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屿,你今天心情很好?” “还行。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凌屿盘膝坐在他面前,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让人喜欢。陆知齐没来由地想揉一把他的头发,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只轻笑:“亏了你,还不错。” “哦。” 少年眨了眨眼,半晌,等陆知齐把温水斯文地喝完了以后,才认真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陆知齐有些讶异,问他。 “你说,你想在这里住?” “我不想让外公知道我被退学了。”凌屿知道陆知齐必然会反对,在那之前,他少见地、焦急地插了话,“我白天出去打工,晚上可以帮你收拾房间。外面的草坪也需要修剪,还有...” “凌屿,我不缺家政。” “那你缺什么?” 凌屿紧张地盯着陆知齐,而对方只是看他,许久,半开玩笑似的。 “缺一把不脏手的刀。” 凌屿愕然:“喂,你不会真的有仇家吧?” “瞎猜什么。” 陆知齐垂眸轻轻吹开温水,不置可否的。 凌屿低头认真想了想。 “送我进娱乐圈。” “...娱乐圈。为什么?” “我需要钱、想堂堂正正地战胜凌奇牧。还有...”凌屿稍稍抬起眼睛,又极快地挪开了视线,“我想帮你。我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唱歌了。进娱乐圈,最快、最有效。” 陆知齐喝水的动作一顿。 “抱歉,你不合适。” 早知陆知齐并非容易被说服的人,凌屿并没有太惊讶,他的手慢慢地蜷了起来,紧紧抿着唇,又恢复了沉默寡言。 陆知齐并不理他,自顾自地系着袖扣,眉头却暗自皱起。 其实,若凌屿自己开口主动留在这里,对他而言,是好事;这也是他一直筹谋着要做的事。 可是...他真的要把这个无辜的孩子卷进来吗? 陆知齐又按了按太阳穴,卧房却传来一阵阵吸尘声。门蓦地开了,凌屿正握着吸尘器,仔仔细细地清扫着偌大房间的边角。 陆知齐几次喊他,凌屿借着噪音的借口,假装听不到,像是刻意躲避视线。 下一秒,吸尘器的风扇倏然停止转动,噪音消散,而陆知齐正站在总闸前,果断地拨下了总电源。 “坐回去。” 陆知齐声音冷峭,不容置疑。 凌屿与他倔强对视半晌,最后,丢了手里的吸尘器,‘当啷’一声,似乎带了点压抑的脾气。 “谁允许你拿吸尘器撒气的?” 成年人话里的威压不小,凌屿攥紧拳头,却又放开,乌黑的睫毛颤了颤,飘出一个忍耐着的‘对不起’。 陆知齐指着卧房:“收拾好东西,我送你回家。” 凌屿抿着嘴角,一言不发地进了屋子,把他还没干透的校服扯了下来,折叠整齐放进包里。 直到被送回外公家楼下,凌屿也没再说一句话。他下了车,就坐在楼下的花坛边,等了几分钟,从仓库里拿出旧滑板,冲着陆知齐车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他抄了近路,却在一个小巷出口被那辆熟悉的黑车堵住了。 陆知齐单臂撑着车窗,淡淡地望着他,仿佛早知少年人的追逐路线。 “去哪?” “去找你。” “你这是,赖上我了?你该知道,我本没必要管你的。” “你不想管我,为什么在这里堵我?” “随你怎么想。” 陆知齐眼睫低压,神态微凉,让人心生怯意。但凌屿反而更近一步,脚踩停了滑板,一步步逼近,双手握着陆知齐的车窗,在咫尺与他对峙。 “我马上就成年了,别真把我当孩子。” “既然你觉得自己是成年人,就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至少,别这么冒失地追着一个陌生人,倒贴似的要留在他家里。”陆知齐顿了顿,“很危险。” “我不觉得危险。”凌屿十指更加用力地抠着车窗檐,指节泛着用力过猛的白,“...陆知齐,你对我好,我知道。带我走吧。” “……” 一言不合,陆知齐径直关上了车窗。发动机轰鸣,气旋卷起街巷的残叶枯枝,陆知齐就那样离开了凌屿,独留那孩子独自站在原地。 凌屿喉间微涩,气怒交加,可他这次没有躲在安全的角落里假装什么都不在乎。他踩着滑板,越滑越快,追逐一辆注定赶不上的车。风吹凉了他眼角的红痕,将他眼底的占有欲一丝不差地暴露在阳光下。 他穿过巷道、越过大街,对红灯恍若不见,对迎面而来的车也视若无睹,只是死死地看着前方。不知怎么的,他像是着了魔,仿佛要在他的世界崩塌以前,拼尽力气追逐着最后的残阳。 终于,在一片慌乱的鸣笛声中,凌屿擦过一辆来不及闪避的摩托车。他一个趔趄,滑板向前甩飞,半边身子撞上了路口的信号灯柱。 摩托车主吓得六神无主,哆哆嗦嗦地看着摔在地上暂时动弹不得的高中生,以为自己把他撞死了。 结果凌屿自己踉跄地爬了起来,急喘着轻轻捂着手肘。 手脚骨头都没断,最多只是软组织挫伤,不耽误他继续追。 他环顾四周,见滑板摔在地上粉身碎骨,干脆用双脚跑了起来。 摩托车主转忧为怒,冲着不要命的高中生谩骂:“脑子有毛病啊!不要命了!!” 凌屿充耳不闻,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如果陆知齐也不要他,那么... 少年人努力攒起的勇气就要散了,却在这时,被人拉住了手臂。 凌屿跑得太快,没站稳,反手一拉,和陆知齐两人踉跄地撞向了一个广告牌,钢架摇摇欲坠! 凌屿瞳孔一缩,将那人抱进怀里,极限反身一扭,可陆知齐的西装还是被钢尖划出了一道口子。 “你没事吧!” 凌屿脸色大变,立刻去摸陆知齐的衣服割痕,生怕割出血来。他滚烫的二指在皮肤上焦灼的游走,少年人满头的汗,呼吸紊乱,浑身都在抖,像是应激。 陆知齐本来满腔的冷火,可对上这样一双慌乱关切的眼睛,他是真的发不出火来。 “...我没事,没伤到,凌屿,你冷静点。” 陆知齐捏住凌屿发颤的手腕,反被少年人重重地按进了怀里。他滚烫的鼻息带着潮湿的泪意,打在陆知齐的侧颈,呼吸颤抖,像是无声的呜咽。 陆知齐被搂得差点窒息,这一瞬间,却又想起了,他和姐姐养的那只大狗。它每次扑过来甩了满身毛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冲动真挚。 陆知齐慢慢抬起手,一下一下地沿着脊背安抚着凌屿的慌张和不安。凌屿的体温偏高,烘得陆知齐掌心也温暖,明明是安慰怀里的人,可陆知齐的心却也奇异地安定了下来。 怒意散去,只剩下无奈。 “抱够了吧?” 凌屿身体僵了一下,快速地弹开,状似无事地双手插兜,耳根却微微发红。 陆知齐脱下西装,朝凌屿丢了过去。 “这是我废在你手里的第二件西装了,这账,自己心里有点数。”
第0032章 带我走吧(下) 凌屿眼角瞥见陆知齐上身合体的淡蓝色的衬衫,外搭一件深蓝色的马甲,修身合度,衬得那人更优雅斯文。 ...显得刚刚自己的动作过于粗鲁了。 凌屿后知后觉自己莽撞,但并不后悔。 他偷偷抱紧陆知齐的西装,上面还有体温,烤得他口干舌燥。他胡乱地塞进背包里,后退半步,耍赖似的低吼道。 “我赔给你。我给你打工,我会一分不差地赔给你。” “我的身边不需要一个低学历的帮佣。” “我会考上大学。我可以自学。” “自学?这可不容易。” “如果这是你的要求,我会做到。” 面对高中生的坚持,陆知齐轻轻地叹了口气,少见地,露出不忍的神色来。 “你跟着我,算什么?你这个年纪的孩子,该回家好好过日子。” 凌屿眼眸垂了垂。 “我不在外公身边当他的累赘,他会过得更好。至于凌远峰...他从来都不想要我。家?你让我回哪个家?” 谈判一时陷入僵局。 风吹过,一枚泛黄的叶别在了凌屿的书包肩带上。陆知齐帮他取下那枚锯齿形枫叶,凝视着黄叶脉络,一时恍惚。 “已经入秋了。” 陆知齐捏着红叶的手,手指修长,白皙匀称,让人很想握住。凌屿也这样做了。他轻轻捏住了另一半的红叶,想要与陆知齐共享这个秋天。 “你的院子,我来扫。” “说话就说话,别再把我袖扣拽掉了。” “...反正都划破了,再拽掉一个怕什么。” 见凌屿嘀咕得过于理直气壮,陆知齐忍俊不禁地敲他脑袋。 “说什么?” “……” 凌屿抿了抿唇,又用那双黝黑清亮、像狗儿似的眼神望着陆知齐。后者无力招架,只能按了按太阳穴,妥协道。 “我会跟你父亲谈谈。暂时照看你,直到你高中毕业为止。在此期间,少听、少问,越乖越好。能做到吗?” 凌屿重重点头,毫不迟疑。 陆知齐把那枚落叶递给了凌屿,像是,送出了一张温暖的秋日明信片,邀他去从未见过的风景。 “走吧,带你回家。” ==== 凌屿拎着行李箱,站在门口跟老爷子道别。 “你放心吧。我爸派了人照顾我,还给我单独租了个公寓,离学校很近。冬天也不用骑车去上学了,挺好。还有,我爸周末会带我回首都,所以,高考前我就不回来了,我会定期给你打钱的。” 凌屿不怎么会说谎,这一段话语速飞快,像个没有良心的白眼狼,要踹开贫困的外公拥抱富庶的未来。 陆知齐不着痕迹地拉凌屿在身后,细致地替他解释着。 面前的男人衣着得体、谈吐优雅,可老人明显心不在焉,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只一直盯着凌屿看,似乎不敢相信这孩子竟然要离家去投奔那个人面兽心的凌远峰。 “...凌屿,你真要去吗?” “去。” 凌屿眼睛发酸,转身抬手收了门口晾着的衣服,背对着老人,仔仔细细地叠着,又低哑地说:“说过多少次,不要在干净的衣服下面做饭。会沾上油烟味。” 他将一摞衣服抱给外公,老爷子接过,满是皱纹的手抚着折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凌屿握着行李箱,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艰涩。他拿了副新配的老花镜,递了过去。 “以后你多给自己花钱。我用不上了。” “知道,你爸有钱,我不操这个心。不过,这个你带着,是你外婆在佛堂前面给你求的,平安结。就算你看不上它,也得给我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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