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溜着,他的手突然僵住了,停顿了一下,求救一般看像殷恪:“我觉得,他好像发烧了。” 发烧的祖宗还这么能闹腾,殷恪探出手,试了试程程的额头。 滚烫。 “你奶奶,不会是……”殷恪阴谋论,“不想照顾生病的小孩,才送过来了吧。” “很有可能。”谢云初扶额,“她因为姐姐的事情只看中钱,老头跟她说生个孩子给她一个亿,她麻溜生了。” “一个多少?” “一个亿。” 一个亿别说带小孩了,让他生都行。 但这时候一个亿倒也有一秒钟是没有小少爷重要的,两个没带过娃的一个抱孩子,一个开车,大半夜匆匆赶去了医院。 奶娃娃并不像生病的样子,除了脸蛋有些红,有点热乎,还在嘻嘻哈哈地笑。 谢云初没自己来过医院,没头苍蝇一般不知道干什么,殷恪熟练地去儿科排了号,又跑去一楼大厅挂号。熟练得好像,他来过无数次,走过无数次流程。 小家伙现在已经有点有气无力了,歪在殷恪怀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偶尔蹭蹭殷恪的胸口,眯着眼睛流眼泪。 医院的走廊安静,只有小孩子偶尔的啼哭声,和慢慢吞吞的咳嗽声。 谢云初把手机拨给殷红竹,跟她说宝贝儿子发烧了。 殷红竹慵懒沙哑的声音没有随着年纪变化,不知道是跳伞还是蹦极,耳边的风嗡嗡响:“什么?” 医院里谢云初不能大喊大叫,咬咬牙,低声:“你儿子高烧不退!” 殷红竹听不清楚,直接给他播了视频过去,谢云初手忙脚乱地接听,对面女人看不清年龄的脸就占据了手机屏幕。 “怎么了?” 谢云初面无表情地将手机摄像头对准殷恪怀里的小孩。 “嗳等等,不是你抱的孩子?”殷红竹乐呵呵,一点也不管自己的小孩难不难受,“谁啊。” “殷奶奶,你又八卦。”谢云初无奈,他似乎和殷红竹关系很好,把手机往上挪了挪,对准了殷恪的脸。 殷恪下意识别开头。 “这殷恪,我对象。” “酒酒?” 手机两侧的人几乎是一口同声,殷红竹的话顺着大洋飘了过来,女人低沉暗哑的声音更显得粗糙,“是你吗?” 殷恪其实长得和殷红叶很像,顶顶漂亮明媚,桃花眼,棕眼睛,睫毛很长。两个人最像的不是样貌,是周身那股入世却清冷的气质。 圈里认识殷红叶的人很多,和她私交很好的人也不少,比如陈俊坤导演。陈导演第一次遇到殷恪,也只是说了句都姓“殷”。无数人前仆后继的追捧她,却从来没有人能认出她的孩子。 殷红竹解下了身上的降落伞背包,手指隐约发颤:“是你吗?” 谢云初还没见过殷红竹这样,他愣了一下,视线在手机里的美人和殷恪身上来回切换。 这是什么情况。 只见殷恪迟疑一下,点了点头。 他的视线落到了殷红竹的脸上,对方看不出年龄,脸上几乎没有皱纹,眼睛是和殷红叶一样的棕色。骨相漂亮得很。 殷红竹的手机掉了,她再也拿不稳手机,屏幕全黑了。 然后她捡起手机,还没激动几分钟,想起了谢云初刚才对殷恪的介绍:“酒酒,你和云初是……” “算是吧。”殷恪垂下眸,默认了。 “那你们岂不是乱了辈分。”不知道为什么,殷红竹明明和殷红叶长得很像,长睫大眼红嘴唇,身上的气质却一点也不一样。 哪怕已经四十多,殷红竹身上的年轻气还是没有消散半分:“云初得跟你叫什么?舅舅?” 谢云初:“……”我,我吗? 他看着殷恪怀里烧得失去意识的程程,今晚的一切都弄得他很懵,他对于叫程程小叔叔就很排斥了,叫殷恪舅舅? 开什么玩笑,他摇摇头:“您还是先关心关心你儿子吧。” 恰巧护士出来叫号,到了程程的号。谢云初匆匆忙忙挂了电话,不想面对大人间奇奇怪怪的辈分。 而殷恪,他看程程的目光有些变化。 肉眼可见到谢云初都能看出来。 是了,这是殷恪的弟弟——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从天而降的弟弟,让他不知所措,让他茫然。 这么些年,他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哪个亲人,殷红叶死了,他被雪藏,被欺负,没有钱,再难也自己过来了。 他明明都习惯了一个人了,可意外告诉他,你有一个小姨,还有一个弟弟。 她从来没有管过你,却又像是很爱很爱你。为什么呢? 程程的病不严重,医生帮忙开了药,又打了几针吊水,当晚烧就退了——可苦了殷恪和谢云初夫夫俩,程程睡不安稳,隔三差五就要哭,一直到太阳快升起才堪堪睡着。 由于熬了个大夜,两人在家里睡到了日上三竿。 至于为什么没睡到下午,因为第二天殷红竹女士就赶回国内,砰砰敲响了谢云初的门,也敲碎了他们的睡意。 谢云初痛苦地从床上爬下来,安抚性地摸了摸殷恪的头发。 殷恪无意识地睁开半只眼睛,蹭了蹭他的手掌,不太想起床。谢云初不知道来的人是谁,没让他起来,轻手轻脚地关上了卧室门,穿着粉色睡衣打开了门。 “啊……”他揉着眼睛,看向门口的女人碎碎念,“殷奶奶……?” “就不能叫我姐啊!”殷红竹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过来,也没带别人,谢云初一开门就匆忙放下袋子——夫人累了,接着探头探脑地略过谢云初往房子里看。 “您看什么呢殷姐姐……”谢云初从了,“程程的烧退了,你回来了的话,把程程接回去吧。” “你就不能带一会你小叔叔啊……”殷红竹白了谢云初一眼,“我要看我外甥。” 外甥正在睡觉呢。 谢云初拦住了殷红竹,垂下眸:“他不住在我这。” “你俩半夜打完炮发现程程发烧了?”殷红竹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少爷的呆毛和睡衣,“然后一起给程程送去医院了?” 这女人脑回路太快了,谢云初一时跟不上,等到他反应过来殷红竹说什么的时候,脸倏然涨红:“不是,我们没有……” 殷红竹跟年轻人都玩的很开,也可能是隔代亲的缘故,谢云初接受不了自己的后妈,却能跟殷红竹打成一片,一点少爷架子都没有。 “行了,我问过苹果了,你俩同居呢,”殷红竹八卦地凑上前去,“你俩打过炮没有?谁在上啊?” 苹果又是谁……谢云初反应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这是在叫他爸——整个谢家也就殷红竹敢这么叫 “什么谁在上……”穿灰色睡衣的男人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走到了门口,“小姨。” 殷红竹第一次隔着这么近,打量着这个外甥,她的眼睛绕着殷恪转,双手不自主地扶上了殷恪的胳膊:“你,这些年还好吗?” “我挺好的小姨。”殷恪笑道,“我先来跟您打个招呼,还没洗漱,不太好见客。” 殷红竹却忍不住了,她连夜赶回来,哪里是为了见这个外甥,是为了自己的姐姐,她的眼眶一红,声音急切又哽咽:“你妈妈,你妈妈呢?” “我妈妈她,”殷恪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病死了,癌症。没治好。” “她跟我说过,会好好活着的……”殷红竹的声音一下子哑得听不出原声,眼眶周围的红色深得可怕,颤颤地甚至说不清楚话,“你不要骗我……” 她的手指甲用力,难过又不堪地攥着外甥的胳膊,就像是攥着什么救命稻草,非要让他收回自己刚才的话一样。 “……”殷恪沉默。 谢云初惊呆了,他从来没听过殷恪主动提起自己的家庭,提起进演艺圈之前的日子,提起去年甚至以前,连谢行之雪藏了他两年,谢云初都是连蒙带猜知道的。 原来,殷红叶早就死了。一代天骄,惊才艳艳,就这么病死在了冰冷苍白的医院病房里。 他知道自己不合适留下了,找了个理由打算离开,殷恪拽住了他的手腕,摇摇头,“没事,迟早你会知道的。”没什么说不出口的。 他此时突然觉得殷红竹虚伪,如果真的在意,怎么可能那么多年不曾找寻联系,不曾管顾过。 甚至她嫁给了谢老爷子,那个年纪都能当她爹的人。 “我找过她很多次,”或许是看出来殷恪的怀疑和不信任,殷红竹松开了手,碎碎念念道,“她那时候精神有点问题,觉得全世界都要杀她老公,她甚至要掐死你。 “我阻止了她,她不乐意,她骂我婊子,让我滚——她最后倒也没把你杀了。可见不过是一个贪生怕死的怂货。” 殷红竹道:“我从小跟她相依为命长大,我最爱的人就是她,我受不了她那么骂我,受不了……我太软弱了,我就走了。” 一走就是二十年。 等到她调解好自己,释怀了的时候,已经再也找不到姐姐的踪影了。哪怕她嫁给了谢老爷子,哪怕她手里有很多很多钱,再也不用挨饿,也不用挨骂,却再也找不到姐姐了。 “我偷偷给你塞过钱,可是我也没什么钱。” 殷恪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当年的事情突然一股脑的,完整地从心里蹦了出来。他终于还是不想让谢云初知道,冷声打断了殷红竹的话:“好了小姨,逝者已去,活着的人要向前看。” 殷红竹眼泪啪嗒地掉,看得谢云初心都揪了起来,他见不得女孩子哭,更见不得亲近的朋友哭,着急地从餐桌上拿起抽纸,递给了殷红竹。 殷红竹一边擦,终于想起了自己此行来的目的:“你最近是不是老是被谢行之欺负,你记不记得陈俊坤陈老,他之前遇到了很困难的事,你妈妈帮过他。” 这种人情关系殷恪暂时不太想用,刚打算拒绝,殷红竹就快人快嘴地说,“我已经告诉他你的身份了,哎呦,可怜见的,这资源真虐——你妈妈当年那么火,是圈里不少男同胞的童年女神,你要是跟别人说你妈是殷红叶,早火一百次了。” 殷恪:“……”就不能留着以后用这个人情吗? 殷恪从来不是一个过分清高的人,他会利用一切去获得资源,他那是不想说吗,也没人问他啊。 难不成他还能遇到一个人就走上去,跟他说,我妈叫殷红叶? 说曹操曹操到,殷红竹话音刚落,陈老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殷恪低头看着来电显示的陈俊坤导演,犹豫了一会,还是按了接听键。 老先生的声音熟悉又忐忑,带着遥遥的关心和小心翼翼的试探:“我没吵到你睡觉吧。” 中午十二点了,除了他和谢云初,以及上午没有课的大学生们,谁还不起床,倒也不用这么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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