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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音在离开边准房间时就已经关掉了，贺时允只希望唐术呈能在他死之前赶到。 叶津元心情看起来很好，慢悠悠地哼着歌。 “你就不好奇我要带你去哪里吗？”他从后视镜看，“噢，忘了，你说不了话。” “没关系，我都告诉你。” 车驶过一个大弯，叶津元换了一首更慢的音乐。 “你说你跟谁在一起不好要跟边准在一起，边徽平我爸见他都犯怵，不过我倒是没想到这林望棠手段也挺绝，居然想出拍艳照这一招。” 轰隆一声巨响，贺时允从云巅跌落，心脏剧烈跳动。 叶津元又哼笑一声，继续说：“噢，也不是艳照，是床照，你和我的床照。真是疯子，要拍一个男人的床照。但这诱惑多大啊，我能不答应么，其实你之前要是早在家里跟我上床都不用来边家这趟。” 又一个弯，叶津元单手打着节拍，语气兴奋：“你说要是边准看到了照片会怎样？也会把他妈杀了吗？不过我还想着件事，你要听吗贺老师？说来挺有缘呢，我还和边准一起喝过酒，只是他很不给面子，现在想来，要是当时就把他玩死了，是不是就没你这出了，我俩还能早点碰上——操！” 刺眼的前照灯直直射进车内，车子急速向左拐去，尖锐的刹车声伴着叶津元的怒吼：“他妈的唐术呈！不想活了！撞老子的车！！！” 周遭立马混乱起来，瞬起的耳鸣声像是从头顶发出的，也可能是脚底，贺时允彻底失去了意识。 时钟滴答声一刻不停地在边准脑子里转，以至于他听不到贺时允的声音，只能听到血液从血管泵出，还有刀割开皮肉的细碎声，从贺时允进门到离开，大概有三十五刀。 要冷静的不是贺时允，而是边准，他不清楚自己怎么了，在听到贺时允劝他出国的那一瞬间，他很想扯住贺时允的头发拖到自己面前，再扼住他的咽喉逼他收回这句话，逼他一遍遍说喜欢，说爱，说想一辈子在一起，说死也要一起死。 白天到黑夜，房间里更加暗，暗到看不见目光，看不见情绪，只听得到心跳，在见到贺时允时心率到了一百七的边准开始怀疑贺时允是不是真的来过，他见到的到底是不是贺时允，又或者是每个深夜的幻觉出现在了下午。 他在窗前站了良久，紧握拳头想：贺时允为什么会过来，就为了劝自己走吗？为什么要出国，凭什么出国？他不会开车，是和谁一起来的？唐术呈还是本宁，不会是林望棠找人送他过来的，今天家里没有司机。 不应该让他走的。 边准指节蜷缩，最后走到门口，手握住门把，却怎么都压不下去。 边准用力拍了拍门，嗓音发冷：“开门。” 两分钟，门外传来林望棠的声音：“去哪？” 她问：“你要去找贺时允吗？” “开门。” 林望棠站在门口，有些焦急地看着手机，叶津元到现在都没发照片过来，只可能出了意外。 边准重复道：“林望棠，开门。” 这个称呼使林望棠胸口发闷，她面色憔悴，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尖声叫道：“谁允许你这么叫我！我是你妈！” 边准垂下手，木然地看着紧闭的房门，用不大不小甚至称得上平静的声音说：“你自己说出来不觉得可笑吗。” 十八年，在边准的记忆里，他好像就叫过两回妈妈。 第一回是第一次见林望棠的时候，那时候他已经五岁了，照顾他的阿姨牵着他的手带到林望棠面前，教他喊妈妈，边准望着林望棠疏离的脸，怯怯地叫了声，没有回应。 第二回是八岁，他和林望棠的第二次见面。那时候他已经不喊边徽平爸爸了，他觉得一个父亲是不会让自己的孩子看到那种画面的，所以他大着胆子走到林望棠面前，问她能不能带自己走。 还是没有回应。 屈指可数的见面，说过的话都不及家里的司机，妈妈这个称呼对于边准是陌生的，在血缘已经分崩离析之后，她居然还有脸说出这句话。 林望棠似是卡壳了一瞬，或是难堪，她的火气更甚，声嘶力竭道：“你知道他和谁来的吗？叶津元！” 火气直窜头顶，边准木然的表情碎裂了，一瞬的怔忪后他猛然拍上门，语气阴冷：“你说什么？” 等不到叶津元消息的林望棠已经开始口不择言：“他们早就勾搭上了，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他为什么四天后才来，他要是真的喜欢你会劝你出国吗，要是真的喜欢你会上了林津元的车上了林津元的床吗！” “闭嘴！” “我说错了吗？！你真当他贺时允算个什么好货，一个拍片的下流货色还值得你做出这种不肖的事情！” 门内一时没了声，林望棠抹了把脸，以为边准是听进去了，语气缓和下来：“你现在还有余地，出国学习，等回来接下你爸的工作，要什么没有……” “滚。”边准嘴唇发抖，耳鸣声比他四天前满手鲜血时还要强烈，几乎贯穿心脏，没有血色的手撑着墙，整个人犹如破烂的风箱，浅浅地嗬气。 他知道了，是林望棠让叶津元把贺时允带过来的，叶津元对贺时允的痴迷程度几乎是每场聚会的谈资，林望棠会知道不奇怪，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叫林津元…… ——“要是真的喜欢你会上了林津元的车上了林津元的床吗！” 边准猛然直起身子，冷汗倏地冒了满背，他低骂一句，眼眶猩红，看着窗外。 不对，情况不对。 他得去找贺时允。
第39章 贺时允醒来已经是晚上，天完全黑透了，半点星光都看不见，鼻间充斥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像是有一大团劣质棉花塞进了脑子里，呼吸不太顺畅，他扯了扯衣领，转头时看见坐在旁边的唐术呈。 嗓子也疼得难受，好半天才发出一点声音：“唐术呈。” 唐术呈抬起头，走到床边按了铃，等医生来看过后他才好整以暇地望着贺时允，音调生冷：“有能耐。” 贺时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受了这个阴阳怪气。 “本宁在路上，后半夜他来照顾你。” “不用。” 唐术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搭理。 贺时允望着天花板，双目放空。 “谢谢。”贺时允突然说道。 唐术呈站在窗边，听到这句话，微微侧过头，床上惨白着脸的人继续说道：“我晕之前好像听到叶津元说撞车，你撞他了吗？” “嗯。” “我赔你修理费。” “……” 贺时允好像看到唐术呈翻了个白眼。 病房的门被敲响，本宁三步一跨到贺时允床边，招呼都没打，直接开骂：“贺时允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贺时允懒懒笑了一声，“怎么第一句话不是关心我啊。” “关心你什么？关心你现在死没死还是关心你有没有被强奸？” 本宁话说得很难听，贺时允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所以敛了笑意，乖乖听他骂。 “你他妈真是恋爱脑上头谁都跟着走啊，我该夸你还知道警惕没挂电话吗？啊？” 贺时允用手指戳了戳额头，讪讪道：“我知道了，你坐下喝口水。” 本宁对唐术呈说：“你去忙，这里有我。” 唐术呈在手机上敲下文件的最后一处修改，拿上外衣，点点头，走了。 五月的夜色很凉，本宁卷卷衣袖，坐下后给贺时允倒了杯水，干裂的唇角被润湿，本宁在心里叹了口气，接过空杯放下，问：“我再问你一次，两个月，你想清楚了吗？” 贺时允垂眸看着纯白的被单，“嗯。” 贺时允回想最后一眼的边准，乌黑的灵魂仿佛揪在一团，像是在压抑什么，却只说出一句“冷静一下”，赶他离开。 边准无时无刻不在说爱，就连解释都是一句苍白的“我爱你”，好像爱是天地里最万能的理由，无论如何都是正当的。 贺时允一直都知道边准的行为过于偏执，但他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因为偏执边准才会找到自己，才会靠近自己，就像贺时允感谢那个小偷让他认识齐玄安一样。 可这次他不能再说谢谢。就算边准不承认，也无法否认他那把刀刺下去前想的是贺时允，剩下的三刀才是想的他自己，想的是被边徽平支配的十六年，想的是边徽平带给他的梦魇。 贺时允喜欢边准对他轰轰烈烈的感情，像是在他这片平静湖水里抛下数十颗精心挑选甚至打磨过的石头。 但爱不能轰烈成这样，贺时允无法全盘接收这样的爱，所以脑子断了线劝边准出国。 说完他就后悔了。 他看到了边准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多的是不可置信，是难过，是灭掉的篝火，只剩残烟。 贺时允没见过这样的眼神。 心乱，心慌，心疼。 几个小时前的贺时允对边准说出那句“出国也算走了吧”，他以为这是人在情急之下最真实的想法，可等气氛消散，临了才发觉，这他妈就是一句违心话，是他自以为是脱口而出的一句混账话。 为什么得走，为什么一定得走，又凭什么走，他甚至在车上听到叶津元说的话时混沌着想，这边徽平不该死么。那么多条人命，那么暗红的血。 还有本该有正常童年的边准。 贺时允偏着头，半晌，说道：“他都这么做了，我总不能走了。” “贺时允！”本宁倏地站起来，扼住怒火：“我看你是跟他在一起久了都他妈变神经了！” 贺时允没有说话。 神经病，疯子，他听边准这么说过边徽平，也听叶津元这么说过边准，有严重精神病的人叫疯子，做出古怪和疯狂行为的人叫疯子。 人人都可能是疯子。 贺时允轻轻拍了拍被子，对着本宁讨好地笑笑，转移话题：“我想洗澡，你带衣服了吗？” 本宁没好气道：“没有。” 贺时允躺下来：“行吧，那我只能臭着难受着痛苦着睡觉了。” 本宁：“……” 他站起来，看了看时间，说：“钥匙给我，我回家给你接，顺便买点吃的。” “这么麻烦，算了。” “少废话。” “哦。” 本宁走后，贺时允拉起被子盖在脸上，等呼吸变得粗重后又把被子扯开。 手机在床头充电，贺时允开机后望着屏幕一言不发，和边准的通话记录还停在四天前，指尖颤了颤，最终摁下拨号键。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 他扯了扯嘴角，丢开手机，又躺了回去。 冷静。边准说冷静，其实贺时允不懂什么样才叫冷静，但他想他现在应该是了，空气静谧下，夜晚旖旎中，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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