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大学五十周年的校庆联合汇演相册,年永诚作为优秀代表和天都舞蹈学院的舞者们一起表演了一出“雷雨”话剧。 站在最醒目的位置的是饰演周朴园的年永诚,他春风得意地搂着一个饰演鲁侍萍的妙龄女子。 那个女子有着春柳一样柔韧的腰肢,出水芙蓉般俏丽的眉眼,而陆宇宁看到她的第一眼,心里所有悬浮的大石头都砸到了心脏血管上,突突的一阵疼。 美丽的女子名叫柳清姿,陆宇宁知道的。 知道她是顾向年的母亲,是当初未婚先孕,带着腹中的胎儿嫁给顾青松的天都舞蹈学院的女学生。 所有的线索都连成一线,陆宇宁垂下捧着档案袋的手,泄了气一样瘫坐在地上。 顾向年、向年、年,那个错爱一生,最后却被逼得跳楼的女人,宁愿惹怒自己丈夫,令孩子处于极度尴尬的境地,也要在你的名字里留下真正的姓氏,到底是无情还是痴情呢。 “我能带这些文件去复印一份吗?” 抬起头询问已经无聊得拿起手机刷微博的楚玥,陆宇宁知道,这些东西很重要,可能关键时候,就能帮着自己爱的人逃出要人性命的陷阱。 “那得悄悄的,你跟我来,我带你去办公室复印完,然后马上放回来。” 楚玥不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处,以为只是些没用的档案,便答应了。 复印机嗡嗡作响,陆宇宁看着闪光的指示灯出神,脑子里不断把要去做的事情归纳成详细的计划,他害怕自己走错一步,便会酿成大错。 “师兄,我能问你一个事吗?” 拿着订书机等在一边的楚玥,有些不好意思地扫了一眼发呆的大四学长。 “什么?你说。” 陆宇宁不明白,像楚玥这样外向的女孩,有什么问出口会难为情的问题。 “那个,就是你和顾向年住一个寝室的吧。” “嗯,怎么了?” 楚玥咬咬牙,狠狠地按了一下自己的大拇指, “那你一定知道,他有没有喜欢的人咯,能不能告诉我啊?” “你喜欢他?” 陆宇宁怔了一怔,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强烈的危机感,即使知道顾向年对楚玥完全没有超出同窗之情的想法,可蓦然多了一个“情敌”,那种感觉仍旧让他非常不适。 楚玥的脸上浮现出娇羞的红晕,她点点头,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慢慢的都是少女的柔情。 “我知道他对谁都冷冰冰的,但是我就喜欢他那股冷劲儿,比那些只会打游戏泡妹油腔滑调的男孩都要好。” 我当然知道,我不仅知道他比所有男孩都要好,还知道他有一颗黄金一样专一的心,即使分隔多年,即使争执不断,顾向年对陆宇宁,一点都没有保留过、欺瞒过,他们之间的矛盾,只来源于看待世界的不同,还有尚显稚嫩的解决生存问题的手段。 垂下睫毛,陆宇宁遮掩着心里头的失落茫然。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楚玥的问题,或者用什么身份回答楚玥的问题。 作为顾向年的爱人,他有权利劝退第三者的觊觎。可作为隐藏恋情的夜行者,他不能不顾世俗的眼光,把一切潜于水面之下的涌动带到阳光下来。 关于我爱你这件事,从来都不可以被光明正大的告诉别人。 “或许你该亲口问一问他,我不太好回答这个问题。” 收起油墨未干的打印纸,陆宇宁匆匆告别了一脸迷惑的楚玥。 冬天越来越冷了。 撑起雨伞,漫步在行人寥寥的主干道上,陆宇宁突然觉得很累。 成年后的每一步好像都很艰难,可熨帖着他内心的那份情感却时时驱散寒气。 顾向年是他的光,是他少有能够看得见摸得着的世界的美好,是独属于他的艺术品。他用心收藏着过往时光里少年的一颦一笑,在快要承担不住压力的时候拿出来轻轻摩挲,就像雪夜里的卖火柴的小女孩,点亮一根一根的蜡烛一样。 温煦很好、武思思很好、林青很好、姐姐很好、大伯很好、舅舅很好、外婆很好,所有的亲人朋友都是很好的,可他们不是能够敞开心扉拥抱取暖的对象。他们不是午夜梦回的时候,希望躺下同一张小床上的亲密爱人。不是能够放下伪装的坚强,把脆弱眼泪统统抛洒,大哭一场会伸过来抚摸他头顶的手掌。 可是一次次的争吵,一次次的失望,像是寒风,刮得火柴的光快要熄灭。 他们不再信任彼此,不再依恋彼此,不再温暖着彼此。 就像一对在黑暗中相依为命的旅人,行至分叉的路口,坚持着各自的目标,手中的火把却只有一只,不管给了谁,另一个都要注定沦入无尽的黑暗。 陆宇宁当然是希望顾向年能够实现梦想,成为一个让他爸爸,让所有人都瞧得起的人。但那条道路鲜花着锦,却容不下一个衣着寒酸,甚至都不是“灰姑娘”的人,仙度瑞拉能够穿上水晶鞋走进王宫里,自己算是什么呢。 “灰男孩?” 恐怕他走进舞会,都没有人让他抓住王子的手共舞一曲。 顾向年应该有华服、有烈酒、有王座、有皇冠。 当然,还应该有一个善良美丽的王后,就像楚玥一样。 而陆宇宁,阴沉狭隘,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看不惯权势,悲天悯人却又愤世嫉俗。 他自私自利地想要拥有顾向年的一切,要他体贴,要他理解,完全忘记了,这南瓜马车的魔法,只是仙女教母赐给的奇迹,想要从“灰姑娘”变成“公主”,需要的是穿上那双水晶鞋。 他累了。 陆宇宁试过砍掉自己的脚踝,鲜血淋漓的把脚塞进鞋子里,梦想着那样就能轻快地挽着王子的胳膊步入舞池。 只是每一步都痛得撕心裂肺的时候,无助地在黑暗里哭泣得期盼着王子来拯救他却希望落空的时候,老国王沧桑的告诫会再次响彻他的耳畔。 “如果你是为了他好,就不该留在他的身边。” 顾青松是用了多大的毅力瞒下了那个谎言,往自己身上泼了一盆脏水,忍受着顾向年的怨恨,只为了这个没有血缘的儿子能够快活成长。 自己做得到这一步吗? 揭开了生命这袭华美的袍,看到了下面肮脏的虱子,他没有了痴心妄想的童话故事,火焰即将熄灭,最后一根火柴,他必须要决定,是拯救自己,还是点亮另一双手上照亮前路的火把。
第156章 对明月,把酒全消 聚峰集团的大厅里,随处可见匆匆忙忙来去的职员。 顾青松一边吩咐着身边的秘书要办理的工作,一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准备去赴商业伙伴的饭局。 还没走到大门口,一个五官俊秀的青年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摆了摆手,让低头记录的秘书停下来,顾青松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 “您好,能和您单独谈一谈吗?” 来者正是提前下班匆匆赶到这里的陆宇宁,看着眼前鬓角已经有些许白发的中年男人,恍然间,仿佛还是面对很多年前那个独自一人好言相劝,为两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安排好闹剧之后退路的大老板。 “小贾,去通知蔡董事长,今晚的饭局取消。” 顾青松毫不犹豫地更改了行程,挥退了秘书,带着陆宇宁穿行过城市的大街小巷,来到一家川菜馆子。 “吃吧,一边吃一边说,叔叔觉得你应该口味偏辣,这些会喜欢的。” 热情地把回锅肉、麻婆豆腐推到陆宇宁面前,家常菜反倒平添了一份温情。 陆宇宁举了举筷子,心头却沉重得实在没有胃口,于是开门见山地说明了今天的来意。 “顾叔叔,没想到您还记得我,真的挺惊讶的。” 他确实没有说假话,距离上一次见到顾青松,已经过去快四年了,不仅是顾青松老了,自己也变化了许多。 向服务员又要了两瓶“唯怡”,顾青松淡淡地笑了笑, “其实我也不像你想的那样健忘,到现在,我还记得,你和向年小学六一儿童节的时候一起拍照,他蹭了你一个大花脸,你赌气不理他,最后他承认自己是小乌龟你才答应站在他身边呢。” 提及旧事,陆宇宁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啊,那时候是顾叔叔给他们拍的合照,也就是那张合照之后,自己与顾向年就分开了好多年,好像他们的人生,就是不停的分分合合,每一次以为的永别,最后都能再相逢。 又听顾青松说, “而且,你们高三的时候,我再见到你,印象也很深呢。本来以为,你会和向年一样,都是年轻莽撞的性子,但听见你劝他听家长的话,又特别深思熟虑地和我谈怎么让向年远离风波,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心思玲珑的孩子。” 像是有些愧疚,顾青松看着陆宇宁清澈的眼眸,放低了声音, “当初是叔叔不对,因为一些事情无法释怀,所以那么粗暴地分开了你们,之前答应再让你们见面,却没能劝说向年不要迁怒于你。听说,你们现在又在一起了,也是缘分未尽,上天垂怜了。” 陆宇宁看着白瓷茶杯里漂浮的褐色茶叶,慢慢在温水中舒展开原本的形状,心里头五味杂陈, “不,是我和向年没有明白您当时的苦心。顾叔叔,我知道,您为了向年忍受了许多非议,把苦楚都吞进自己肚子里,但是今天我来,还是想要想向您确认一件事,这件事事关向年的安危,就算您觉得我僭越了,我也必须问清楚。” 他收敛了笑容,端正坐姿,从公文夹里拿出来一张照片,打扮成民国装扮的柳清姿依偎在年永诚的怀里,笑靥如花。 “我想知道,照片里这个人,是不是才是向年真正的生身父亲。” 顾青松神情一震,接过陆宇宁手里的照片,有些失落地抚摸着里面年轻女子的肖像,沉默了半晌。 “你能告诉叔叔,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件事吗?” 从怀里拿出来启宏地产收购天化建设的企划案,还有一份红毛青年提供的年纪的身份信息,陆宇宁眼中忧虑更深。 “向年最近接手了他外祖公司的一份重大收购项目,可我渐渐觉得一直在他身边帮他的这个朋友行为非常诡异,所以暗中调查了许多关于他的资料,最后顺藤摸瓜,查出了您和尊夫人不为人知的隐秘往事。我想,这个叫年纪的人,他的父亲正是当初让柳阿姨怀上了向年的那个年永诚,而年纪接近向年,也一定是抱着心怀叵测的计划,我担心这会让向年受到伤害,所以才只好觍颜求助于您。” 快速地翻完年纪的资料,顾青松好像又老了一头,看来当初婚姻的破裂,对他打击十分之大,以至于如今再提,都让他难以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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