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指腹冰冰凉凉的,力道不大,但又酸又麻的,凌屿没忍住龇牙,表情一秒破功,揉着脸嘟囔着。 “干什么?” “看你脸都要鼓成河豚了,我有点好奇手感。” “……” 看着小孩一脸吃瘪的模样,陆知齐心情颇好地笑了笑。他熄了火,车内一瞬间静了下来。 凌屿捂着侧脸,透过窗缝观望着操场上身着高中校服的同龄人。他的眼神里掺杂着期冀和失望、渴望与厌烦,这样沉重的神色,像是要把他的眉眼压垮似的,脸上再撑不起一点笑。 陆知齐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问他要不要下车回班级拿东西。凌屿扭头,神情怔怔的。 “...我不想。” “为什么?” “……” “如果你不想,那我帮你去班里拿。” 陆知齐开门离开时,被凌屿扯住了手臂。那孩子像是生怕陆知齐也承受跟他一样的恶意,死死地拉着那人的西装衣袖不肯放手。 “你别去。你陪着我,只会被人欺负。” “你竟然在担心这个?” 陆知齐失笑。 “...算了。我去,你在这儿等我,我很快出来。” 说着,凌屿难掩焦躁地推门要走,却被陆知齐轻轻地拽了回来。 “像现在这样垂头丧气地回去可不行。” “...怎么?” 那双冰冰凉凉的手擦过额头,为凌屿整理着凌乱的碎发。陆知齐的动作温柔又从容,一下一下地,凌屿像是被抚平了炸毛的疯狗,安静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似乎听得进去话了。 “别让他们看笑话。”陆知齐抚平凌屿衣领的褶皱,像是递上了一柄磨得凛冽的钢枪,“大大方方的。骄傲点,抬起头。” ==== 凌屿进入高三五班时,正踩着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的铃声。本是喧闹的教室一瞬间冷了下来,就像是冒着寒气的冰窖。 高中生本就处在一个敏感的年纪,来自同龄人的恶意则显得更加尖锐。 凌屿已经习惯了被冷眼以待,他面无表情地走向自己的课桌。本是干净的桌布上面现在划痕四起,还有各色水彩笔留的言,诸如‘强/奸/犯’和‘流氓’之类的下流字眼。 凌屿直接扯下脏兮兮的桌布,用力丢掷进垃圾桶,‘咚’地一声,全班更是鸦雀无声,那些人看向凌屿的眼神,有点畏惧,又十分嫌恶。 “他怎么又回来了?” “凌屿不会要报复我们吧...” 交头接耳声吵得凌屿心烦意乱。 他弯腰看向课桌里,却发现自己写满笔记的书已经不翼而飞。而后排有人小声提醒,说,被人丢在了后门那里。 果然。 垃圾桶旁,有一摞起了褶皱的练习册。凌屿快步走了过去,蹲在书前,轻轻地抚着破碎折损的书皮。 那是外婆走前帮他包好的书皮,他精心呵护了两年,现在却已经碎成了这样。 他缓缓站起,周身压抑的气场如同暴风眼一般,无声而恐怖地涌动着。他捏着书,一步步走向讲台前。 “谁干的?” 下面没人说话。 “我再问一遍。谁干的?” 凌屿右手攥拳,猛地砸向黑板。重重一击,粉笔沫纷纷掉落,连墙上挂着的钟表都猛然一颤。 “我干的,怎,怎么了!”崔以格怯怯地抬起头,壮着胆子说,“人渣不配念书。我这是,执行正义。” “正义?” 凌屿冷眼扫过班上人,最后,落在第一排中间端坐的秋枫身上。 女孩请了几天假在家休养,精神状态好了不少。马尾辫高高束起,面容姣好,眼瞳清澈,可眼神里带了几分犹豫和愧疚,尽管她竭力掩藏,却还是被凌屿看了出来。 他双手撑着书桌,一字一顿地问她。 “秋枫,你想起来什么了?不想跟大家说说吗?” “我...” 秋枫抿着唇,她左手边的女生却不问缘由地偏袒她,几乎是拍桌子站了起来,尖叫道:“凌屿,你别碰她!!秋枫是班长,怎么可能冤枉你!!大家都知道,是你做的鬼事,你少抵赖!” “是我吗?” 凌屿靠得更近,能清晰地看见女生颤抖的睫毛。他给了秋枫时间,可终究,她没有说出真相。 她不愿意帮凌屿澄清,因为,这会多添无数暧昧和遐想的空间;最重要的是,她没有勇气跟凌屿并肩,被班上冷眼别看、被大家孤立。 “是你。” 她很小声地说。 “你看吧!!” 班上炸开,多得是对凌屿指指点点的人。 凌屿站在声讨的浪潮之巅,经受着跟过去两年一样的偏见凌辱。 他右手薅着崔以格的校服前襟,一股大力,将那个身材矮小的眼镜男生‘吸’到了身前。他举起青白的拳头,右手攥得很紧,关节‘咯吱’作响,几乎都要碎了。 这是凌屿第一次将这样直白的怒气加诸在同班同学身上,崔以格一悸,紧紧地闭着眼,害怕地颤抖大喊。 “你不敢,你不敢!!我爸妈,还有教导主任...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你真觉得,我以前不打你,是因为我不敢?” 凌屿一字一顿地笑。 崔以格抖得更明显了。分明感受到了凌屿身上浓重的戾气,可不知为何,那人的拳头始终没落下来。 他小心又胆怯地挣脱凌屿的控制,后者并没有进一步动作,因为那人正脸色苍白地望向窗外,神情不安。 靠近走廊的窗外,穿着西装的男人正看向这场斗殴。他们近到只隔着一层透明玻璃,那人将凌屿此刻的狰狞一览无余。 “……” 凌屿喉咙干涩。他竭力想藏起那狼狈的一面,还是完完全全展现在了陆知齐的面前。 可那人似乎笑了,不是嘲笑,不是怜悯,是淡淡的、纵容的笑。 ‘最后一次。’ 隔着玻璃,陆知齐的话听不真切,只能看口型,表情也有些失真。从来都是儒雅有分寸的人,今天竟然笑得格外纵容。 凌屿以为自己看错了,正怔在原地,却见陆商人把随身医药箱轻轻搁在了窗台上,示意他不要做得太过火。 然后——背过身,只留了一个背影。 没有喝止,没有训诫,并非纵容暴力,而是信任他能独立处理好此间的一切。 信任,陪伴。 凌屿要的,也不过只是这些而已。 站在讲台前的凌屿慢慢放下了紧握的拳头,顿了顿,竟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 他扭过头,满是灰尘的手轻覆在眉眼,挡住了一瞬红了的眼角。 既然有家人兜底,那他今天就彻底放肆一次。 反正...有陆知齐在,他不怕。 【作者有话说】 我竟然也能写出这么甜的情节?? 这太不科学了 (偷偷说一下,这篇文之所以憋了这么久,就是因为前期实在是太甜了,我写得好艰难)
第35章 你和我,有别的事要谈 凌屿收回了视线。 他的眼睛随意一扫,秋枫心口立刻重重跳了一下。她敏感地察觉到凌屿此刻的不同,却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一样。 非要说的话,像是有了依仗,从前那根风里飘摇的竹子,忽然像是咬住了土地,勃发生长,焕然而立。 秋枫还在深思,凌屿已经向她走了过去。 他双手撑着桌面,身体一点点向着少女倚靠过去,用一个极近亲密的姿势,在她耳边低语。 “秋枫,我忘了。那晚,我是怎么欺负你的来着?像这样,还是这样?” 凌屿越靠越近,温热的鼻息在她耳边蹭过,若有若无的,秋枫蓦然回头,与尽在咫尺的凌屿对视。 从来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的边缘人物,此刻近乎直白地袒露着凛冽的帅气。他的眼神清澈冷静,让人害怕又心动。秋枫一瞬间就心如鼓擂,抿着唇角说不出话来。 而崔以格被嫉妒冲昏了头脑。 两人极近的距离太过暧昧,足以摧毁他脆弱又扭曲的自尊心。 他猛地站起,踉跄冲向凌屿,右手的拳头紧紧拧着,像一团肉球,往凌屿身上撞去,竟不自量力地想要动手。 “你离她远点!” 可惜,试图‘英雄救美’的崔以格被凌屿轻轻松松地伸腿绊倒。他的脸重重地砸在地面上,眼镜卡着鼻梁,力道大到眼镜腿都被摔折了。 凌屿蹲下,揪着崔以格的后衣领,视线里全是轻蔑。 “什么脏东西。” 话音落下,凌屿一拳,又狠又戾地揍了崔以格一拳。崔以格晕头转向地看着凌屿,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被第二拳揍到站不起来。 “躺着。我准你站起来了吗?” 凌屿藐视地俯瞰。崔以格颤抖着捂着左脸,同手同脚地向后爬,凌屿快速地补上第三拳。 “优等生听不懂人话?” 凌屿这次只往显眼的地方打,极尽招摇——左脸、右脸、最后是嘴,嘴唇磕牙,牙缝里都渗了血迹。 “血...” 崔以格颤抖着抹了一把麻木剧痛的嘴唇,在看到手上的血时,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凌屿将吓晕的崔以格丢在了一边,揉着指节的血渍,信步闲散地走回讲台。 他转身时,眼神锐不可当,将台下大部分人都镇住,大气不敢喘,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只有少数几个还敢扯着嗓子干喊。 “我靠凌屿!你太恶毒了!!还有,就算,就算平时我们对你有误解,那秋枫这件事,你辩无可辩!!” 有胆大的人站了起来,又将秋枫此事旧事重提。在座的人仿佛有了底气,立刻跟着附和道:“对啊,对啊!!” “对什么?!”凌屿怒喝一声,“你们亲眼看见我欺负她了?!” “没看见,但秋枫难道会说谎吗?!” 还是那个出头的女生,大概真的与秋枫情同姐妹,却没有发现一旁秋枫的脸肉眼可见地白了下去。 凌屿将秋枫的表情尽收眼底,又轻笑一声:“好学生说的话,难道就是真理了?” “总比你这种人说的话可信得多。” 勇敢的姑娘恶声恶气地回怼,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得有什么问题。 便在此刻,班内的投影仪开关忽得开了。 明灭的光影打在凌屿的脸上,让少年平添一股凌傲的气势。他盯着那个女生,一字一顿地问:“敢打赌吗?” “打什么赌?” “赌我没做过。” “赌!我必赢!” “好。”凌屿扫过班上众人,高声问,“还有没有跟赌的?” 班上还是沉默的大多数,可这次他们没有意识到,他们终究吃到沉默冷漠的恶果。 “都不说话,那我就当你们高三五班四十五人全部下注,都认为我欺负了秋枫。我输了,你们一人打我一拳;你们输了,一人挨我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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