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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跟边准就这么算了。 十七岁辍学，他无所谓；进入宵光拍片，合法但歧视，他也无所谓。但这次不行。 二十一岁的贺时允终于在这一天推翻了以前种种，在“真爱vs命运”中，他选真爱。 本宁转着车钥匙，走出电梯门，走廊的声控灯亮着，他顿了顿后站在原地。 1102门口，边准垂着头站在角落，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抬头，看清来人后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抿着唇盯着本宁，就像……一条因外人闯入领地而蓄势的狼狗。 本宁没什么好脸色，冷声道：“你怎么在这？” 说完后又哼笑一声，阴阳怪气：“哦抱歉，忘记你家也在这层了，怎么在邻居家门口站着。” 边准一言不发，盯着本宁，眼里血丝分明，整个人像纸片一样摇摇欲坠。 本宁被盯得瘆得慌，手心冒了汗，索性视作空气，哪成想他刚迈出一步，边准便开口了，声音也凉凉的，阴冷无比：“贺时允在哪。” 本宁攥紧钥匙，吐出一口气，挑起嘴角仰头看他，道：“在哪，医院啊。” 沉闷一声重响，边准撑着深褐色的防盗门，咬牙：“哪个医院。” 本宁看着他，窜出的火气忽的降成了冰。 边准很狼狈，肉眼可见的狼狈。 本宁觉得没意思，何必把气牵连到边准身上，该死的是叶津元，但他说出的话依旧生硬：“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么？” 边准沉默，随后直起身子，踉跄着走到本宁面前，问：“他还好吗。” 本宁避开他的视线，侧脸看向跳动的电梯层数，反问道：“你觉得呢？” 边准心脏剧烈一跳，呼吸变重，指甲陷入手心，额上冒出西汉，他牵了牵嘴角，哑声道：“我……” 颤抖的声线，似是耗了半身力气才张开口，却怎么都说不出话。 这种仿佛下一秒就会失声的声音听得本宁的嗓子眼闷得慌。 走廊的风吹过，一时无言后，边准走向电梯口。 他走得很费力，一瘸一拐，左腿甚至有些变形，不过五米的距离，他走了近半分钟，经过本宁时甚至带不起一丝风。 本宁先是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他皱着眉迟疑片刻，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边准，”本宁开口道，“唐术呈去得及时，没出什么大问题。” 边准藏在身侧的手又开始发抖，还带着阵阵麻意，他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你知道是谁让叶津元这么做。”本宁又说道。 边准的背影好像沙漠里的荆棘，装得傲气，其实一粒沙就能把他压倒。 本宁知道自己不能开这个口，因为这与贺时允的想法完全相悖，但经过这么一场意外，他俩不能也不应该再这么耗下去。 “你也知道林望棠为什么要这么做。” 边准没有点头，没有应声，句句是肯定，句句是默认。 本宁摩挲着手里的钥匙，闭了闭眼，说：“就算没有边徽平，你们从始至终都不是一路人。你能杀他一次，杀他两次，林望棠呢，你也用一样的办法吗？” “两年的自由给了你自以为能恣意的权力，这怪不了你。但是边准，恕我直言，你这把刀拿错了，正常人不能这么解决问题，你能明白吗？” 本宁语气模糊，言不尽意。 “比起你和贺时允的未来，我想你现在最重要的是离贺时允远一点，你也不想贺时允再经历一次，甚至无数次这种意外。” 字字珠玑，字字带血。 阴影笼罩边准，看不清他的神色，也看不清他眼睛里腾起的到底是什么，电梯行至十一楼，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在第二阵风吹过后，他才低着头慢慢走进电梯。 贺时允在三天后出了院，本宁来接的他。 收拾东西的时候，贺时允转了一圈，想想自己有没有落下的，垂眸时看到空荡荡的手指，心脏骤停。 本宁走进来，见贺时允慌乱地左翻右翻，问他在找什么。 贺时允掀开枕头，看到角落的戒指时长舒一口气，捻起戴在右手无名指上。 本宁看到了，偏过头，没再说话。 回去的路上会经过七中那条路，贺时允撑着头，在瞥见一闪而过的那棵浅绿银杏树时，心里仍不可避免地犯起一阵酸痛。 他在那棵树下接过了边准送他的第一束花，那时还是冬季，但贺时允觉得没有哪天能好过那天的太阳，日光投过树影，拥吻抚摸了心跳，这是春天都不曾有的温暖。 贺时允时不时盯着手机的通话界面发呆，这是他和边准在一起以来经历最长时间的断联，往常不超过一小时也绝对会有一条短信，现在手机静悄悄的，空空如也。 车行至小区门口，贺时允下车，让本宁回去休息，不用管他，本宁看他气色不差，点点头，驾车走了。 可离家越近，贺时允越难捱，他甚至不敢按下电梯按钮，害怕面对昏暗寂寥的1102，明明自己以前最不屑也最不怕的就是孤独。 一声叮响，电梯门开，贺时允踌躇着，还是往1101看了一眼，那张福字依旧规矩地贴在门口。 在他开门时，电话响了。 贺时允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瞬间僵在原地，四肢百骸涌起阵阵热意。 贺时允抖着手按了好半天都没按到接听键，在即将挂断的前一秒，他终于接起，将手机放至耳边。 那边声音嘈杂，在三下清脆的叮咚声后，字正腔圆的模糊女声响起：“乘坐中国国际航空公司CA855次航班，从北京前往伦敦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航班，现在开始办理乘机手续……” 霎时，粗砺的刀刃将贺时允从头劈至脚下，他听见边准轻声对他说： “贺时允，来送送我吧。”
第40章 七分钟，招手到天桥的距离，贺时允从1102到了机场。 从接到电话起，每一秒都是混乱的，太突然了，心跳很陌生，他无意识地扣着手机，怀疑这是边准跟他开的玩笑，是边准怪他说出那句话而做的恶作剧。 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在人海里穿梭，一张张脸扫过去，怎么都找不到。 “贺时允。” 仓皇的男人停下脚步，僵立在人流中央。 航班显示屏下，边准穿着白衣黑裤，头发乖顺，眼神清明，静静地看着贺时允。 明明是五月的天，边准却戴着那条蓝黑色围巾——是正月初七的雪夜，贺时允围在边准脖子上的那条。 贺时允眼睫轻颤，落下一片暗影，视线开始模糊。 他一瞬间幻视了第一眼见到的边准。是第一眼在小区楼下跟踪他，再盯着他，最后叫住他的边准。在小区灭烟缸旁，在燃起的白烟里，边准站在他面前，就像是无云的天，纯净，纯粹，纯洁。 边准走上前，抬起手，像逗猫一样轻轻挠了挠贺时允的下巴。 每每这一步做完，下一步就该接吻了。温热的指腹摸过眼尾，摸过鼻梁，摸过唇角，最后是下巴，直至掐住咽喉，交换一个凶狠却绵长的吻。 可是今天没有，没有吻。 五秒，边准的手从贺时允脸上移开。 “为什么？”贺时允声音隐忍，“我根本……根本就没想你走。” 他舌尖用力顶着上颚，迫使自己直视边准那双眼睛。 “为什么？” “……” 话到最后越来越轻，也越来越重，如果边准能明白，能从贺时允颤抖的声线里听出来，这是挽留。 人潮中心，周围熙熙攘攘。 固执的成了贺时允，上前一步的也成了贺时允，他冷冷地看着边准，等着答案。 但是贺时允忘了，边准自欺欺人的本领很强。 边准低下头，撩了撩贺时允的刘海，说：“贺时允，今天怎么这么冷。”像是一句最正常不过的抱怨。 他又上前一步，熟悉的味道缠绕住贺时允，他们挨得很近，贺时允觉得自己回到了十一楼的走廊，日光照不进的角落，他们在冰冷中拥抱。 “贺时允，我要登机了，最后和我听首歌。” 边准从后侧绕过贺时允的腰，将他压进颈窝，耳机堵住左耳，音乐像沸水灌入耳道，浇上心脏。 心跳声地动山摇，贺时允忽然意识到，这是他和边准最后一个拥抱。 音乐声不小，可贺时允什么都没听清。 他的五官好像只剩下了眼睛，里面只有一个边准，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催促登机的广播声再次响起，边准手抖得厉害，他看着贺时允，最后轻飘飘落下一句。 “贺时允，再见。” 再见。 贪恋的怀抱渐渐冷却，耳机开始闪频，音乐声断断续续，贺时允的心慌来得后知后觉。 再见……怎么会是再见？ 贺时允怔怔望着边准的背影，踉跄一步，最后跑了起来。 机场随处都是赶飞机的人，贺时允的狼狈不足为奇，也没有人知道他是在追飞机，还是在追即将要上飞机的那个人。 边准走得很慢，也走得很奇怪，眼看就要追上了，就只有十步远。 呲—— 耳机没了声音。 登机口关闭，广播响起，边准连带着那条黑色围巾，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了贺时允的视线里。 “尊敬的旅客们，为了您的安全，请不要在登机口聚集，以免影响正常登记秩序……” 手机还在不断震动，贺时允大脑一片空白，接通后一声不吭地放在耳边，目光失焦。 鼻腔传来尖锐的酸涩感，热流涌上，贺时允缓缓转过身，滴滴答答落在手背，他迟钝了很久，才抹了把眼睛，掌心湿润一片。 “喂，贺时允，你在哪里？”本宁在电话那边喊道。 “边徽平转出重症监护室了，听说那四刀没一刀致命。” 贺时允炭黑的瞳孔空无一物，他嗓子嘶哑：“嗯，我知道了。” 本宁听出贺时允的情绪不对劲，忙问：“怎么了？你在哪？” 贺时允干涩地扯了扯唇角，裂口般绵绵密密的刺痛，眼泪分成四滴，从眼角割过脸颊。 越是这样，贺时允的思想越凝滞，他忽的就想起了边准脖子上的那条围巾，是前年冬天随便走进一家精品店买的，他戴了两年。 贺时允轻咳一声，嗓音哑到好像重感冒，他对本宁说：“本宁，你见过我那条围巾吗？蓝黑色的。” 本宁似乎愣了愣，回复道：“什么？你经常戴的那条吗？不见了？” 贺时允低头，扯了扯衣领，有些呼吸不畅，他觉得应该是叶津元那药的劲太大了，他还没恢复过来。 “嗯，不见了。” 听贺时允这边回答得断断续续，本宁更急了：“不见就不见了，我再送你十条，一百条，你他妈在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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