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听。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自揭伤疤不会安慰到别人,只会伤到自己。没有什么是值得你用自伤交换的。” “……” 好像再没有人教过凌屿怎么爱护自己。 心尖好像被什么揉了一下,又酸又涩。 凌屿放下手中的水杯,双臂撑着座椅扶手,俯身,带着热度的呼吸自上而下倾轧过来。 “说给你听的话,好像也没关系。” 两人只间距咫尺,鼻尖几乎都要撞上。少年的眼睛里被灯火碎光填满,那双眼睛里写满了真诚和横冲直撞。 被这样直勾勾的盯着,陆知齐偏过头,轻咳两声,用手轻轻阻了男高中生毫无分寸感的靠近。 “没人教过你社交礼仪距离吗?” “没有。”凌屿顿了顿,又近了几分,“你带我回家的,该你来教我。”
第0030章 中秋夜(4) “进屋,洗澡睡觉。你明天还要早起上学。” 连拒绝人都这样委婉贴心,凌屿想吵架都找不出理由。他憋得难受,甩着校服过肩,梗着脖子跟在陆知齐身后进了门。 趁着凌屿洗漱时,陆知齐把卧房简单擦了一遍,顺手把凌屿的衣裤一股脑全扔到洗衣机里,通了水,才意识到这里没有小孩换洗的衣服。 少年只围了一条浴巾出来,水滴沿着隐隐的肌肉曲线滚落,他正准备穿衣服时,却发现脏衣筐里空空如也,他怔在原地,惊愕地看向对面那个同样衣着清凉的男人。 “怎么了?” 大概是做家务累了,白衬衣浸了薄汗,吸在陆知齐的皮肤上,腰部线条紧致,领口半露未露的。 高中生‘咕咚’一声吞了口水,眼底晦暗不明,隐有迷惘,耳根却烧得火红。 “给我,你去...去洗澡吧。” 他接过陆知齐手里的吸尘器,掌心烫得吓人,脉搏跳得飞快,紧紧抿着唇,气息凌乱,藏不住的心慌意乱,最后小声丢了句:“...我去里面等你。” 陆总裁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 他无语地转身,抬手甩给他一套自己的衣服,认真、坚持地让凌屿把脑子赶紧廉价捐了,别挂在脖子上占地方。 “你不是这个意思?” 凌屿迷茫且不信。 “出去。” 两个字,卫生间的门在凌屿面前被甩上,差点撞到高中生的鼻子。凌屿揉了揉鼻尖,尴尬到爆炸,飞也似地跑走。 他久违地又穿上了陆知齐的衬衫。还是熟悉的味道,凌屿闻着总是有些晕眩,又有些上瘾。他甩了甩头,跳上床,却久久睡不着,翻来覆去,煎鱼似的。 他干脆起床,出了客房,却遇见了正在喝酒的陆知齐。 那人也刚洗完澡,穿一件宽松柔软的白色卫衣,手里的酒搁在唇上,倒了一半入喉,见凌屿出来,便一口闷下。 “怎么,认床?” “没。”凌屿盯着陆知齐手里的酒,辗转几圈,才说,“你晚上是必须要喝酒才能睡着吗?” “怎么问这个?” “你没去看过医生?吃药什么的。” 凌屿家里有个酒鬼。 他清楚地知道,酒精是如何一点点蚕食舅舅的身体的。 陆知齐显然不是因为喜欢才喝酒。所以凌屿想着,能少喝还是少喝。 “试过很多办法,不如喝酒好用。”镜片后的眼尾微扬,陆知齐打趣地抬了抬唇角,“听说你是个歌手,卖我一首催眠曲如何?” “……” 凌屿站着没动。 大抵是‘卖唱’又伤到他的自尊了。 陆知齐也不逼他,自顾自地又倒了一杯酒。冰块撞着杯壁,陆知齐拿起阔口玻璃杯,刚搁在唇边,身后传来比碎冰更清凉透彻的吟唱,阻了他的动作。 陆知齐醉眼微抬,视线扬去。 少年人正坐在月下,轻轻地摩挲着酒瓶,二指弯成环,用指节一下一下轻轻叩着瓶身,应和着唱词。 凌屿的声音自带凛冽的冷意,可今夜却有些许融化,像是冰山融成的小溪流过嶙峋的鹅卵石,咕咚咕咚,清冽又柔和。恰逢中秋,乐曲与圆月相合,如同缥缈仙音。 一曲毕,清冷的音声还回荡在屋内,陆知齐轻轻鼓了鼓掌。 “我以为你只喜欢摇滚,不喜欢这种软绵绵的歌。不是都说,摇滚人要有态度、要尖锐吗?” “不是大喊大叫才叫态度。那叫噪音。”凌屿顿了顿,“....妈说过,平和、宽容,就是最尖锐的态度。” 陆知齐看他。 “你想她吗?” 凌屿别开眼,眼瞳里藏着碎光,许久,轻轻地点了点头,嘶哑地说了一个字:“想。” 这是凌屿第一次将自己的童年回忆袒露给一个外人,声音带着袒破血肉的伤痛和温度。 他清了清喉咙,掩饰又生硬地挪开话题:“你回去睡吧。我唱到你睡着了为止。” 陆知齐拿了两块薄毯,一块披在凌屿的肩上,一块搭在自己的膝盖。他的后颈放松地靠在沙发上,垂下的黑发细细地扫过眉眼,挡住了平日的冷峻气场,显得家常温柔。 凌屿愣了愣:“这是...” “睡觉。” “你可以上床睡。” “那样,我怕你坐在门外,唱一晚上。” 凌屿愣了愣,红着耳根轻哼:“不可能。我又不傻。” 陆知齐眼尾弯了弯。 凌屿知道,那是陆知齐开心的表现。凌屿也垂了眼睛,嘴角扬了个微小的弧度。 “原来你会笑。” 凌屿抬头,发现陆知齐正微笑着看他。 高中生咳了一声,重又抱臂冷脸:“又不是面瘫。” 陆知齐放松地挪了腰,单臂撑着沙发侧,支着额角,静静地看着凌屿,像是在审视一块被锁起来的珍宝,对其估价。 凌屿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干什么?看什么?” “觉得有趣。”陆知齐说,“智商不低,成绩却很差;性格不算恶劣,可是不招人喜欢;声音也挺好听,但既不愿意做乐队主唱、又不愿意主动在人前开口唱歌。真是个矛盾的孩子。” 凌屿抱臂倚窗,轻嘲道:“一无是处,对吧。” “是吗?你自己也这么认为?” “……” “其他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你为什么抗拒唱歌。”陆知齐稍微坐正,腰向前倾,“因为凌奇牧?” “!” 一瞬被戳中心底的秘密,凌屿身体僵了一下。 “你和凌奇牧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凌远峰只关心弟弟。你认为,是因为你唱歌天赋不够好的原因。你想证明给凌远峰看,想得到父亲的爱和关注,可惜越努力、越让他厌恶。” “你为什么会知道?” 凌屿愕然。 陆知齐睇他一眼,接着说:“你的骄傲让你不甘放下唱歌,可自卑又让你耻于开口。每天这么自我矛盾着,不难过吗?” “……” 凌屿死死攥着膝盖,咬着下唇,肩膀轻颤。 到底还是个天真的孩子,不忍以最坏的猜测揣度自己的亲生父亲,想尽办法替他开脱。 他宁愿时时责怪自己,也不愿意承认——有些父亲就是天生凉薄。 陆知齐单臂绕过凌屿,替他拉起掉落的薄毯,披在他肩头。 “要记住。你不是谁的作品、也不是谁的影子。你就是你,凌屿。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我觉得...” “什么?” 凌屿蓦地抬头。 少年人用渴求的目光锁着对方。 “我觉得,你挺好的。” 简简单单几个字。 凌屿心脏猛地一悸,眼眶没道理地一热,匍匐在血液里的躁动因子被唤醒,像尖牙利齿的猛兽,在蓬勃的脉搏里撞击撕咬,混着血腥气叫醒了他的自尊和自傲。 陆知齐假装没有看到凌屿红透了的眼眶,轻轻打了个呵欠,声音松弛又喑哑。 “有个人聊天,好像确实容易犯困。不用唱了,你也去睡吧。” “我...想唱。” “随你。” 凌屿坐得近了些。 这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想要主动靠近谁。 这次,他选了一首英文歌。曲调缓缓,歌词简单,凌屿的发音和咬字却意外地道。他的声音放得更缓,更温柔。低吟浅唱时,如林中自由飞鸟,送给陆知齐一捧月光。 失眠的人沉浸在清冷的月色里,呼吸舒缓,胸膛轻轻起伏,似乎久违地做了好梦,容色沉静。 许久,凌屿才收了声。 他蹑手蹑脚地站起,单手撑着沙发背,轻轻扶着陆知齐的背,将睡熟了的人扶倒在沙发扶手处,轻轻盖了被子。 陆知齐身上的香水味并不浓烈,淡淡的、很悠长,连呼吸都染着好闻的味道。凌屿越靠近,越觉得心安——像是一种,飞倦了、可以栖息的松弛感。 他淋了太多的雨,却不敢靠近任何一个为他撑伞的人。 他知道,那些人只是他人生的一个过客,等到他们擦肩而过,他的世界依旧是大雨滂沱、满是泥泞。 可这次,他心里产生了极其强烈的占有欲。 ——把陆知齐、留下来。 凌屿坐在地上,身体前倾,头枕着互抱的手肘,整个人趴在陆知齐身侧几许。 大抵是察觉到了凌屿细密又灼烫的呼吸,陆知齐低呓一声,稍微转了身,身上的薄毯滑落,正好掉在凌屿的肩上。 凌屿忽得抓紧了薄毯的边角,抬手撩毯子过肩,做贼似的,将自己和陆知齐都裹了进去。 那里封闭、温暖、安全,像是一个柔软又温暖的怀抱,可以让他躲一躲风雨、避一避恶意和冷眼。 凌屿枕着手臂的头稍微歪着,黝黑的眼瞳被月色细细地浸着,里面盛满陆知齐的睡颜。 “陆知齐,晚安。” 凌屿有意无意地用侧脸蹭过陆知齐的手背,才安稳地闭上了眼。他的呢喃散在月色里,像是梦呓。
第0031章 带我走吧(上) 昨夜的噩梦不算激烈,陆知齐睡得安稳,难得没有早起,是闹钟唤醒了他。 他略带困倦地打了个呵欠,从毯子里伸手摸手机,只勾到了茶几的厚玻璃板。他稍微又伸了伸手,刚碰到手机边缘,就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腕,将手机稳稳当当地放在掌心。 陆知齐睁开眼,发现对面的高中生已经精力充沛地跑步回来了。那人脖子上搭着一条白毛巾,额发被汗水打湿,意外显得精神抖擞。因为没有换洗的衣服,他穿着的还是陆知齐的运动装。高中生个子蹿得很高,不算特别壮,但手臂肌肉很流畅,隐约透出几分结实。 陆知齐捏了捏眉心,带着困意问他。 “...这才几点,折腾什么?” “都六点多了。” 凌屿去厨房给陆知齐拿了杯水,顺便拉开了窗帘。 阳光和温水一起唤醒了陆知齐。他张开眼,面前是一张生机勃勃的少年样貌,与印象里凌屿那副内敛低沉的模样有些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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