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迅速捕捉到一个讯息:唐琛不许人碰他! 任何地方都可以,只有那里,不行。 海上的风暴依然猛烈,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却把人心刮得更乱了,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张庭威的声音像接收不稳的密电,断断续续地响起,受过伤……药方锁在我爷爷的密室里……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 还有站在药铺附近雨中撑伞的男人,和总是飘荡在半山公馆里的草药香…… 船只静默在海的疯狂中,却又不得不屈服于他的冷冽和独裁,因为那里蕴藏着无穷的快乐和神秘的爱意,在每一个巨浪袭来的时候,船板发出即将爆裂的嘎吱嘎吱声,唐琛松开了令人至息的吻,把控着海水的起符,击打出特有的节奏,没有言语的交流,却懂得每一块船板的承受力,时快时慢,在桅杆的鼎端,海风最是温柔,轻轻佛过,又旋起,恍若灵动的指佛过最不堪一击的心。 西元终于知道自己说了大话,他根本不能完全属于自己,在岸上,停泊的船是摆设,只有在海里,才是活的,而且,只属于唐琛的海。 海风忽然静止,海浪骤然一停,双桅船在这样极大的落差中陡然失悾,突然吹响了号角,发出呜咽的悲鸣,波涛汹涌间,船板终于破碎了,散落在泛着白色泡沫的海浪中,海鸟蚪动着翅膀,掠过海面,低飞出从未有过的英姿,在不断的鸣叫中与风浪做着最后一搏,大海包容地拥着它,护航般地载它乘风回落,落在湿漉漉的礁石上,海鸟拍打了几下翅膀,终于倦了,归了巢,蜷缩着,任凭海风的吻轻轻落下,深沉,且缠棉。 飓风渐渐散去,曙光透过乌云缓缓地照在海面上,平静得恍如隔世。 船舱里的低电压,令壁灯闪了闪,重新亮起,幽暗中,彼此微舛着,唐琛的吻落在西元满是汗水的额头,笑了笑,又抬起一只手,给西元看。 西元别过头,一颗心尚在风暴的余蕴中怦怦作乱,想要抓过他的手,替他擦干净,唐琛躲开了,再去吻西元,西元也躲开了。 “害羞啊?”唐琛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这令西元更加的难堪。 “对不起,弄脏了你这里。” “冇关系,我锺意。” 西元缓缓转过脸,凝望着唐琛,唐琛也未完全平复,英俊的脸上粉红透白的,黑亮的双眼蒙着一层水汽,湿润润的回望着。 “你係唔係该吻我啊?”唐琛讨要着,就像在跟西元讨要一块带着奖励的吉利糖。 西元无可奈何地一笑,双唇相触,柔情似水,在这抹柔情深处,微微失落的西元却又不能不深深地爱着。 相拥而眠,这还是第一次,西元却在唐琛均匀平稳的呼吸中,煎熬到天亮。 第二天,蔚蓝的大海平静得似乎昨晚一切都不曾发生过,连风都柔弱,吉利号稳健地行驶在波澜壮阔的海面上,几只海鸥落在甲板上,等待着唐琛不时丢来的面包屑,啾啾地鸣叫着,争先恐后地抢夺食物,它们的鸣叫声又引来更多的海鸥落在甲板上。 唐琛晒着太阳,懒在躺椅上,望了望驾驶舱,西元像模像样地掌着舵盘,阿山时不时地纠正一下方向,吉利号早已驶出深海,海水渐变成耀眼的湛蓝色,藩市的港口遥遥在目。 “西元!”唐琛叫了一声。 西元和阿山同时从驾驶舱里探出头来。 “再过五分钟,鸣三声汽笛,长鸣,给兄弟们报个信。” “是了,唐先生。”阿山高声应答,意气风发。 唐琛微笑着站起身,将最后一把面包屑全都抛洒出去,所有的海鸥瞬间腾飞,甚至在空中还在拼命争抢。 唐琛的视线越过纷飞的海鸥,停在驾驶舱内一张略带忧郁的脸上,从昨晚到现在,西元几乎失了声,目光却悄悄地追着唐琛的身影,走到哪里追到哪里,一旦碰上了,又迅速逃开,也不知反复了多少次,倒显得心事重重的。 此时,四目相对,也许隔得远,西元这次没有躲开,只是呆呆地望着,就像牵挂主人的爱犬,在主人阳光般的笑容里,兀自感伤。 唐琛转过身,重新面向大海,灿烂的笑容渐渐隐没,抬起手来,掸净指上的面包渣,深深地西了口煦暖的海风,神情略有所思。 嗡—— 汽笛长鸣,吉利号缓缓地驶进藩市的港口。 船尚未抛锚,码头早已一片欢呼,唐琛披上西装外套,踱到甲板上,墨镜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冰冷淡漠,望着岸边乌泱泱的人群,他们也看清了唐琛,欢呼声更加沸腾……不断高喊着唐先生,迎接着自己的王者凯旋归来。 西元似乎也被什么感染,眼睛瞬间有些湿润,一个声音轻轻叩问:唐琛,这就是你想要的全部吗?
第44章 我拒绝 离开吉利号,西元没有跟着唐琛回青龙堂,唐琛说,五天,我只给你五天的时间。 五天,足够了。 望着唐琛在众人的簇拥下,上了他的黑色豪华轿车,西元站在喧闹的港口,久久没有离去,就连车尾冒出的一缕白烟,都带着专属于唐先生的荣耀。 顾家的小院里,满墙的蔷薇不再有夏季里的嚣张,盛开的三色堇和小雏菊后来居上地热闹着院落的边边角角。 门虚掩着,西元推门而进,院中站着一个人,一手捧书,一手拿着藤拍随意拍打着晒在阳光下的被褥,书读的专心,家里进来人了也没察觉。 “爸——”西元的喉间哽咽了一下。 顾炎抬起头,喜出望外:“西元!” 西元走过去,猛地抱住了他,温暖、宽厚,就连身上的气味都那么令人安稳如初。 顾炎微微惊讶,却十分高兴,很多年了,儿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再与他有过这样的亲密举动,许是大半年没见了,激动也是难免的。 顾夫人和妹妹晓棠见了,也失笑,晓棠刮着脸:“诶呀哥哥,你都多大了,见着爸爸还撒娇。” 西元有些不好意思,松开了父亲,眼见着他鬓边又添了几缕白发,人也黑瘦,想是这半年来,吃了不少风霜的苦,心中酸楚,不禁垂下了头。 “好了好了,可算是都聚齐了,全家人终于能吃上一顿团圆饭了。”顾夫人又忍不住去擦眼角的湿润,晓棠推着她进屋,吵吵着自己今天帮忙下厨,多做一些爸爸哥哥都爱吃的菜。 母女俩在厨房忙活,父子俩却进了书房。 “一切都好吗?”西元随手关上书房的门,抑住太多堵在胸口的话,只作家常询问。 顾炎坐在书桌旁的藤椅上,拿起烟斗,轻轻叹了口气,笑道:“还好,耽搁了些时日,但是考察进展的还是挺顺利的。” 西元顿了下,又问:“是吗,那就好,平安归来就好。” 顾炎迅速看了儿子一眼,没再吱声,稳稳地点燃烟斗里的烟丝,看着它们静静地燃烧,仿佛也将不能直言的几个月光景,就这么一烧而过。 “身体都还好吗?”西元轻声问。 顾炎抽了口烟,点点头:“不用担心,我一切都好。” 西元也随着点点头:“好,那就好。” “听说你现在唐人街做事,薪水很高,公司生意怎么样?老板人好不好?” 西元努力笑得展眉舒心的:“嗯,很好,都挺好。” 父子俩在一连串“好,都好”的交谈中,忽然哑了声,一时尴尬,又几乎同时发声。 顾炎问:“那你现在住哪里?” 西元问:“学校那边复课了吗?” 父子俩相互失笑,顾炎说,考察的人都复课了,他也不好意思再歇,已经回去教课了。 西元却犹豫着,唐人街的差事他考虑还要不要继续做,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想在西藩这边找事做。 顾炎问为什么? 西元笑了下:“唐人街那边还是乱,母亲总是为我担心,在这边做事,还能经常回家来看看。” 顾炎点点头:“也好,离家近点,我们也安心,回头我在学校里帮你问问,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差事。” 西元说不用了,学校里都是读书人,他不习惯,还是想找个自己喜欢的。 “你随意就好,家里也不缺你这份薪水。”顾炎宠溺地笑着,沉吟片刻又缓缓道:“西元,如果你还总惦记着当警察,我也不想再拦着,但是你要知道,这个差事注定是要吃些苦头的,你妈妈也会不高兴,但我想,总得让你按着自己的心意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爸,谢谢,但是我暂时并没有这个打算。” “那就好。” 晚饭果然丰盛,铺满了餐桌,最后一道菜刚刚端上来,就有人叩门,晓棠跑去开门,屋里几人都听到她高亢的声音:“怎么搞的,你是长了天眼吗?怎么我家饭桌刚多了几道菜,你就跑来了?” 张庭威翻了个白眼,知她伶牙俐齿,也不与她斗嘴,直奔房里去:“西元,回来了?今天唐人街里可真是热闹,我找了你大半天,哪都没见到,一想你准是回家来了。” 西元冲他打了个只有两个人才能看懂的手势,那是原先留学时,老师在场,他们之间打的暗语,注意点,别乱说话。 张庭威呵呵地笑着,将从唐人街买来的礼物随手放下,伯父伯母一通叫,顾夫人格外喜欢他,连忙加了椅子,让他坐下一起吃饭。 人多了,饭桌上就热闹,再加上几个爱说话的,更是没完没了,晓棠索性不喊张庭威名字,直接唤他蹭饭的,害得顾夫人又作势要打她,张庭威却不以为忤,不过脑子地说:“大不了你也去我家蹭饭,蹭一辈子都可以。” 两个老的互看一眼,都装没听见,唯有西元抿嘴忍笑,晓棠正反击“谁要吃你家饭……”忽然反应过来,顿时红了脸,桌下狠狠踹了张庭威一脚,张庭威受痛,手里的鸡脚没拿住,飞进西元的汤碗里,一时间桌上鸡飞狗跳的…… 又有人敲院门,西元心里忽悠一下,笑容凝在唇角,不是说好五天吗,怎么刚第一天也跑来这里蹭饭…… 硬着头皮去开门,心里更是一沉,门口的邮差待他亲自签收后,一蹬车走了,西元望了望身后一室的欢闹,就站在门口把信拆了,看后揉成一团塞进兜里。 进了屋,几人都问,谁的信? 西元只说是欧洲留学时的同学,请他去那边度秋假,一起叙叙旧。 张庭威眨巴着大眼睛:“谁啊,还这么惦记你,不会是女同学吧?” 西元白了他一眼:“男同学,你不熟的,比我们大两届。” “原来是学长,唉,跟我好的全回国了,倒没多交几个本地同学,我也好时不时地叙叙旧。” 西元笑道:“跟你好的都是女同学,你哪有时间搭理男同学。” 张庭威急声反驳:“瞎说,我没有。”迅速瞟了眼正望着自己的晓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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