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说? 出租在那栋熟悉的小洋楼前停下,程澈付钱下了车,一转身目光定住,看向篱笆围着的小院内。 几天没见的人此刻正靠在一楼露台边的躺椅上,身上盖着厚毯子,头偏着不知道在看哪儿。 门没锁,程澈就那样进了院子,没说话。 瘦了。 几天没见,贺远川本就不大的脸小了一圈,五官更清晰,下颚的弧度硬朗,有种疲态。 贺远川回头了,原先飘忽的视线落在站着的程澈脸上,眉一抬:“来了?” 语气稀疏平常,对面前的人突然出现在这里一点都不奇怪。 仿佛程澈今天就是他约来做客的。 程澈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半晌,上前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左手握拳高举到半空。 “打吧,没事。”贺远川闭上眼,说得很慢也轻:“我知道你生气。” 那只紧握的拳在空中停滞,不显眼地发着颤。 “为什么不打?”没有等到疼痛,贺远川闭着眼问。 连续三天的高烧让他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嘴唇发白。 指甲嵌进肉里,程澈面色难看,胳膊久久不落。 明明心疼得要死,开口却是冷的,咬着牙:“为什么不说?”
第47章 等等我 家里有刘姨, 单纯跑丢这件事不可能发生,这点程澈非常清楚。 程澈没见过那位,不知道那位什么手段,他只知道贺远川一个人在这儿住了好多年。 背着大书包独自回家的日子他过过, 他比谁都更懂那是什么滋味。 作为程澈, 他会感到孤独,贺远川难道就不会吗? 他一个人贴在卧室墙上, 假装自己和邻居阿姨一家一起生活时。 贺远川呢? 程澈看了躺椅上的人很久, 拳头越攥越紧,然而高举着的胳膊就是迟迟不肯落下。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那人似乎是轻叹了一声。 随后一只手从毯子下伸出来, 手指较之前要更瘦削,筋条更显眼。 手背上有几个针孔,那只手抬起来,轻握住他举在空中的拳。 针孔处发青,程澈盯着手背不放。 紧握住的两只手攀着一路下移,最后他的拳被一起带进了温暖的毯子下。 明明那只手没比他的热上多少。 在毯子遮挡住的角落里,那人的手掌搭在他的手背上,加重些力道握紧, 试图将本来就不多的暖意传递给他。 “程澈。”躺椅上的人轻声念他的名字:“手怎么这么凉, 你的手套呢?” 程澈不理。 天气预报今日无雨, 贺远川的身上还是溅到了几滴,温热的,落在下颚处顺着边缘滑进脖子。 有点痒, 潮湿的温度慢慢消散。 贺远川睁开眼, 仰眸看着面前的男生,声音温柔得像海:“不要自责, 和你没关系。” 程澈明明什么都没说,毕竟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这股汹涌叫嚣着的情绪是什么。 这一刻他突然无所遁形,其实那拳头是想挥向自己。 如果没有他,没有猫,贺远川不会这样——至少不用生这场病。 就像猫突然消失,猫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再次出现。 “有些话没有和你说过。”那只手在毯子下挠了挠他的手背:“因为害怕,怕你逃跑。” “我什么时候跑过?”程澈吸了吸鼻子,冷冷道。 贺远川笑,“真不跑?” 程澈沉默,明明自己是来找这个人算账的,现在手拉着手算什么意思? “你说的啊,不跑。”贺远川闭上眼,声音又轻又柔:“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说?” 程澈低头盯着他。 “因为舍不得。”毯子下的手缓缓下挪,轻撬开他掐住自己手心的指尖,抚着凹陷进去的月牙: “舍不得你担心,舍不得你自责——虽然你还是会自责,你好像意识不到自己的好。” 程澈不说话,他不敢开口。 心脏在胸腔下剧烈跳动,他怕一张嘴,那颗心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贺远川确实看透了他,他现在真的有点想跑了。 “程澈,你很善良,也很勇敢。”贺远川还在说,很有耐心。 抚着手心的那根手指也抚在程澈的心头:“像一块璞玉,和你的名字一样,澄透、清澈,只是你自己不知道。” 没有人这样描述过他,程澈从不知道这样的词可以安在自己的身上。 他扭了扭,想抽出那只手,却被攥得更紧。 “所以为什么不打?”贺远川仍闭着眼。“你的问题我回答了,你也回答一下。” “我就要打呢!”程澈喊,力气不足显得虚虚的:“把我的手还给我!” “不还。”贺远川耍无赖,睁开眼看他一会,才轻声说:“程澈,要问问你自己的心。” “我的心就是想揍死你。”程澈咬着牙嘴硬,目光躲闪。 “揍死我吧。”贺远川把脸凑上来,那双湿漉漉的黑眸倏然近了:“怎么不揍,不是还有一只手?” 程澈虚张声势地举起另一只,最后还是放了下去。 “好吧。”程澈的肩膀懈下去,有气无力,那双黑眸好像快要将他吸进去。 他偏头小声叽咕:“我好像……也有点……sh&*e” “有点什么?”贺远川又凑近了些。 斜眼一看,嘴角勾着,一看就是明明全都听见了,故意装听不见呢。 程澈顿时一肚子火,在贺远川面前他好像很容易一肚子火,破罐子破摔地一口气全说了: “我说我舍不得!行了吧?舍不得打你,你不是听见了?” 贺远川“嗯”了声,很认真地点头:“做得好。” 听见这话程澈肚子里的火倏然又泄了,他脑袋垂着,站在边上闷闷地:“在你看来,我好像什么都做得很好。” 贺远川这次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突然说:“头弯一点。” 程澈就弯了点头,又听贺远川说:“眼睛闭上。” 程澈于是就闭上眼。 他出奇地信任这个人。 布料摩挲的声音,这儿一片住户不多,小道上基本没有人。 有什么东西覆上他的额头,可能是贺远川的指尖,痒痒的,拂开了他额边的碎发。 这次他没有躲,四点多的天,明明再不一会就得黑了,这会儿居然出了久违的太阳。 阳光照在眼皮上,程澈看到红色的一片。 额头的触感消失,程澈刚想直起身,黑色的影子挡住了他视线里的那片红。 下一秒,有什么微凉且柔软的东西覆上了他的额头。 那团柔软在他的额头停留了三秒,程澈霎时僵硬到一动也不能动,慌乱得有点儿站不住。 几秒后那柔软消失,程澈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睫毛颤动。 随后是他抖动的睫毛,很轻,睫毛被柔软盖住,程澈连心尖都发着痒。 可能是怕弄疼他,很快就分离。 “因为在我看来,你确实特别特别好。”暖暖的红色重新从眼皮上方涌上来。 毯子下的手擦拭掉他手心涌出的薄汗,再攥紧:“陪我躺会吧,就一会儿。” 程澈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晕晕乎乎地上了贼船,贺远川将身上的毯子分给他一大半,期间还拿纸巾擦掉了他衣摆上粘着的那片脏:“哪里蹭的。” “不知道。” 学校后门墙头上蹭的,因为急着来见你,门卫大爷不给出门,情急之下翻了墙还逃了课。 “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贺远川替他掖好被角,两人躺在宽大的椅子上,脸盖了一半在毯子后。 冬天的太阳果然难得且吝啬,看着天色要黑了,太阳也快要落下去,远远的透过建筑的天边泛着红粉的霞光。 落下去也没关系,至少现在他们还可以靠在这里,什么都不用想,暖洋洋地晒一会。 “坚实的同桌关系。”程澈闭着眼说,他又困了,这几天他都没怎么睡好,贺远川身上估计有什么催眠药。 “只是同桌啊?”贺远川笑,声音也轻:“同桌也给亲亲额头么?” 程澈心猿意马“嗯”了声,又摇头:“不能,你耍流氓。” “抱歉。”贺远川道歉得诚恳,“下次先征求你同意。” 毯子下的那只手一直在轻拍他的手背,程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已经分辨不清贺远川到底说了什么。 他装模作样地又“嗯”了声,带着倦意: “你等等我吧,远川。” 等等他先睡一觉,等等他再长大一点,等等他再勇敢一点。 “嗯。”贺远川伸手拉平他脑袋下的帽子,让他能躺得舒服一点,轻声又认真:“我等等你。” 程澈在躺椅上睡了这几天来最沉的一觉,醒来后天已经黑了,自己也不在躺椅上,而是在一个陌生的卧室里。 房间里很暗,只在床头柜上留了盏夜灯。 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又转头看了会夜灯,才想起这是上次他来贺远川家里时,执意要睡的那间次卧。 这样愣了一会,程澈突然猛地一掀被子。 只脱了件羽绒服,衣服还是他上午穿得那些。 床尾那放着一摞干净的睡衣,像是料到他会醒似的。 房间里开了空调,暖烘烘的,他又默不作声地盖回了被。 历史重现,这天晚上他还是没睡着,蹑手蹑脚,偷偷地再次潜入了某人的房间。 谁知虽是关着灯,贺远川依旧根本没睡,捕捉到他不经意间细微的动静,朝旁边的床拍拍: “过来。” 程澈有点尴尬,身上穿着贺远川的睡衣,抱着枕头立在那,小声:“你没睡啊?” “等你呢。”贺远川说:“上来,地上凉。” 程澈手足无措地立了几秒,一闭眼,心一横,抱着枕头就抬腿上了床。 他扭来扭去地躺好,贺远川俯身过来给他盖被子,程澈躺得笔直一动不动,脸脖子和耳朵全部发烫。 不是?这就盖上一床被子了? 这天晚上他俩头挨着头,聊了一些更深入的东西,聊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聊清野镇,慢慢聊到小时候,以及彼此的妈妈。 “恨么。”贺远川问。 “不。”程澈说,“你呢。” “我也不。”贺远川的声音还是有点哑意,“没恨过,觉得她过得好就够了,也不需要再和我有过多接触,就是,就这样吧,大家都往前看,像两条岔开了的线,这样也很好。” 程澈闭上眼,从嗓子里闷闷“嗯”了声。 这一刻的两人,在某种程度上说,比拥抱和亲吻都来得更为紧密和亲近,一个人说,另一个完全懂。 “贺远川。”程澈突然开口。 “嗯?” “认识你很开心。”他闭上眼睛。 一只手呼噜上他的头,片刻后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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