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小澄跟着柏浔下车,两个人和行李站在公路边,眼前是一片村庄,能看到有些年头已经无人居住的土坯房,也能看到明显是翻新过房子。村里的道路干净平整,夏荣的季节,村里的树木长得翠绿。 “和你小时候住在这时一样吗?”应小澄问。 “不一样。”柏浔看着眼前变化极大的村子,心里多少生出一点很复杂的情绪。率先拉起行李箱往村子里走,另一只箱子则由应小澄拉。 走进村口,应小澄第一反应是哪里是我家,第二才是,“好安静。” 村子里确实很安静,看不到小孩也看不到一个人。 进村后他看到的第一个活着的东西是一只黄狗。那只狗好像认识他,远远的就像一颗炮弹冲过来,围着他的脚打转,尾巴都快摇断了。 应小澄看着这只使劲亲近他的狗,无措地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得远远的柏浔,“它是不是认识我?” 柏浔说:“它身上可能有跳蚤。” 应小澄低头跟那只狗对视,“你认识我吗?那你带我去找我爸妈吧。” 黄狗原地转了两圈,往跑来的方向走了。 应小澄乐呵呵地跟上,回头招呼柏浔,“快,走这边。” 柏浔早就不记得路了,只好跟着走。 走了一段路,开始能看到人了,只不过都是老得快走不动的人。看到有人来了,眯着快看不见的眼睛目送人走过去。 引路的黄狗跑进一条笔直的长路,走到这柏浔才想起来,突然停下回头望,远方就是祁连山。 已经走出去的应小澄见他没跟上又走了回来,站在他身旁,陪他一起看,说:“那是什么山?真好看。”
第51章 柏浔小时候问过差不多的问题,那是他对应小澄说的第一句话。不过现在的应小澄已经不记得了。 “祁连山。” 应小澄恍然大悟地点头。 他们突然站住不动,黄狗也没跑回来,而是跑进院子。不一会儿,翻新过的土坯房门里走出一个妇女,一米六多些,小脸蛋,黑眼睛,腰上系着一条深蓝围裙。及腰黑发编成长长的麻花辫,有少量白发丝。 杨娟就这样站在家门口,微微眯起眼看,说话声音娇而不弱,“澄呐?” 应小澄下意识回头,明明很陌生,却又说不出哪里特别熟悉的妇女已经朝他们走过来了,那只给他们带路的黄狗紧紧跟在她脚边。 杨娟一边快步走一边说:“怎么回来了不提前说一声?你爸上县城给你快递东西去了。” 她裸眼视力5.0以上,还没走近就认出跟儿子站一块的是路心。那孩子模样已经和小时候不太一样了,但还是能看出来小路心的影子。 应小澄满心以为她会给自己一个拥抱,因为她看上去那么开心,可杨娟把他略了。不像城里女人细腻滑嫩的皮肤,是常常劳作的人特有的粗糙。她的眼睛很亮,温和有神地看着柏浔,轻声问:“你还记得我不?” 柏浔也在看她,微微低头跟她对视,“记得。” “哎呀这孩子,真好,长这么大了,一表人才。”杨娟亲近又喜欢地拍拍柏浔手臂,再回身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两年多不见的儿子,小声数落他不跟自己打招呼,“你不认识妈妈了?” 应小澄胳膊被拧疼了才反应过来,连忙叫人,“妈,妈。” 杨娟取下他的双肩包背在肩上,带两人回家,“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去法国待几天吗?” 原来她知道应小澄忙什么去了。 “就是刚从那儿回来的。”应小澄一直看着杨娟的背影。 “不用回西山训练?” “我还有假期。” 杨娟已经走进小院,里面收拾得很干净,地面铺了水泥。两个大小伙子走进来,原本就不大的房子显得更加拥挤。 屋子里的陈设和以前大差不差,土炕,木头桌子,通了电后用不上的老式煤油灯还放在角落里。这个家最值钱的东西应该就是电视机了,收在有土炕的房间。可以想象到天冷外面下雪,一家人窝在土炕上看电视该有多安逸。 杨娟搬出小板凳给他们坐,家里不常来客也没什么好拿出来招待人的,只能找出一袋红枣干和一袋葡萄干。 应小澄坐在小板凳上,小口抿着解渴的温水,眼睛悄悄打量环境,满眼都是好奇。 原来他的家是这样的,应小澄就是在这里出生长大,是个穷苦的山里孩子。 进屋后,杨娟的视线一直落在应小澄脸上,她什么也没有说。但柏浔感觉她已经看出来了。 应小澄喝够水放下碗,好奇地问杨娟,“妈,爸去县城给我快递什么东西了?” “一些土特产,牛肉干、黑枸杞、奶片这些,送给你们教练的。”杨娟笑着说:“你忘了?就是你打来钱让我们看着买。” 应小澄微怔,哪里记得还有这回事,点头不说话了。 应家的房很小,只有土炕的那间房能睡人。应小澄小时候都跟父母挤在炕上,大点了就住校,周末放假回来睡折叠床,就这么糙养着到他成为运动员,去了西山。 折叠床还在,应小澄睡是足够了,可柏浔该睡哪? 杨娟不得不愁这个问题,起身对两人说:“你们坐,妈出去买点菜。” 应小澄等人走出去了才说:“她好像感觉出我不是以前的应小澄。” 柏浔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杨娟走了,应小澄终于可以大胆地起身走走看看。虽然这里很小很旧,但他只觉得亲切,感觉这就是医生说的熟悉环境有利于记忆恢复。 房子小,他转了不到一圈就回来了,对柏浔说:“我只看到一张收起来的折叠床,你晚上睡哪?” 柏浔不觉得这个问题需要自己考虑,“都可以。” “噢。”见他都不操心,应小澄也不操心了。 两人安静地坐了会儿,应小澄突然想起来,“你小时候住隔壁?” “嗯。” “我想看看。” 应小澄走到院子,人在墙下一踮脚就能看到隔壁。好像比他家大一点,没住人,但也没有荒败,感觉是有人隔段时间就会去收拾一下。 “没人。”应小澄对柏浔说:“你知道他们去哪了吗?” 柏浔记得应小澄跟他说过,“县城。” “原来搬到县城了。”应小澄又踮脚抻着脖子,“那为什么我爸妈他们不搬去县城住?” “不知道。” 柏浔回屋搬了张小板凳出来,想让他踩在上面,但应小澄已经跑到门外了。他只好放下板凳跟出去,无奈地说:“不要乱跑。” 应小澄对一切充满好奇,“我爸妈不走是想在这养老吗?虽然是挺合适的。”但县城肯定要更热闹,也更方便。 这村子好像有一半的人都搬走了,他们到现在都没瞧见一个年轻点的人,小孩儿也没看见。 “我能不能往远一点走?” “别走太远。” “好。” 应小澄和那只黄狗刚走没多久,杨娟买了新鲜的菜和肉回来,笑着进门说:“等小澄他爸回来了,我让他上王庆家把折叠床搬过来,他们答应借咱们用用。” 柏浔点点头,并无意见。 杨娟放下东西从厨房里出来,发现不见应小澄,问:“他去哪?” “出去走走。” 不等杨娟问,柏浔已经拿出应小澄的所有病历,“他在法国被铜像砸到头,人没事,但忘了所有事。” 杨娟脸色变得苍白,“什么意思?” “他失忆了。” 杨娟接过那一沓纸张,翻了翻,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那……还能想起来吗?” “能。” 听到这声笃定的能,杨娟脸色稍微缓过来些许,但捏着病历的手指还在发颤。 柏浔往门外看了眼,答应过不会走远的人还没回来,说:“我去找找他。” 杨娟不知道应小澄刚走出去没多久,甚至忘了自己都是快去快回的,惴惴不安地跟到家门口,心里怪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柏浔摇摇头,往刚才应小澄离开的方向找过去。 - 五六月份,西北播种早的地区已经在收麦子了。水阳村种的晚收的就晚,麦子还在地里长。 应小澄走路快,狗跑起来也不慢,一人一狗也不知道跑哪儿撒欢,柏浔找了一路也没看见。 从村子里的路走出来,这里几乎就是村子土坯房群的外围了,能看到农田清晰的田垄。他找了许久的人,还有那只狗就在农田外转悠,时不时往地上捡起什么东西。 柏浔没过去,就站在原地望。没有高楼的田野视野异常开阔,晴天日头不是特别晒,有很多云从远处飘过来,再飘向远方。 应小澄知道柏浔在那里,但他没有跑过去,反而带着狗越玩越远。 神奇的是,每次他感觉自己已经跑出去很远了,心想应该看不见了,可回头看还是能看到柏浔。因为那个人一声不响地跟过来了。 刚开始应小澄还觉得挺好玩,但在他又一次和狗往前跑出许远后,他再回头,那个原本气定神闲的身影竟然跑起来了。 应小澄的运动员神经就是见不得有人追着自己跑,看到柏浔追过来了,他扭头跑得更快。黄狗在身后使劲追。 他是现役运动员,要认真跑,狗都很难追上他。柏浔就更不用说了。 很快,柏浔被他远远甩在后面。看着越跑越远的人缩成小小的黑点,好像再也不回来了。柏浔心慌得整个人像往深不见底的悬崖落,失重感比剧烈运动后,脑供氧供血不足更让他觉得无法忍受。 他站在原地看着就快看不见的应小澄,怒火和慌乱失措几乎是同时往外喷发。 “应小澄!” 只有风声的田野里,他的声音声嘶力竭。 “回来!” 应小澄可能是听见了,因为小黑点渐渐放大。 柏浔剧烈的心跳声好像能把耳膜震破,黑色的卷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耳后和脖颈上有汗,被阳光照得晶莹。 他的胸口用力起伏,眼睛死死盯着那往回跑的身影。 应小澄跑近后就改成走了,他好像知道自己把人惹生气了,站得远远的不敢靠近,说话声理不直气也壮,“干吗?是你先跑的。” 柏浔喉咙干得快冒烟,咽口水都疼,“过来。” “你有事就站那儿说吧,我不过去了。” 柏浔朝他走去。 应小澄见状没敢再跑,就是不停往后退。他已经能看到柏浔阴沉的脸色,太吓人了。 不就是没追上吗?至于那么生气? “我是运动员,你追不上我很正常。”应小澄一边说一边往后退。 他倒着走哪里走得赢柏浔,很快就被追上了。 柏浔抓住他的衣服,“你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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