白兰味道?你喜欢的话,明天我就换回来。” 顾向年闭着眼,用侧脸缓慢地蹭着陆宇宁的鼻梁。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纵然过去的才是他钟情的,可如今的,未必是不好的。 他希望顾向年好,就像天上那轮满月,阴晴圆缺,总归还是高高挂在人类羡慕的地方。 “我只是想起来,高中的时候,思思看了言情小说,总好奇男孩子身上有没有淡淡的体香,就让我帮忙闻一下,所以总是留心起你衣服的味道。后来去了你家,看了那堆了一年份的洗衣粉,才知道,原来打完球别人都是汗臭,你还是芝兰玉树的,是那个洗衣机的功劳。” 这话不作假,只是知慕少艾,却并不留恋于同龄少女身上,反倒处处留心顾向年的点点滴滴,其中慌乱又大胆的行径,更多源于本心,而非什么好友相托的说辞。 如今喜欢的人把他拥在怀中,姮娥的清辉为他天造氛围,那少时的悸动,却不再如往昔了。 “你看到了吧?我瞧见你的书包挂饰了,是温煦送给你的小青蛙。为什么躲起来,不问我有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顾向年难得放下旧怨,心平气和地抱住总想摆脱自己圈养的小兔子,心里头还是盼望着他吃醋的。 如果他吃醋,就说明他很爱自己,越是闹别扭,顾向年也就越有踏实感。 陆宇宁离他太“适度”了,安全距离足够贴心,却少了那种亲密无间的依托感。所以顾向年总是恐慌,恐慌自己和所有安全距离里的物件一样,是属于可替换的,不是少了就会没命的。 “我相信你。” 陆宇宁反手把顾向年的手掌握住, “我相信你不会做伤害我的事。” 湿热的唇舌贴了上来,顾向年庆幸,现在房间里没有第三个人,让他能足够热烈地表达自己澎湃的心潮。 两个人忘情的拥吻着,不谈前途理想,不谈昨日今朝,此时此刻,他们眼里只有彼此。 “你也会相信我的,对吗?” 陆宇宁搂着顾向年宽阔的臂弯,如同在祈祷一样, “不论发生什么样的事,你会选择相信我吗?” 他很害怕,接下来要做的事,是在贴着悬崖舞蹈,一不留神,两个人的关系就要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是他别无选择,为了所有人的“好结局”,他需要尽力一搏,而赌的,是顾向年对他的爱,对他的信任。
174 首页 上一页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