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程眼眶红得仿佛能滴出血,话语从牙缝中带着恨挤出来。 “不是我!” 祝森又是一惊,只好收了声,双手交叠按压在江墨消瘦的胸膛上,整个车厢陷入了死般的寂静。 只余下一声声、沉闷地唤醒心脏的钝响。 * 到了医院,祝恺早已等在了门口。 急救床推着江墨平稳快速地向前,祝程跟在后面踉踉跄跄地跑着,祝恺和小叔低声的交流砸在他耳旁。 “我怀疑,肿瘤破裂了。” 他抬起头,面上早已不知不觉间落了满脸泪,他看着祝恺,这个他一直厌恶的大哥,现在却仿佛是行将溺毙的人看到了海上的浮木。 深夜的医院依旧人来人往,他“扑通”一声直直跪下。 “大哥。”祝程痛苦地用手掩住脸,“你救救他,我求你,你救救他。” 祝恺疾驰的步伐一顿,大步上前把他拽了起来,脸上净是不耐。 “在我手术台上,我不会让他死。” 这时,急救床上突然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响动,祝程手脚并用扑至床边,紧紧攥住江墨冰凉的指尖。 “江墨,我哥会救你!你可一定要撑下去啊……” 他一遍一遍的重复,只见江墨如蝶翼般的长睫颤抖着翕动了几下,微微摇了摇头,他张张口,祝程连忙凑在他嘴边。 细弱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不要……勉强……” “我,已经……没有钱了……” 祝程心脏似乎被谁握紧了,冲他大吼道:“你为什么要担心这个!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急救床最终推离了他的视线,化为一盏通红的灯。 * 一墙之隔的手术室内,从江墨体内延伸出的各种仪器突然迸发出刺耳的尖鸣。 “祝主任,病人心跳越来越弱了。” 心电图微弱的起伏变成了一道直线。 “病人心跳停止了!” 祝恺皱眉,命令道:“中止手术,马上进行心脏复苏术。” “准备心脏电击。” 强心针注入江墨体内,纤瘦的身体高高弹起又坠落,意识无边地沉沦向更深的黑暗。 好累好痛啊…… 我不想撑下去了。 可就在这时,一些记忆深处的过往慢慢上浮,给无穷无尽的黑夜染上了一丝暖色。 阿笙。 梁淮笙在黑暗中猛地睁开了双眼,有一瞬间,他脑后陈年的伤口突然刺痛了一下。 他坐起身,用手按了按后脑,却奇怪地什么感觉都没有。 在床头摸索着找到烟盒,不经意间触到了那个冰凉的戒指。 梁淮笙一顿,忽略掉心底难言的滞涩,把床头的东西一股脑塞进了抽屉内。 天一亮,干坐了一整晚的他拎起行李,时隔五年,又一次踏上了飞往K国的旅途。
第19章 【32】 为了避开每个新年梁家例行的春节相聚,梁淮笙逃似的来到了K国,待他忙完了所有工作事宜,K国的春天也悄悄来了。 在离开之前,他踌躇良久,最终还是决定在回国前去看看他和江墨曾经的住处,对这个封存着他们两年过往的小屋,他甚至连一次清醒时的告别都没有就匆匆离去。 房东太太是个五十多岁的华人,暌违多年再次见到梁淮笙,整个人开心的不行,热情地把他迎进屋子,招呼他上了阁楼。 这便是他和江墨曾经共同的家。 梁淮笙环顾四周,几年里,房间租客换了不少,装潢也有了很大改变,唯有一张陈旧的桌子还摆在老位置。 他顿顿,抬步缓慢踱至桌前。 深色的木质桌面上遍布着各类印记,略一寻找便轻易找到了其中几道钝刀划过的刻痕。 梁淮笙死盯着那些痕迹,时隔许久才叹口气,轻轻把手掌覆了上去。 小时候似乎就是又傻又闲,可以仅仅为了给对方一个惊喜,熬夜不睡觉做整晚的戒指。 虽然当时江墨收到戒指的表情让他现在也还记忆犹新。 然后,在他们第一次私会时,他强硬到堪称暴力地把戒指夺走了。 那是他们回国后,初次相约着见面,四个人的交换游戏本是祝恺提议,可那次却是江墨一个人来的。 他带着忘了从哪里找来的陌生人,强行要了江墨一次又一次,最后夺走他的戒指时在他的颈侧还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他用戒指威胁江墨,逼迫他赤裸着身体跪在他身前给他口丨交,江墨薄薄的眼皮红成一片,强忍着停止不住的颤抖,牙齿哆嗦着来回磕在他下身。 他不是故意的。 然后他呢?好像给了他一耳光。 梁淮笙手臂一紧,突然有点不敢再回想下去。 他深吸口气,后退着下了楼,在楼下客厅房东太太早已坐在暖炉旁,为他温了一壶浓香的热茶。 梁淮笙坐在她旁边,闲聊了几句后话题自然而然转入到江墨身上,她并不知道他们已经分开,满是欣慰的来回说着小江是个好孩子。 梁淮笙张张口,最终还是放弃了告诉她真相,附和着点点头。 “但是小江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房东太太突然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问得梁淮笙一愣,心下疑惑,停了半晌才迟疑着答道:“他还不错。”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你是不知道那天你出车祸的消息传来,小江整个人慌得什么一样,我害怕他出事跟着去了医院,那时血库血浆不够,小江没说二话就给你献了血,之后还各种地方给你找血源。我之前都看他一直很文静,弱弱的样子,没想到遇到事还挺能靠得住呢……” 梁淮笙手一颤,热茶溅在他手背,这个意思是,江墨曾经在他车祸时給他献过血? 没待他多想,房东太太又没头没尾地说道:“我记得小江那时候体质就不太好,是不是有两次都是在打工的地方晕过去被别人送回家的?” “打工?”梁淮笙皱皱眉,“他什么时候打过工?” 他们在K 国的确不宽裕,但江墨晕倒他怎么不知道?他那时照顾的难道还有什么疏忽的地方吗? 梁淮笙带着满心疑虑告别了房东,没走多久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只摇摇晃晃来回踱步的野猫。他看了这只毛茸茸的胖家伙半天,才敢确认它就是几年前江墨很喜欢的那只小猫崽。 那时它瘦巴巴的,江墨心疼它,每天回家都要下楼给它喂食,然后蹲在旁边一边看它吃东西一边摸摸。 梁淮笙看出他喜欢这只猫,提议了好多次可以抱回家养着,但每次江墨都摇摇头,说在家养着就很麻烦了。 他心里清楚,江墨对小孩子和小猫小狗都又耐心又温柔,连名字都给这家伙起好了,之所以不抱回家,也只是不想再增加梁淮笙的负担而已。 他垂眸,上前一步,抬手摸了摸猫咪柔软厚重的后颈毛,学着江墨的样子:“薯条,好久不见啊。” “薯条”只懒懒掀了掀眼皮,似乎对这次重逢并不感冒,狂躁地甩了甩脑袋,发现并无法甩掉身后的人类之手,一时怒上心头,“啪”的一声给梁淮笙手背留下了三道血淋淋的见面礼。 “……” 梁淮笙一时愣住了,盯着自己手背渗血的伤口半晌,罪魁祸首连忙趁着这个空档几个起跃跑到了远处。他心下无奈,心道也不能真的捉来这个调皮鬼痛打一番,只好转头找了个车直接去了医院。 伤口处理完后他拿着账单去收费处结账,年轻的医生敲了半天电脑突然抬头问他:“梁先生,我们在这里查到您的就诊卡里有一份四年前的住院档案始终没有取走过,请问您现在需要复印吗?” 梁淮笙猜测是他几年前住院时的病历,便点了点头,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过了将近半小时。 沉甸甸的病历档案交到梁淮笙手上时,他有一瞬的吃惊,里面的日期显示他在这所医院住了将近半年,之后便通过办理转院手续转到了中央医院。 中央医院的确医疗水平更高,只是他父母为什么不直接接他回国,反而会把他转到祝家持股的医院去? 梁淮笙百思不得其解,找了个街边长椅坐下打算仔细看看上面写了些什么,前几页是在阐述他的病情,后面便是数不清的检查结果和日复一日的治疗,他一目十行地浏览着,直到一处娟秀的小字突然撞入他眼帘。 江墨在K国主修传统艺术,油画更是从小画到大,一手花体英语写得既潇洒又漂亮,他的字迹梁淮笙一眼便可认出来。 可是他的签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梁淮笙有点止不住地颤抖,哗啦哗啦翻着手里的病历。上面每隔几页,在固定的家属确认处,总会出现那个熟悉的字体、熟悉的名字。 “江墨。” ! 他猛地坐起身,眼睛直直看着前方,捏着病历的手指因为用力一片青白,脑海中突然闪电般地掠过一些片段:祝家持股的医院,清醒后父母的语焉不详,房东太太口中晕倒两次的江墨,他给出的那张取之一空余额为零的银行卡。 还有更早时候,那个凄风苦雨的深夜,他在祝家觥筹交错温暖如春的晚宴上狠狠踢江墨的那一脚。 他那时跌出老远,蜷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看向他的眼神破碎得宛如粼粼波光。 如果…… 如果他没有在他刚出事时就拿着钱回国,而是一直陪在他身边承担着高昂的医疗费呢…… 梁淮笙浑身发凉,有什么东西在他胸口沸腾着想要喷薄而出,他一把扯开公文包,从深处拿出来到K 国后没再使用过的手机,哆嗦着手按开了开机键。 他从未觉得开机界面这么漫长过。 好不容易捱过了十几秒,无数迟来的拜年短信和各类软件的提示轰炸般滴滴作响,未接来电也陆陆续续接入,整个手机嗡鸣着震动不停,梁淮笙不胜其烦,一一按掉,可电话又打了进来。 他才意识到这并不是未接来电的提示,而是有人正在打电话给他。 梁淮笙只扫了一眼界面上“陈霁”的名字,没多想直接挂掉了。 可江墨的号码才拨到一半,小霁的电话便又打来了。 明显的恼意从眸中迸射而出,他沉着脸接通了电话,那边似乎没想到电话能接通,停了几秒才惊呼出声。 “我很忙,再见。”梁淮笙匆匆说了一句,就打算收线,那边却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哭叫。 “你别挂!江先生他不太好……” 梁淮笙手指一抽,险些握不住手机,一些碎片在他眼前倏然即逝无可捕捉,他顿顿,沉声道:“什么意思。” 小霁声音抽抽搭搭地透过听筒传来:“我一个多月前偶然在医院见了江先生一面,他好奇怪,他好像不认识我是谁了……而且,他好瘦啊,我觉得他肯定生了很严重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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