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梁淮笙死咬着牙关,声音仿若淬了冰,“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是真的!!”小霁尖叫出声,梁淮笙不想再听,直接挂断了电话,奇怪的情绪令他害怕地指尖都在颤抖,散乱的碎片似乎在他眼前合并成了一幅摇摇欲坠的拼图,最后定格在江墨倒在浴室时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 他在K国路边的长椅上等了几个小时,终于从祝家密不透风铁桶般的封锁中打听出了江墨的一点消息。 长岛。 他来不及收拾行李,匆匆赶往机场,中间转了两次机,终于在二十八个小时后到达目的地。 这二十八个小时他眼睛未合一下,一些真真假假的消息不断传来,最坏的那个他一丁点都不相信,甚至还觉得好笑。 怎么可能呢? 江墨连二十六岁都不到。 长岛一年四季灿烂如盛夏,金色的阳光喷吐着热浪,耀眼得令穿着厚夹克的梁淮笙有一瞬的晕眩,他站在病房楼前,按着手机上最后的提示在阴冷的走廊内一间间寻找着。 他的脚步越来越慢。 这里太冷太静,静得他心慌,直到那个蹲在病房旁的男人出现在他视野。 是祝程。 梁淮笙头脑此时一片空白,径直绕过他闯进了病房。 病床边垂落着长短不一的仪器电线,白色的药片散落一地,病床上却空无一人。 祝程慢慢从后头踱了过来。 “梁总,”他勾了勾嘴角,“听说您这次去K国短短几个月就谈下了几个亿的大项目?恭喜恭喜,实在是不虚此行,我们这茬谁不说数你最有出息,都得向你学习。” 梁淮笙冷沉着一张脸,下颔线条僵硬地绷成一条线,声音有些发颤:“江墨呢?” “又找我老婆?”祝程淡淡递了个眼神,“哦对了,我忘了,你是我老婆的债主,他欠了你两百万。” 梁淮笙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有胆就再说那个词。” “有什么不敢?法律规定,我们是合法夫妻,”祝程目中尽是嘲讽之色,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所以我老婆的债务,我愿意帮他还。” “两百万而已,对我也不过是个凑一周就能凑出来的数字,难为财大气粗的梁总一直追着我老婆要了。” 祝程一哽,声音有些嘶哑,“他还欠你什么,我一并帮他还了。” 豆大的泪珠蓦然从他眼眶滚了出来,砸得梁淮笙身体摇晃了一下,在途中那些满怀侥幸的预想似乎瞬间成了泡影,那个他最不敢触碰的念头反而张牙舞爪地告诉他这才是真实。 一股腥甜骤然涌至喉头。 祝程失力地跪坐在他腿边,嘶吼出声:“我老婆欠你什么,我都帮他还!癌细胞已经转移了,我求你别再折腾他了……” 【作话】 所有地名均为架空
第20章 【33】 梁淮笙狠狠盯着祝程,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张开口声音里是止不住的颤抖:“你胡说!你们祝家又在搞什么名堂!!” 他深深呼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江墨呢?我要见他。” 祝程颓丧地倚在墙上,目光空洞地看着地面,不再对他的话有什么反应,梁淮笙等了几秒,不耐地推开他直接闯进了病房,只见床头抽屉里堆着几沓病历和收据,他把这些厚厚的纸张全拿了出来,跪在地上一张张快速翻着。 就在这时,一张薄薄的诊断单轻飘飘落了出来。 梁淮笙抓起反复看了几遍,发现了什么似的,骤然大笑出声。 他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挂着畅快的笑意。 “看,这张诊断单上写着诊断日期是半年前,这半年我们不只见了一次面,他很好。” “对,他每次都很好。” 梁淮笙刻意忽略掉心头泛起的一些怪异,晃着手里那张诊断单,胸有成竹地说道:“你们还有什么目的?直接告诉我。” 祝程面无表情盯了他一会儿,嗤笑一声:“是,我也很纳闷。我不了解这个病,但有时看他的样子也知道他痛得很厉害,你和他见几次面,居然能丝毫没有察觉。” 梁淮笙看着他的嘴张张合合,却仿佛什么也听不清,他双眼一片血红,缓缓摇着头。 “不对,你们联合起来在骗我……他小时候胃就不好,胃痛是常有的事,但第二天就会好了,我帮他揉揉就好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解释给谁听,只是不住地说着,双臂默默撑住墙壁,喉底的血腥味蔓延至整个口腔。 就在这时,一阵声音突然由远至近传入他的耳朵,他猛地直起身,是江墨! 他一定要好好问清楚他究竟和祝家在搞什么鬼。 梁淮笙胸膛来回起伏,不由地向前几步,仿若黑夜中的人期盼着朝霞那一点微弱的曙光。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先进入的是几个面色凝重的医护人员,他们推着一个急救床,那上面躺着一个人,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如墨的头发微长,垂至肩头。 两个人搬着他,把他抬到了病床上。 梁淮笙透过人群,只瞥见了几眼病床上那人的样子。 他默默后退了一步,这不是我的江墨。 我的墨墨又健康又漂亮。 这不是他。 “江墨的家属在吗?”为首的医生冷不丁出声问了一句。 霎时间,梁淮笙仿若觉得自己整颗心被撕裂开般的痛了起来,疼得他喘不过气。 他难以呼吸地向前一步,发出的声音喑哑可怖:“我是,我是他哥哥……” 医生狐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木然立在一旁的祝程,见他没什么反应,便点点头,“那你跟我出来吧,我给你说说病人情况。” “医生……”梁淮笙站在他面前,心脏在胸腔内杂乱地跳着。 “这位先生,或许您对病人的病情了解吗?” 梁淮笙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声音干涩:“我什么都不了解。” “是这样,病人切除了三分之二的胃部病变部位,按理说他这么年轻,恢复情况不应该这么差的,但是病人向来体质不好,导致预后不太理想,现在还没有办法展开下一阶段的治疗。” “三分之二的胃……”梁淮笙轻轻重复了一遍,突如其来的晕眩让他站不直身子。 医生看了看他,又补充道:“在前期病人总是独自一人来医院做治疗,我还以为他没有亲人在世上……” 梁淮笙心疼的发颤。 不是的,他父母都在这世上,卷着巨额的资金在国外逍遥躲债,而我…… 他不自觉捏紧了垂在身体两侧的拳头,自欺欺人辩解道:“可我一个半月前见他时,他还好好的……” 医生瞠目结舌,思索了半天。 “以他的情况,疼痛应该会很剧烈,他没有说过吗?” “他没有说过……” 梁淮笙骤然截住了话头。 不。 他说过! 半年前,就是诊断单上确诊日期的前后,江墨唯一一次主动联系他想要见面,那是他连续第三次带小霁过去,江墨情绪罕见的激动,和他从头吵到尾。 然后他晾了他一整个秋天。 不联系,不打电话,不见面。 到他们最后四人去温泉汤馆那次,他发现他瘦了,每次沉睡都像昏迷,吐出来的食物基本不会消化,甚至他在他面前因为疼痛晕过去两次。 他都看到了,可他没有重视。 浑浑噩噩告别了医生,梁淮笙坐在病房楼进门的阶梯上,把头埋进掌中,死死揪扯着自己的头发。 他该重视的! 他该早点重视的! 在他告诉他自己不舒服的时候,在他伏在床上委屈地哭着说他很难受的时候,在他昏昏沉沉倒在浴室的时候…… 一个人无故的频繁晕倒一定是有原因的。 可我为什么没有重视! 我那时候在干什么? 对他的痛苦视而不见,甚至觉得畅快,只是为了气他便每次带着不同的年轻男孩去见他,用粗暴的方式欺负他之后还要出言羞辱他,讽刺他把肉体标上价格。 明明他心里最清楚,这些流言蜚语都是假的。 老天。 梁淮笙木然地抬起头,眸光投射在眼前无边的夜色中,停了良久,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 我都做了些什么。 来个人杀了我吧。 他死命握着江墨的病历,扔在一旁的手机上跳动着各路专家给他的回复,他找了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人能让他看到希望。 梁淮笙咬紧牙关,再也压抑不住喉底的哽咽。 太疼了。 他用膝盖狠狠抵住心脏,把头埋进病历本中,无声地嚎啕着。 他觉得太疼了。 江墨二十岁时是怎么为他筹到那么大一笔医疗费,二十五岁时又是怎么在他看不见的深夜悄无声息病了这么久,哪个他都不敢深想下去。 他不行的。 他知道,他的墨墨不行的。 无论是赚钱也好,还是独自忍痛也好,这个过分内敛柔软的人都不行的。 他应该把他抱在怀里,应该告诉他一切都有我陪着墨墨。 可是他没有。 于是他知道,他的报应来了。 夜越发深了。 腥咸潮湿的海风吹在他面庞,远处涛声阵阵,长岛无边的夜幕笼罩着迷人的月光。 梁淮笙面无表情从台阶上站起身,脚步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 病房现在只剩下江墨一个人。 他无声无息躺在洁白的被褥上,从体内延伸出几条连接着仪器的管子,乌黑的睫羽静静低垂,胸膛的起伏轻微得仿佛看不见。 梁淮笙立在一旁,凑着银亮的月光,清楚地看到了江墨裸露在外的手腕,那里纤细的过分,泛着不健康的黯淡苍白。 他闭闭眼,轻轻与他双手交叠,触手温热,冰凉的是他自己。 梁淮笙用拇指摩挲了几下他手背那一小块的肌肤。 这时,一阵极其细微的声响传入他耳朵。 他猛地抬头,赫然发现江墨竟死死咬着下唇,把毫无血色的唇瓣咬得血迹斑斑。 梁淮笙大惊,连忙按开了床头昏黄的小夜灯,下意识地俯身抱住了不断颤栗着的江墨,却不料刚一碰到他,一声仿佛从心底呕出的痛苦悲鸣就逸了出来。 梁淮笙被蛰到般弹了起来,颤抖着手解开了他的前襟,只见曾经白皙细腻的前腹处如今横亘着一道蜿蜒泛红的疤痕。 他的手臂难以控制地抽搐着抖了一下,他知道,那下面是只余下三分之一的残胃。 “墨墨……”梁淮笙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轻柔地用被子包住他,“你哪里不舒服?我帮你叫医生。” 江墨死死偏过头,眼睛紧闭,泪珠却不断从眼角滚落出来,他细碎的打着颤,面上是掩饰不住的痛苦。
39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