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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时允靠着墙，终于控制不住，一点点往下滑，最后蹲在地上，脊背颤抖。 或许是他太贪心，二十一岁许的那两个愿望一个都没有实现。 今年的冬天实在是太长，长到了五月。 和边准在一起的时间太短，短到只有五个月。 耳侧一阵风铃声，本宁关上车门，“说话，贺时允，你现在在哪？” 贺时允叹出一声气，几不可闻：“在机场，本宁，你快点，我站不住了。” 那边低骂一声，嘱咐贺时允别挂电话。 等本宁的中途，唐术呈来了条短信。 ——好好生活，别想太多。 贺时允撑着额头，闭上眼睛，睫毛颤抖后滚过湿润，像是正月初七的那个雪夜，五米外的边准分不清贺时允眼下的是雪，还是泪。 这是他谈的第一场恋爱，所以他天真到以为只需要相爱就可以走到永远。 贺时允闭眼前是边准的脸，边准鼻间的那颗痣，边准留在自己体内的温热，贺时允闭眼后就算一片黑暗，耳边也是边准说了无数遍的爱。 好好生活。 这谁他妈做得到。
第41章 本宁接到贺时允，见他除了脸色很差外没有其他事，松了口气。 “我以为边徽平手这么快，人还没醒就找上你了。” 本宁有意开个玩笑，可他实在没有天赋，贺时允没有一点笑意地扯了扯嘴角，之后就望着窗外不说话。 路上，本宁用余光瞄着贺时允，心里没底，他没想到边准真走了，还走这么干脆，甚至还把贺时允叫去机场道别，这玩的是哪出？出国的白月光？ 贺时允本就不是情绪外露的人，他嘴里没说什么，可眼里的失魂落魄都还没散掉，此刻也安静得不像话，盯着流水似的街景一言不发。 本宁握紧方向盘，想了很久，还是打算把那天在1102门口见到边准的事告诉贺时允，还没开口，就见贺时允突然直起身子：“在附近停车。” 本宁被他吓得猛一脚刹车，幸好这条道上车流量少，贺时允解开安全带，丢下一句“想买束花”就拉开车门跑走了。 四分钟后，贺时允抱着一束郁金香走上车。 “怎么突然要买花了。” 贺时允拨弄花朵，说：“家里的花枯了。” “要去招手坐坐吗？把齐玄安也叫来。” “不了，”贺时允仰头靠在头枕上，“困，回去睡觉。” 本宁侧头看了一眼，没再说话。 到了小区，本宁跟着贺时允下车，今天的太阳不算大，洒在郁金香上还挺好看的，他摸了摸其中一支。 “还买个粉色的。” “不好看？” “好看，行了吧。” 本宁收回手，抬头看向贺时允的左耳，挑眉道：“另一只耳机呢？丢了？” 贺时允拢花的动作一顿，“嗯，丢了。” 本宁没多问，揽过贺时允的肩：“送你一副，喜欢什么数，四位数？五位数？六位数？” “傻逼吗。”贺时允淡淡瞥他一眼。 见贺时允总算有了点笑意，本宁得寸进尺：“围巾呢？但是夏天送围巾不好吧，不如送你个围巾店开着玩？” “想要你的酒馆。” 本宁应得干脆：“好啊。” “谢谢少爷，少爷快滚。” 本宁的手被贺时允甩开，他诶哟一声，咂舌：“行吧，只能割爱了。” 贺时允转身挥了挥手，抱着郁金香进了小区。 本宁抱臂靠在车上，视线里的人背挺得很直，只是春日的气息总是落不到他身上，投下一片日光也总是灰蒙蒙的。 本宁思索了一会儿，从口袋掏出手机。 刚走到中央花坛的贺时允：“……” 本宁笑笑：“没什么事，问你明天出来吃饭吗，唐术呈请客。” 贺时允：“唐术呈知道这事吗？” “他等下就知道了。” 按下电梯按钮，贺时允低头看着怀里的郁金香，束紧手臂，花香浓郁。 建筑外一片和煦，贺时允侧脸看去，又想起那天绵雨，边准打着一把黑伞从远处走来，身材高挑，气质出尘，让人根本无法移开眼。 电话里还在静默，本宁这朋友做得也算仁至义尽了，操心来操心去，最后还得看贺时允脸色找安慰话。贺时允轻啧一声，语气低迷，却并不颓废：“说实话，很突然，不难受是假的。” 电梯门开，他走进电梯，右上角的监控还闪着红光，贺时允蹙眉瞥开视线。 “当时我都觉得周围全是二氧化碳，没一点氧气，比叶津元给我下的药还要难呼吸。” 五秒的沉默，贺时允滚了滚喉结，艰难地喘出一口气。 “我很想像之前脱口而出说我喜欢他一样说出我不怪他，但是……但是跟刀架在舌头上一样，我说不出来。” “我是怪过的，本宁，我他妈真怪过他。” 贺时允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电梯到了十一楼，开门，又关上，他站在封闭停止的电梯里，像是站在一座礁石上，孤立无援。 “我没想要他走，我都想明白了，我根本没想要他走……” 贺时允喃喃出一句为什么，一句今天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为什么。 他揉了揉眼睛，自嘲地勾勾唇角，按下开门键，浮着步子慢慢走出去。 沉默片刻，本宁说：“那天边准来过，我回家给你取衣服的时候。” 贺时允顿住步子。 本宁点了根烟，吸着，眉眼一团愁绪。 “他腿好像断了一根，走路很歪，问我你在哪，怎么样，”本宁吐出一口白烟，喉咙沙哑，“我没告诉他。” “我不仅没告诉他，还让他离你远一点，我说，边准，你处理问题的方式太极端了，难道你想要贺时允再因为你出意外吗。” “他没说话，走了。” “……” 胸腔振起嗡嗡声，白光炸开在脑子里，贺时允似乎有些茫然地歪了歪头。 本宁掐了烟，又抽出一根，只是好一会儿都没送进嘴里，他咧开嘴，迎面一阵风，吹得他眼热。 “是，我自以为是，但我是真不想你出事你明白吗贺时允，何况你这只是未遂，要真出了事找谁去说？他们为了利益干出的破事多了去了，人血都能聚成一条长江，不差你这条命！” 本宁揉了揉被风吹涩的眼眶，咬着烟。如果贺时允是唐术呈，他半点都不会管，但他不是，他是许祝宁。 唐家的手段远不及边家阴，一个只想尽快达到目的，一个喜欢用下三滥却不至死的手段慢慢玩，所以许祝宁没有沉海，唐术呈第二天去领了证，而贺时允没有被弄废，边准也没有妥协，后果就是贺时允会在某一天再经历一次，甚至无数次。 本宁捻断烟，打开车门，听着贺时允那边忽远忽近的喘息逐渐安静。 一阵窸窣声，贺时允走到1101，看着那张金字福，被胶布粘得严实，怎么都撕不下来。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也知道这是现在最好的结果。”贺时允说。 “我只是觉得……”贺时允顿了顿，想说的话都在揉乱的情绪里，让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算了，明天去哪吃饭？” 本宁嘴角抽了抽，这话题跳得太刻意了，但他又不好说什么，无论贺时允怎么想，人都已经走了，改变不了。 “看你。” “和膳吧。” “好。” 进门后，贺时允手机一丢，地毯一声闷响，他平倒在沙发上。 在边准那得不到的为什么，在本宁这里得到了。 贺时允抬起手臂，戒指还圈在右手无名指上，他摘下来，手指上戒痕的颜色变深了，他左右转了转戒指，透过光线看戒圈内侧的时钟，最后放在茶几上。 那晚在贺时允面前口口声声说没有人能让他离开，就算是贺时允也不行的人，在不过几个小时后，就因为一句反问而改了誓言。 黑白交融，傍晚驰骋，贺时允一动不动从白天躺到黑夜，最后他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将戒指收进了床头柜的戒指盒，再换了那束一周前边准留下的白茉莉。 直至茉莉香没有一点残留，卧室被郁金香包裹后，贺时允才慢慢吐出一口气，往床上一砸，阖上重重的眼皮，混沌着等天亮。 可是梦也没放过他。 梦里在机场，贺时允从一个航站楼跑到另一个航站楼，手里紧握着一个未知空号，他一遍遍地打，32条通话记录，全是拨不出去的号码。 贺时允最终睁开眼睛，心悸不止，翻身下床去看客厅的挂钟。 凌晨两点半。 午夜的天朦胧一层雾，贺时允赤脚拉开窗帘，小区零散几片光，十一楼的风光无限，不远处街道驰过几辆小车，能看到角落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门开了又关，花坛旁青翠欲滴的树落了几片叶子。 贺时允摸出一根烟，拨开火机，火光腾起，烟雾飘向空中，火星在夜里更亮，贺时允咬着烟尾，双手搭在窗沿上，无力地垂下头。 直到被呛到咳嗽，他才红着眼睛将烟碾灭。 总得等人不在身边了，才不可控地想起和他有关的每一秒。 就连在边准面前抽的第一支烟，那缕白烟是怎么从边准肩头掠过的，贺时允都记得清清楚楚。包括那支巧克力冰棒，贺时允根本就没在采访中提过爱吃。还有那碗香干炒肉，边准说他没吃过是真没吃过，做出的味道却像是练了一个月的手艺。 贺时允现在都不明白他对边准的情愫到底起源于哪。是天台上，无边无尽的天空下，边准被风吹起的衣角，苦涩的啤酒味和吐出的真心话；还是二十一岁生日时那个泛着光的蛋糕，近在咫尺的脸，边准不加掩饰的眼神；甚至是戴着戒指自慰时翻涌的快感，射出的精液…… 贺时允再次抽出一根烟，干燥烟草充斥舌尖，他闭上眼睛，一桩桩，一件件，越想越深刻，越想越混乱。 贺时允低骂一声，顶着一头被他揉乱的头发，打开投影，随便投了部电影上去。 刘海遮了视线，贺时允缩在沙发角落，一根根烟点燃又熄灭，灭烟缸盛满了半截烟，他很久没抽这么凶了，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原轨，这八个月跟梦一样，随着白烟起，跟着白烟散。 黑蓝色调的电影，镜头里的雪又开始下，落在路灯下男人的眼睫上，贺时允第一次对这部看了不下十遍的电影感到厌烦，他丢了空烟盒，将枕头盖在脸上。 一晚上，每一秒都是虚妄的，机场的冷气甚至还拍在脸上，航班显示屏的霓虹灯还映在眼底，就连那句“再见”都在耳廓回响。 “……” 贺时允突然一怔，枕头从脸上掉下。 再见。 边准对他说：“贺时允，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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